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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沙漠与绿洲的边缘哭泣


傍晚,到前台买了一包万宝路,我有严重的嗜烟症,一天几乎要抽两包烟。.然后离开酒店,搭了一辆出租车前往Qx区红松路酒吧里坐了一会,可真是奇怪,我独自坐在一角,桌子上只有一瓶酒,不断的抽烟。耳边是震耳欲聋的dJ和此起彼伏的猜拳嬉笑声以及眼前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闪烁,我格格不入的可怜起自己来。有位姑娘过来敬酒,光线暗沉,只有不断闪烁的灯光在她脸颊上变换着颜色,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勉强辨认大概的轮廓,小小的脸颊和长头,身材矮小。我站起来用酒瓶同她碰了一下酒杯,她一饮而尽,然后笑了一下就走了,我因此而不安起来,为那接下来不可预见的酒精与荷尔蒙作用下的事情而惶恐。坐了一小会儿,我便逃之夭夭。

        夜空里熙熙攘攘的飘着雪花,我沿着人行道往酒店走去,什么也没想,感觉很快就回到酒店。十一点四十多,经过前台,艺柚从桌台下来探出头来打招呼:“哟,花边先生,这么晚才回来,病好了呀?”

        我走到台子边,微微笑着回答说:“今天晚上你当班呐,好多了,谢谢你的药噢。”

        “你去喝酒了?”

        “喝了一瓶而已,这样你也闻的出来?”

        “是啊,瞧你满脸通红,看也看出来啦。”

        “大概是走路热的缘故吧,我喝酒可从不上脸。”我解释说。

        “你肯定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嗯。”我点点头,乘电梯回房间,打开房门,屋子里的黑暗像一片幽暗的海水,诸多暗影在其中出没,我驻足在门口,脑海里一下子涌现出那些暗影用眼睛盯着我的画面。我伸手打开灯,心中恐惧散去,但一股冷清凄绝的气息涌来,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我的脖子,使我呼吸困难,胸腔里弥漫着说不出的难受,寂寞涌上心头,我几乎想从窗口跳下去,以逃脱此刻的困境。我关上灯,借助从窗外投来的光芒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点燃香烟,寂静之下,烟丝燃烧出轻柔的滋滋声,烟头的光亮如同于黑暗里一颗行将毁灭的星球喷着火焰与烟雾……此刻,我缘何不再害怕那些游弋于黑暗里,在我的肩膀后舔着锋利的银光闪闪的牙齿,用可怖的双眼盯着我的鬼物了?也许,相较于被那寂寞与苦闷渐渐蚕食,我更乐意于将这微不足道的生命献给那些一下子便终结我的鬼物。

        我内心苦闷与悲伤的快要沉到土地里去了,像在沙漠里寻找水源无果的蜥蜴,身躯干瘪,连心也枯萎了,终于沉到土里,被黄沙掩盖。ap我意识到,那浑如海市辰楼浮现于这沙漠里的绿洲,不过是悲苦之人的幻觉,仰或命运的现实,即使抵达那幻觉之中,也会稍纵即逝。然而,那幻觉对我而言仍旧富有致命的吸引力,叫我从黄沙之中破土而出,寻着那幻觉的方向拼命的爬行,而今,我站在沙漠与绿洲的交界处,凉爽微风裹着青草的芬芳以及湿润的空气袭来,仿佛昭示了生命破茧重生的庄严和慰藉,我站在沙漠和绿洲的边缘热泪盈眶,是了,这就是一直强烈渴望的幸福快乐,滋润着我的身躯,干瘪的皮肤因而变得富有弹性,润滑,摆脱了种种威胁的我,理所应当好好生活,缘何我的心中依然一片悲苦?

        我的目光投向在黑暗中反射莹莹光华的电话,拨通了前台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和帮助?”

        “是我。”我压低嗓门,如同于这黑暗里出的呻.吟一般,向话筒那一端传去某种柔软的类似于求爱的情感。

        “噢,花边先生,你又不舒服了吗?”

        “啊,相当不舒服,想尽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舒服。”

        “看来是药不管用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我用喉咙出轻微的笑声,“你对客人一向这么热心吗?”

        “这就是工作的内容嘛,不如我给你叫一辆出租车?”

        “不必了,那不是生理上的不舒服,而是心理或者精神上的难受,你不介意和我聊聊天吧?”我如是说,却近乎在乞求,的确,就是乞求这个陌生的女孩倾听我内心的寂寞和悲苦,用这种惯有的不可察觉的方式,以免被人看出我可怜的灵魂在黑夜里瑟瑟抖。

        “可以啊,不过不能太久……我猜你是为那个女孩而难受?”

        我再度出低沉的笑声,“是有这个原因,不妨告诉你,正是为了她我又回到鹿原。”

        “这么说来你们分开了吗?难怪用故人来称呼。”

        “对,分开了两年。”

        “如今想要旧情复燃?”

        “是啊,我常常梦见她,大概就是一直忘不了的原因。”我沉吟着,但我意识到,我并非只梦到青叶,如同悠云,乃至更以前的女孩我也时常梦见,只不过梦到青叶的次数要多一些。另一个潜在的事实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爱,而是自己渴望从她们身上捕获幸福快乐,从一开始就是出于这种目的,而非荷尔蒙作用下滋生的爱慕,更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流浪者渴望从一个衣食无忧之人那里获得食物以填饱肚子的求生本能。 ap;   

        爱一个人,就是一起生活。

        “既然如此,就去找她嘛。”艺柚建议说。

        “哈,还没考虑好呢……你有这种犹豫不决的感觉吗?”

        “没有。”

        我倍感惊诧,“一次也没有,哪怕只是念头?”

        “对,没有。”

        我心绪忧伤,“是因为害怕吗?”

        “害怕什么?”

        “徒劳无果。”

        “我是觉得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毕竟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考虑啊。”

        我望着窗外扑朔迷离的光华问:“因为生活的不易吗?”

        “是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因为这样。”

        “这话什么意思?”

        “人终究还是要以钱财作为基础才能活在世上,幸福如此,痛苦也是。”

        “你想说什么?”

        “感叹而已,艺柚,你为此而厌恶这个世界吗?”我好奇地问。

        “还好。”

        “也就是还能接受咯?”

        “嗯,花边先生,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是有一点,每当夜晚降临,我总是这样。”

        “每晚都这样?”

        “夜夜如此。”

        “说起来,花边先生到底是做什么呢,我怎么也猜不出来呀。”

        我是做什么的呢?我心想,我存活于这个世界里究竟要做什么呢?我忽然悲哀的意识到,不是自己要做什么,而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或者纯粹的说,自己什么也不想去做,完完全全丧失了去做什么的信心以及从做什么其中获得存活之需的能力。而从根本上来说,不论人做什么,最终的目的无非是获得物质仰或精神上的幸福快乐,说到底,人是怀着享乐之心才来到这个世上。而恰恰的,我这个可怜之人从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就丧失了获得幸福快乐的能力。那些生来就注定幸福快乐的这类人,不会因为中间经历了何种艰难困苦之事而改变,而那些与幸福快乐无缘之人也不会因为中间尝到幸福快乐的滋味就变成一个幸福快乐的人。

        这就是悲哀的现实。

        我在黑暗中张口结舌,目光涣散的盯着窗外的灯火,渐渐的,这些光芒渐而被黑暗吞噬,一股从夜霾里涌来的力量拽着我的身体往黑暗深处而去,或者不如说以自由落体的方式缓缓坠落……

        “花边先生?”黑暗里传来轻柔的呼唤,刹那间,一切恢复平常,我扭头朝身后的黑暗中看了一眼,竟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嗯?”我应道。

        “打瞌睡了吗?我还是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我最后抽了支烟,这才睡去。第二天,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屋外的走廊响彻着密集的脚步以及议论声,我好奇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门口来往着陌生人,这时,两个穿着医护装的男人从门口经过,我心中预感不妙,于是打开房门。

        “花边先生,你醒了。”

        我刚从门里探出脑袋就听到艺柚的声音,我寻声望去,她站在对面,因为角度的缘故,我没从猫眼里看到她。

        “怎么了?”我好奇的询问。

        艺柚走到我身旁悄声对我说:“1627号客房的客人自杀了。”

        “多久的事?”我将目光投向1627的方向,警察和医生在门口进进出出,许多房客围在四周。

        “昨晚,今早服务员送餐的时候现的,据说那位昨晚就吩咐餐厅今早送餐,还特意提醒如果没人开门,让服务员自己开门进去,考虑的这么仔细,想必也没打算活着。”

        “死了吗?”我内心无感的问,但受到某种触动,的确,我曾萌生过自杀的念头,但最终都打消了。因此此刻倒有点佩服那位仁兄,不禁心想:为何人们有勇气自杀,却无勇气活着,或许说明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只有通过死亡寻求解脱。

        “嗯,服务员现时已经断气,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也不知道从哪弄的,刚才听法医说已经死了有七八个小时,待会警察还让我们去录口供呢。昨晚你没听到什么动静吧?警察说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我摇摇头,“安静的很,你挂了电话以后我就睡了。”

        “可能真的只是自杀吧,相当年轻的人呐,大概和你我同龄呢。”艺柚叹了口气,惋惜之情流溢于表。

        “现在年轻人自杀率相当高呢,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艺柚惊诧的说:“不会啦,想都没想过!”

        我失笑,“要好好活着才是。”

        “啊,警察叫我呢!”艺柚朝1627号客房跑去,我退回房间,待外面恢复平静之后这才出去。那或许是生命消逝以后使我出现的错觉,走廊里弥漫着一股压抑冰冷的气息,那是较之于气候更加诡异的,从幽冥传来似的感觉,大概只是人忌讳于死亡的本能。我走到电梯口,乘电梯下楼,我朝身后看了一眼,镜子里只有我的背影。

        电梯停在一楼,我拐过墙角走到大厅,看到艺柚仍在前台,我看了看表,十二点多了,我好奇地走过去询问:“还没下班呀?”

        “唉,因为那人的缘故,同一楼层的客户纷纷要求退房,因为在我当班期间生,所以只好留下帮助善后,怎么,你又要出去吗?”

        “出去随便走走,看来你还要辛苦一会,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艺柚抬起目光,“你不退房吗?”

        “不必了。”我摇头说。

        “不用怕麻烦,现在整层楼只有你没有退房,不管怎么说,一个人住在那里,到了晚上或多或少会觉得不舒服吧,心情这玩意有什么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那种环境想必也高兴不起来。”

        “你给我安排换一间房吧,另外昨晚要谢谢你。”

        “说到这个,昨晚因为心情不好才去喝酒,所以才说那些话吗?”

        我好奇的问,“什么话?”

        “每晚心情都不好这样的话,你是喝醉了才说这种话吧?”

        “悲伤与快乐是同等的……”我说,“就好像地狱和天堂。”

        “怎么,感觉自己生活在地狱里?”

        我思索了一会,说:“从那里逃了出来。”

        说罢,我在心里暗自思忖“逃”这个字用的颇为精妙,含沙射影的表达了自己“不做为人”活着,是从“地狱逃脱”的已然死去的存在,仰或作为人死去,或者一只在沙漠中死去的蜥蜴,总而言之,是尝试学着以人这种生物生活的存在。而艺柚能否觉察到我的话外之音呢?

        “真会开玩笑,我猜你是作家吧,或者报社的编辑,记者,总之与文字有关系的人。”艺柚说道,我颇为惊诧,但一联想到这是她职业性的敏感嗅觉,同采访过我的那位女记者一样,便一下子释然了。

        我微笑默认,不知为何,我有些反感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对于“作家”这个标签,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认为这是一群被现实社会所抛弃的人,因为他们所看到的现实,因而不被社会所包容,仰或因其自命清高与离群寡居,故而终不能完全融入社会,而又无法完全脱于社会之外,说到底,不满足于现实的明白人,可怜人。

        “你吃饭了吗?”艺柚问道,我摇头,“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我们一起去红松路吃面如何?”艺柚又问。

        “那家BJ人开的炸酱面馆?”

        “对,就是他家。”

        我望向酒店外面,浑然不觉间又开始下雪了,那一贯的寂寞浮上心头,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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