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含羞的草

“你的笑真勉强。®.  ®  ®”

        多年前，我时常梦见对我说这句话的女孩，在那梦中，我作出了于现实里蠢蠢欲动的渴望，我亲吻与拥抱她，于那虚幻的梦境里，我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何谓幸福。

        对我说这句话的女孩，青叶，是所有我曾爱慕过的女孩中，我最为念念不忘的一位。或许是因为她的容貌符合我的审美，又或者她说这句话对我所造成的冲击。一个男人，总是渴望得到理解，更何论我这个从未感到幸福快乐的人。

        我们从同一所学校毕业而并不相识，到一家国营企业实习，最初分配到两个部门工作长达半年，在平时的工作接触中远远见过几次面，从未说话。春节过后，部门调整，青叶进入我的部门工作，至此我们才有了接触。因为还有其他大量同学一起工作，因而很快熟悉，聊的话题也无非工作与学校里生的事。我对她的好感是最初见过几次面以后便产生的，因此，这次工作调整，于我看来，又是缘分的一次光顾。

        实习结束后，我和青叶被调往两个不同的地方工作，临行前许诺要互相联系。尽管如此，我从未公开对她表达我的爱慕，而是若即若离的向她流露我的喜爱之心，她大概也感觉到了吧？只等我开口，或者一番富有诚意的行动。但我那时感觉到，藏匿于我心里对感情的害怕浮现而出，我不知如何与我所爱之人相处，总觉得不知该用什么方式一起生活。诚然，那是我自小未同父母生活所遗留的缺陷。

        这种脆弱，即使最亲密无间的人我也不愿倾诉。另一方面，不对别人说这些事，是因为未曾感同身受，对她们而言只是一个略感悲伤的故事。此外，那时我尚还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作家，如何艰难生存是当其要的问题，那时谈感情总觉得是件不负责任的事情。说到青叶，我不禁想起那时曾答应她，要以她作为原型写进自己的故事里，不过由于日渐疏远，我也迟迟没有动笔，大概也是因为我不愿过多谈论自己生活的缘故。

        青叶是那时的一个遗憾，或者所有我曾爱慕过的女子，最终都成为我生命里的遗憾。我常常念及过往，恐怕也因为这个原因，我的过往岁月里，满是遗憾铸就的伤痕。究其原因，最终都是因为在关键时刻浮现于我心里的那种对情感的害怕战胜渴望，从而退缩，由于自小缺乏来自于家庭的关爱所造成的自卑，因而造就了我极力追寻幸福快乐，但最终因为这种害怕与自卑，在幸福快乐的面前闭合了心灵。从未让任何人走进我心里，也从未走进任何人心里，是我在追寻幸福与快乐的路径中最终的结果。 ap;   

        这一些都绝非是夸大其词的说法，在现实世界里都可得到验证。从自己对亲情的淡漠与无感就可看出，以及在艰难生存面前，谈感情是一件愚蠢的事。尽管我不是没有见过被生活磨灭感情，只望得见利益，成为彻头彻尾被物质所左右的人照样组成家庭，但总觉得好歹也算情感的另一种表现。总而言之，关心别人对我来说都是一件需要勇气和学习的事情，或者总觉得关心别人不够，拼命的思索怎样对别人好，感觉像是一条小狗一样摇头摆尾的讨她们欢心。这种感情则又失去了本质，变成了另一种提心吊胆担心失去所爱之物所以毫无原则付出的害怕。

        在青叶身上，这种害怕几乎表现的淋漓尽致，喜爱她的脸颊却又不敢伸手触摸的感觉，使我近乎崩溃，在黑夜里让我黯然神伤。青叶不了解我的这种懦弱，在她面前，我所展现的是一个会说俏皮话以及爱慕于她的形象，我迟迟不肯表态，她也因此喜怒无常，我还为此感到小小的骄傲，似乎为自己所展现的魅力而喜悦，或者从另一方面验证了自己并非没有能力爱别人或使别人爱我，那种左右女人情绪的成就感如今看来真是无比愚蠢，而那被验证的事实也不过是一时的假象。在真正要抉择一段感情的时候，我还是会因为不知如何接纳情感而败北。

        身为一个卖弄文字的人，我自然可以用极具想象力的大脑制造一些使女人欢心的浪漫情景，也可以不假思索的说一些使她们脸红心跳的情话。但我却不是一个**高手，因为我做这些事或多或少带有一点真诚，或者单纯的挑逗，而绝非抱着与她们上床得目的。可笑的是，我又是一个极易动情的人，因此把自己困入一个爱而不得的怪圈里，追寻幸福快乐，最终又与幸福快乐擦身而过。

        因此，说到底我是一个有能力拥有幸福快乐的人，但似乎却不是一个有资格拥有幸福快乐的人（因为有能力，所以目前我对这个说法尚持犹豫态度）。这种资格，遗留在我童年时光里，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失去的。在我的零碎的回忆里，我的父母亲总是因为生存这个问题争吵，常常因此惊动左邻右舍，我却很少因此哭泣，多以不知所措的形象站在人群中，期盼在邻居们的劝说下这场争吵能够得以结束。我想，从那时起，我就成为了一个不懂得争取幸福快乐的人，但凡所不能留在我身边的，我一概淡然处之，任由其去，我的心因此脆弱的连幸福也容不下。 ap;   

        我的家中一年四季总是笼罩着一股来自于长辈的愁云惨雾，他们紧锁的眉头，像冰冷的铁链拴住我的脖子，而从眼睛里散的略微带着一点恼怒和无奈的眼神，更像熊熊烈日的火焰将我生命的光彩掩盖，而这些混合着组成两张愁容满面的脸庞，成为我于这个世界见到的最害怕与悲伤的影像。而那个家，似乎一直充盈着一股冷冰冰的气息，好似牢房一般，从未使我感到温暖舒适。从幼年起，我在家中扮演的就是一个透明人的形象，不是被忽略，而是我习惯了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害怕以及情感。对于家人的话语一概言听计从，自己的想法也一概扼杀于脑子里。我害怕自己成为争吵的导火索，虽说如此，对于他们的争吵，我却从未加以制止，从来都是在担忧与苦恼中看着争吵开始，又结束。

        对我来说，沉默成为了我的护盾，一旦我沉默，我就好像能够因此与这世界隔绝，刀芒利剑似乎就能绕着我走。而又因为习惯于沉默，曾使我怀疑自己患上了自闭症。但不同的是，一旦离开家，我便会换了个人似的，同朋友能够说谈笑论，甚至于古灵精怪的逗他们开心，也能够维持一段良好的友情。而年岁增长后，我方才明白，这种“友情”其实是建立在牺牲我自己的品信与退让之上的。对于朋友们的想法和建议，我鲜少提出反对，也鲜少表明自己的想法，有些事和人我的确不喜欢，而好似为了顾及他们的感受，便一再选择接受。去哪里玩，玩什么游戏，谈论什么话题，统统由他们提出，我只需要参与便可。

        尽管我已作出如此巨大的努力，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在我和其他人之间，确确实实隔着一层透明膜似的介质，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对我而言是个难题，因此那些关系与情感难以用真挚来形容，显然只是一时的假象。但虽说是这样，我童年的大半时光都是和来来去去的新朋友旧朋友渡过的，而我也总是留宿于不同朋友家中。在当时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家留宿过好几个月，在好几年中，也是断断续续的留宿他家，以至于他家亲戚都快见了个遍。后来他父亲问:“他的父母呢？”

        朋友以玩笑的口吻告诉了我，那时我父母尚未离异，而我像感觉受到了羞辱似的，过了一天后就回了家（的确，我是害怕于因为自身原因为他人造成麻烦和对我产生不好的想法以及未予他人方便，这一点我好似得了强迫症一样，试图塑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自己，因此用退让或者牺牲一定的代价来掩盖自身的窘迫与缺陷是我一贯的做法，而从不计较自身的得失）。之后去他家留宿的次数少了，但偶尔还是会留宿，时间自然也没有以前那么长。但这种情况并非就此消失，我仍然会在其他朋友家中留宿，在寄宿学校念书的几年，周末我通常会去同学家中留宿，当然这些留宿的前提都是他们主动邀请，而并非我自己厚颜无耻提出来的。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因为我像个小跟班似的。而因为这样，我能够深入别人家中了解到形形色色的家庭氛围，有父母离异，且做着犯罪勾当的；有父母随和，家境殷实，在半山腰处购买独栋别墅的；也有出来谋生活租房子，同父母分居的；

        与这些人相处并未使我获得什么快乐，倒像是为了打时间而凑在一起，一旦长久分开，关系自然就逐渐淡了，最后联系少了，也慢慢的忘记了。我像被流放了一般，总是见不同的人，转换不同的地方，我记得很清楚，到我念大学，我一共搬了九次家。对于生活，我完全没有体会，甚至于说我已经离开了生活的范畴，在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横行，好像透明人似的，一直竭力证明自己的存在。昨天做了什么，今天有什么安排，明天将去哪里？完全没有这些想法，全然任由它生，没有人为我安排行程，我也不给自己定什么目标，许多事生了我也并不在意，没生我也不去计较。没有值得我喜悦的事，我的确难以为什么事自内心的高兴，一贯的做法就是用“假模假式”的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无感。我就这么活着，全然无所适从，我这躯壳里除了五脏六腑，不知道还剩下什么。

        而我从小立志要做幸福之人，即使不能从情感中获得这种幸福，从物质的浮华中汲取也无所谓，只要令我感到幸福快乐，用什么方式，从何得到快乐也无所谓。然我并不是这样做的，善良的人总是为他人谋取幸福，懦弱的人都在快乐的影子下哭泣。我善良的不愿让自己拥有幸福，懦弱的连快乐都害怕。

        究竟从什么地方能够得到幸福快乐？

        当我的身体逐渐育成熟，弱小的体格日趋健壮，我对自己的外表越在意，或者本身是我对“美”这个字产生了概念与遐想，很早我就懂得打扮自己。常常为了一个满意的型花上一个小时，然后费心于衣服的搭配，假设因为自己做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型，但却没有一套合适的衣服搭配，我便会为此大动肝火，悲伤不已。从那时我便意识到通过塑造另一个美的自己可以吸引女孩的目光，以此满足我的虚荣心，亦或者说使我的存在更加明显。但我小时候家境清贫，一套像样的衣服也没有，衣柜也没有，衣服因此只能找一个大箱子装起来，由于南方潮湿，长久放在地上，使得箱子里总是散一股霉的味道。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将最为合身的一套衣服洗的干干净净，穿上整个夏天，仰或整个冬天。

        由于已无法从情感中得到幸福快乐，因此我习惯于通过购买东西来满足内心的空虚，尽管全是小笔支出，但也要费心存上很久，而多数花费都用在购买衣服上。然而这些衣服总是穿了几次后就不在理会，过不久便丢进垃圾桶里，继而又在丢了买，买了又丢之中循环，因为这些衣服一直没有搭配出我所想要的风格。且在购买商品的时候，我通常表现的相当阔绰，一旦喜欢某样东西，只要在购买能力之内，我便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所以因为这个习惯，在朋友之中都流传我有钱的说法，我全无误导之意，所购买商品的钱都是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而得，大概是不善于精打细算，总是一次就将来之不易的钱财散尽的缘故，所以使他们误会。但真实情况往往是由于分文不剩，当真正需要开销的时候，经常为此陷入窘迫的境地。

        这是我唯一尚感兴趣的爱好，但我成名后，钱财怎么用也用不完，当然，最大的原因是我连这点兴趣也丧失了。我已无法通过从享受物质**的快感中获得心安理得的快乐，更多时候由于购买大堆无用之物而心生罪恶感。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得到幸福快乐，或者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使我幸福快乐？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我属于“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女人可以说在我的生命中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然我虽爱慕过许多女子，却从未同她们产生爱情，甚者酒醉同女人上床，我也不会做逾越之事。但我仍然乐此不疲的同女人玩弄情感的游戏，沉醉于同她们说俏皮话，却并不进一步行动，直至自己仰或对方也失去耐心才任由她去，而随即我便会陷入痛苦之中。一种怎样的痛苦？近乎于变相折磨自己的不必要的痛苦，这种痛苦并非竭尽全力求而不得，而是坐观其变任其展衍生而成。

        我不是一个善于为自己争取什么的人，幸福快乐也好，钱财利益也罢，我一贯任由其来，也任由其去，不争取，也不挽留。而这根源，我也看的明明白白，全是因为我不懂得如何与所爱之人相处的缘故，如何关心一个人，又如何调整运用自己的情绪以及把自己的优缺点都展现出来都像个不经事的孩子尚待学习。我习惯于将自己丑陋仰或脆弱的一面藏匿起来，甚至于说把好的坏的都藏起来不被别人看见，在人群里沉默是我一贯的姿态，我知道它是一床棉被，也是一堆高墙。

        人最大的耻辱不在于与这世界为敌，而是在和自己的斗争中失败。

        我常常因为自己该做的事，而没去做，不该做的事去做了仰或没做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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