第5章 砺剑
草树斜阳，松涛阵阵。
当暮鸟归巢时，云无往带着叶轻舟正好回到了砺剑峰脚下，还没到山门，就有两名护山弟子从道旁跃了出来，“什么人！”
见是二人，连忙向着云无往一揖到底，恭敬地称道，“弟子拜见师伯！”
可一起身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叶轻舟，两名弟子先是一愣，继而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连忙让道一边，强自镇定的说道，“恭迎师伯师兄回山！”
叶轻舟脸色青，难看到了极点，却无处作，只得狠狠瞪了二位师弟一眼，跟着师傅垂头丧气地往山门走去。
往前行了不远，一角飞檐当先从林端冒了出来，再向前走，只见一座高大的楼门赫然伫立眼前。楼门通体青石铸就，与山体浑然一体，朴实无华，却更显庄严肃穆。门柱上好似斧刻刀琢，满满的剑痕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楼门当中，开山祖师以剑代笔写下“砺剑”二字，历经风雨，依然刚劲挺拔，剑意磅礴，令人不敢久视。
经过楼门之下时，叶轻舟习惯性的抬头看向那苍劲的笔画。这重复了千百次的动作，今天却让他如遭雷击般怔在了当场！
眼前所见哪里有什么书法，只见光华流转中，一勾一划破石而出，化作尾尾游鱼，往来穿梭，优哉游哉。忽而白光闪过，定睛看时，翩翩游鱼已化作了柄柄青锋，上下翻飞，剑气纵横。可不等叶轻舟捕捉到其间哪怕一丝玄妙，长剑又化作了条条潜蛟，腾云行水，翻江倒海，但紧接着潜蛟又变回了三尺青锋......
这突然出现的奇景，让叶轻舟流连忘返，一时竟看得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收回了视线，但眼神飘忽，仍是意犹未尽。
“最后看到了什么？”
只听师傅的声音响起，叶轻舟恍然醒觉，仔细回味了一番，回答道，“看到了大鹏展翅。”
“哟？不错，你已领悟了祖师爷的四成剑意。”云无往点头赞赏道。
“什么？”叶轻舟闻言大吃一惊，“我刚才看到的，难到是祖师爷留下的剑意？”
“不错，本门凡可凝练剑气者皆可参悟这‘砺剑’二字的奥妙，但能够悟到哪一步就全看个人的造化了。以后但凡遇到瓶颈，你便可以到此参悟一番，兴许能打破桎梏，更进一步。”
“原来如此，那师兄当年第一次参悟的时候领悟到了第几层？”叶轻舟好奇的问道。
却见云无往眼神一黯，但旋即恢复如常，他说到，“七成，那小子的天资旷古烁今，说是我门第一并不未过，如果他还活着。。。如果。。。”
听着云无往吞吞吐吐的言语，叶轻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岔道，“那个，师傅，您当年第一次悟到了几成啊？”
“我？”云无往被叶轻舟这么突然一问，倒是暂时放下了千里还的念想，仔细想了想，说道，“八成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山了，留下叶轻舟一个人傻愣在了原地。
忽然叶轻舟回过神来，大喊大叫的追了上去，“那师傅才是本门第一啊！师傅怎么没当上掌门呢！”
“放屁！这是你该管的事嘛？你掌门师叔的功力本不在我之下，再说了，这砺剑峰跟个鸟笼似的，闷都闷死了，我再当个掌门？我还能过这闲云野鹤的悠闲日子么？”话没说完，云无往忽觉言语有失，连忙住嘴，呵斥到，“练好你的剑，少操那闲心！”足下生风，眨眼间没了人影。
然而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又远远传了回来，“掌门在大殿里等着我们呢，待会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啊？！又来！”叶轻舟脸色煞白，瞬间两股战战，没了上山的勇气。
这回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惩罚……
闲话休叙，话说叶轻舟已经来到了大殿之上。
乌木鎏金，玉璧雕梁。
宏伟的大殿内叶轻舟胆战心惊地跪倒在地。
一众师叔分列两边，将砺剑峰掌门拥在位，师叔们身后站立着叶轻舟的同门兄弟姐妹。
此刻诸位师叔们头上齐齐挂着一排黑线，而众弟子正极力克制，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云无往站在掌门身旁，眼观鼻，口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掌门月风上人叹了口气，没向叶轻舟开口却先转头向云无往说道，“师兄，这次......”
云无往淡然自若地应道，“此子私自下山，目无纲纪，现在已被我抓了回来，是打是罚，全凭掌门处置！”
听得师傅如此言语，叶轻舟猛的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云无往，眼中噙满了泪水。
师傅，你不能这么卖我啊……
却听月风上人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师兄，五里铺的岳阳楼好像换了厨子，那烧鸡味道可大不如前了。”
“是吗？我今天才吃过，没觉出不一样啊？”话一出口，云无往连忙捂住了嘴巴。
师叔们头上的黑线又多了几条，众弟子噗嗤一声，已有几人把持不住笑出了声，严肃的大殿顿时充满了奇异的滑稽意味。
连月风上人也不禁莞尔，对着叶轻舟道，“这次你是替师傅打酒啊还是买肉啊？”
叶轻舟哪敢回话，只是感动的看着掌门，一副掌门明鉴的神色。
见叶轻舟不敢说话，月风上人又道，“但不论如何，你私自下山，已犯了门规，你可甘愿受罚？”
叶轻舟感应到师傅的眼色，连忙答道，“弟子愿意！”
“好，这先记下，我再问你，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月风上人说这话时蹙起了眉头，叶轻舟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虽然经过师兄妙手回春，但仍不难看出此子刚经历了九死一生，这是经历了怎样的麓战，与之交手的又是什么人？
叶轻舟闻言一愣，连忙向师傅投去求救的目光。
只听云无往咳嗽一声，说道，“这小子与黑龙刀风波灭打了一架，还将那风波灭一剑给杀了。”
“什么？”此话一出，众人再也按捺不住，齐齐惊呼出声。倒不是因为叶轻舟私自下山与人动武，而是这风波灭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去论他手下马匪上万，富可敌国，单论他的武功，刀法趋臻，内力化形，人送外号黑龙刀，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
居然就被叶轻舟给杀了？！
年初砺剑大会上，他的表现众人还历历在目，一个连剑气都使不出来的叶轻舟，如何杀了一个在刀法上浸淫多年的老江湖？
却听云无往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他方才路过山门时顺便领悟了‘砺剑’四成剑意。”
“什么？！四成！”
说话的是三师叔月慧师太，鸳鸯剑月灵儿的生母，掌门月风上人的亲妹妹。
而在场众人也是一片哗然。
因为在叶轻舟的同辈师兄弟中，只有三人参悟了“砺剑”剑意，也因此在砺剑大会上大放异彩，脱颖而出，这三人就是穿云剑玉剑良，分水剑卢中鹿和鸳鸯剑月灵儿。
但就算是众人公认天资最高的卢中鹿，也才堪堪领悟了三成，而这叶轻舟居然后来居上，一次就领悟了四成！一下从籍籍无名跃升为同辈第一，实在是让人感到唏嘘。
而众弟子此时心中更是五味陈杂，一个平日里与自己不相上下，有的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却忽然一日千里，成了同辈中的席弟子，而自己却仍然默默无闻，只能望其项背。
霎时，赞赏，羡慕，嫉妒，猜疑等等各种各样的情绪一齐集中到了叶轻舟身上。
然而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小小的，小到无人察觉的特别的情绪。
葛小鱼，是掌管剑阁的五师叔葛卢的小女儿，年纪比叶轻舟尚小几岁。此刻他正躲在父亲的背后，默默的注视着这位玩世不恭的师兄，不知不觉间，两抹桃红已经无声无息的爬上了脸颊。
“咳！”掌门月风上人轻咳一声，大殿内立马安静下来。
“后来居上，不错，师叔为你感到欣慰。但你触犯了门规，赏罚必须分明，你且到剑阁扫地百日，抄经万卷，直到通过下一次砺剑大会前，不得踏出砺剑峰一步！如有所失，打入剑渊！”
听得扫地抄经时，叶轻舟才松了口气，却陡然听见掌门竟然会将自己打入剑渊，立马打了个寒战。
这剑渊是何地？那可是关押触犯禁令的本门弟子和江湖巨恶的地方，千百年来不知收纳多少穷凶极恶的叛逆，一旦被打入剑渊，那就是永无天日。更听闻还有不少立派之初就关押至今的老怪物，其道行之高，深不可测，传说还有移山填海之能！
看来掌门是动真格的了，自己往后就算是师傅要把自己打断腿，也坚决不能再下山替师傅跑腿了，更别说找人打架了！这要是被关入了剑渊，那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然而众人皆知，其实月风上人醉翁之意并不在酒，他对叶轻舟的约束说白了就是对云无往的限制。
果然，云无往听完掌门的话后，目瞪口呆，一脸生无可恋。
而月风上人可不管云无往心中如何做想，大袖一挥，就让众人退下了。
......
迟日萧山，春风花暖。
叶轻舟换上了洁净的青衣，手握扫帚，从塔顶到塔脚，由上到下，仔细的清扫着剑阁的每一级台阶。
而松涛之上，月风上人和云无往还有葛卢并肩而立，默默的注视着他。
“师兄，他还只是个孩子，这样的历练对他来说太过危险了。”月风上人心有余悸地向云无往说道。
“剑是杀器，剑道本身就是杀伐之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这个道理。”云无往一改往日的松散，义正严辞的回答道。
葛卢连忙岔开话头，说“此子经此一役，剑心弥坚，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大的收获。云师兄请放心，此子就交由我代为调教，待百日后，定还你个全新的叶轻舟！”
话未说完，却见葛小鱼提着食盒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叶轻舟身，她脸颊绯红，两眼桃花，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这......”葛卢瞬间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话来。
云无往嘿嘿一笑，“好说好说，师弟可不能藏私啊，一定要将最‘宝贝’的东西教给他哦！”
月风上人闭口不言，只是一脸追忆的看着一对璧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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