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这样动人的夜晚, 却让俞行歌感到无比的惶恐。那一抹婉转灵动的绯红色更像是一缕缥缈于林间的轻烟, 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不见。
他吓坏了，站起来伸手去抓, 大声喊, “倾城！倾城！你在吗？？！”
下一刻，掌心传来略微清凉的温度, 倾城已然站在他面前, 握住了他伸出去的手。“我在啊，一直都在。”
“抱我, 抱紧我！”
“那......那我我.....就抱了.....”萧倾城的脸颊和耳朵不知不觉间又红了。她双手慢慢环住俞行歌，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俞行歌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还在，或者是他用尽全力的呼喊, 将她拉了回来。
“倾城，我这辈子无论过多少次生日, 都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愿望，所以你这次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
“.......？”萧倾城疑惑不解，老俞这话说的也太绝对了吧......
“你，真的不能太喜欢我。”俞行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啊。原来这世上最不能面对的事情, 是别离。
俞行歌没有说话，反搂住萧倾城的腰，抱她抱得特别紧, 他靠着萧倾城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坐在粗壮的树干上看月亮，良久，他才解释道，“月盈则亏，乐极生悲。我曾经确实希望你全心全意的喜欢我，可到今天才明白，最好最圆满的情感，就是适当的欠缺。倾城，你心里有我就好，凡事都要留有余地，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以后都无法再见面了。”
“........”
萧倾城似懂非懂。遇上俞行歌之前，她没有爱过，遇上他之后，才明白什么是爱，此生真情只为一人，难道不是这世间最快乐和幸福的事情么。
“倾城，大千世界，众生芸芸，但凡爱到痴狂极致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殉情了，那些白头到老的，并没有时时刻刻把对方放在自己心里，还经常拌嘴吵架，也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过一辈子吧。”俞行歌心情低落，说话也没精打采的。到头来，真正的实情和理由他都说不出口。“倾城，我想余生都陪着你。所以.....答应我，好吗？”
“那.....就...依你。我.......尽量......努力。”
萧倾城没琢磨过这些，也觉得老俞说的有道理。可她还是想不通他俩以后怎么会吵架，明明方方面面两个人都能说到一起去，就算以后真的有矛盾，她肯定会让着他啊。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关键是老俞成天乐呵呵的，她都习惯了，偏偏过个生辰又蔫头耷脑的，跟小孩子一样，不哄不行了。
俞行歌听萧倾城那口气貌似有点勉强，难免沮丧，“你可是大都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倾城，“.......”
俞行歌生怕她反悔，“就这么说定了！哪怕你以后不喜欢我都行，就是不能用足十分真心！”
恰逢有巡夜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经过，俞行歌意识到不能再待下去了，放开萧倾城，从树上跳下来，说道，“那个，.....太晚了，回吧。明天你过生辰，我得给你准备礼物去。”
俞行歌拍拍屁股，甩开步子往营地走，萧倾城在后面问，“老俞，你说余生都陪我，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成亲？”
俞行歌停住脚步，现在哪敢打算这个呀，“倾城，等你把刚才答应我的办好了，我们再说成亲的事。”
“.......好。”萧倾城面上平静，心里欢喜，老俞这算是同意了吧，“......不是说有三件事么？另外两件呢？”
“......另外.......两件？”俞行歌摸摸后脑勺，尬笑，“我还没想好呢，想好了再告诉你。”
“.....依你。”
萧倾城笑，这个老俞，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可她就是愿意相信他。物极必反，月盈则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果真的能让那十分的情感留出些许余地，也许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余生还漫长，总会有许许多多的时光，更胜今天这样美好的晚上。
问题是，她真的能做到么。感觉比打仗难多了。
八月十六，萧倾城起得很早，于帐内处理奏报的军务，到午时才抽出空来，念着信誓旦旦要为她过生辰的俞行歌，刚想打发人去接，碰巧俞行歌就来了，兴冲冲的，虽然整个人看上去跟没睡醒的一样，不怎么有精神。
萧倾城出帐相迎，见俞行歌拿着一个锦缎材质的方形袋子，举在她面前夸耀，“给你的生辰礼，快打开看看。”
萧倾城拉着他一起坐在高榻上，在对方满脸期待下打开了，里面是件广袖宽袍，颜色素净，也没有任何纹路，像是棉布做的，但摸上去，又似乎不是，且针功欠佳。
“这个.......”萧倾城问道，“不会是....你自己缝的吧？”
“当然是我自己一手设计，一手缝制的，”俞行歌很骄傲。萧美人的生日礼物，他在一个月前就规划好了，因为平时过于忙碌，这件衣服就断断续续做，等收了尾，又觉得不够完美，索性一晚上没睡，才彻彻底底给折腾清楚。“我承认我手艺不好，你别嫌弃就是啦。”
衣服的材质不是棉，而是棉线和细密如发的韧丝以及少量比头发丝还细的天蚕丝夹杂织成的布匹。韧丝是上次俞胖花从车师城带回来的，据说来自于车师城外戈壁滩上生长的一种生命周期非常短暂的植物，枯亡后从树干上剥下来的纤维。韧性非常好，密度很高，割不断剪不烂，当地人拿它做毡，做帐篷，盖房子糊墙，用途广泛。俞胖花觉得特实用，成本又低，就收购了一些，他回江南之前，给俞行歌留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其中就有韧丝，俞行歌起初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后来想着可以练手给萧倾城做件衣服表达一下他的心意。而且绫罗绸缎什么的萧美人也不是没见过，他要做一件最起码能给上战场的人带来实际好处的东西。
反正萧倾城这样的大美人穿什么都好看，样式上就不讲究了。于是先叫织工织好布匹，再经过反复研究设计，最后亲手裁剪缝制。
萧倾城显然是很喜欢的，“你亲手做的，对我而言都非常珍贵。以后别这样辛苦，你看看你，手都扎破了。”
俞行歌十根手指头上都有密密麻麻的针眼，他来之前上了灵药，愈合的也快。当然重点不在这上面，而在于萧倾城能看清事物的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想。“倾城，你厉害呀！现在都能看清手上的针眼，我这基本上都快好了，一路过来，手伸到那些人面前，她们都不会注意到。”
萧倾城一笑生花，“也许她们没有刻意去观察俞先生的手。”
“嘿嘿。”俞行歌想也是，她们怎么会像萧美人那样在意他，“倾城，你别看衣服不起眼，这个腰带是连在衣服上的，非常有玄机。”
“什么玄机？”
俞行歌吧嗒吧嗒开了话匣子，“假设我们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比如山顶。然后往下跳，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会飞起来！因为只要有了这件衣服，就没有什么做不到！抽开腰带，当然裤子是不会掉下来的，但是两个袖子和衣袍就会连成一片，像一把大伞，罩着风在空中滑翔。这感觉跟羽化成仙没两样，哈哈哈哈，我从前跳崖的时候就做过，这件是改良之后的，比之前更好。等以后不打仗了，我们就去跳崖，呃不是，去飞翔！”
萧倾城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俞行歌的描述听上去神奇又有趣，“就.....不使用轻功内力也可以吗？”
“那必须不用！这样多省力！”俞行歌继续炫耀衣服的功能，“除了这个，平时也可以穿，穿好多年都穿不烂的——”
俞行歌还在说，老墨进来，不管不顾的打断他们俩，“大都督，十八卫所和南北大营的总兵都到了！”
“哎？”俞行歌把衣服收起来放在萧倾城手边，他那些话还没说完呢。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这些人来肯定要商议正经事，他就不好再待着了，虽然挺舍不得的，“倾城，那我先回司药署，其实我今天也是找空子过来的，等咱俩都有时间了再接着说。”
“俞先生留步，给大都督恭贺生辰罢了，先生又不是外人，不用回避。”经过最近几个月的接触，老墨对于俞行歌的崇拜和信任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且他一直以为俞先生不遗余力的支持大都督的这种心意，在未来必定会延续下去的。
萧倾城对老墨的态度很是赞赏。“嗯，俞先生不是外人。”
她这么一说，俞行歌反倒不好意思，很自觉地从榻上起来，在老墨右手边的位置找了个小墩子坐下来。
左军府有头有脸的武将全数到场，以周先生为首的几位谋士也进了大帐。周先生站在最前面，双手高举云锦丝缎盖着的大托盘，对着萧大都督说，“大都督今日生辰，特来庆贺。”
萧倾城有点意外。往年也不是这么过的，今天这一出阵仗很大，个个戴盔穿甲，神情庄重，连帐内的气氛都搞得格外肃穆。
萧倾城看了一眼周先生，将锦缎掀开，托盘上的龙袍和皇冕耀眼夺目。
“..........！”俞行歌在旁边目瞪口呆，这帮奶奶哟，是要忽悠萧美人造反啊！
萧倾城端坐在榻上不动声色，也不接。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呼声振聋发聩，“臣等恭贺主上寿比南山！千秋万载！！！”
俞行歌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这吼声，简直就是气势磅礴力吞山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开战前宣血誓呢！
况且连对萧大都督的称呼都变了，祝贺的话听起来像是给即将要坐上皇位的人说的。萧倾城面无波澜，周先生率众伏地叩首，言辞恳切，“主上，臣刚收到消息，圣上病情危急，一旦太女登基，这西北边塞上的二十万人马，就再没有活路了！”
萧倾城笑，“周先生，哪有那么严重？”
“当然有！主上，既是众望所归，您何不顺应天意民心？”周先生避轻就重，带着所有人的满腔诚意极尽吹捧之能事，“您该知道，龙生九嗣，各有不同。应龙是龙，蟠龙是龙，虬龙是龙，蛟龙，也是龙！！”
“.......”
萧倾城一时语塞。接过托盘，放在了右手边。左手是俞行歌送给他的可以飞翔的广袖素袍，右手是金光闪闪的龙/袍，到底....穿哪一件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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