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玉牌


姜樾头发散了,原本明亮宽阔的世界,也仿佛随着秀发的滑落,缩成她视野里仅有的空间。

        在这空间里,满满的全被眼前的人给占据。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姜樾有一种挣不脱、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又是那般温柔和坚定,让她不忍推拒,只能一步步按着他给的路线,慢慢走到他的怀里去。

        周梓绡缓缓地重复:“姜樾,你是我的。”

        她迷恋着他说话时压低的声线,吹起的气息,仿佛迷恋着夏日酷热中罕见的风。

        姜樾脸颊一直红红的,似乎不习惯周梓绡这样温柔地对她说着情话,一时间有些不自在。那一日,在幽暗无人的阁楼里,周梓绡像是要证明给她看一般激烈地亲吻了她,赤裸裸地把他对她的占有欲铺展在她的面前。

        他慢慢地低下身去,姜樾还以为他又要亲她,忙向后缩:“不行,会有人看见的!”

        周梓绡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弯着腰,只将她发间夹着的一片小小的草屑拿在了手上,给她看。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若无的笑,轻声问她:“你想什么呢?”

        姜樾窘迫,脸都要埋在膝盖的弯曲之中了,周梓绡却不肯放过她。他蹲下身来平视着姜樾,俊美冷硬的五官仿佛遇了烛火而融化的冰一般柔和下来,一双凌厉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了戏谑和温柔。

        “姜樾,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姜樾摇头,嘴硬道:“我的头发被你弄散了,等会儿可怎么见人!”

        娇美明媚的少女黑发如瀑,披散在肩头的模样,平白为她添了两份媚意。

        周梓绡没有犹豫,欺身上前,一手按在姜樾身后的栅栏上,将她困在了自己胸膛的狭窄空间里,轻轻含住了她不点而赤的朱唇。

        姜樾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的气息就已经霸道地扑面而来,牢牢将她锁住。唇上轻柔的力道仿佛夏风拂过青草时的动作,唯恐吓到她一般,缓慢却坚定。

        姜樾只觉得耳边充斥着自己激烈的心跳声,鼻腔里满满的全是周梓绡的呼吸。她想推开,可明明是推拒着对方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周梓绡的胸膛,脱力一般垂在他肩膀上。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经历,可周梓绡却无师自通地在短短几次里,摸准了姜樾的喜好。他耐心地只在姜樾唇上徘徊着,没有贸贸然伸进去,只等她牙关慢慢松懈,身体也放松下来后,才试探着探寻更深处的幽秘。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久到姜樾不知道怎么呼吸。

        等到她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无力地靠在了栅栏上,身前便是周梓绡贴近的胸膛,和他俊美无铸的脸庞。

        “你怎么说亲就亲……也不怕给人瞧见。”

        姜樾红着脸,小声地抱怨,可是脸上却隐隐露出些笑意来,藏都藏不住。

        周梓绡忍不住吻了吻她脸颊上偷偷浮现的梨涡,哑声道:“你人都是我的了,怕什么。”

        姜樾猝不及防地又被亲了亲,心里一时又是害羞,一时又是甜蜜,嘴上却还说着:“谁是你的了……若是真的被人看见,坏的可是我的名声。”

        周梓绡却霸道地向前探身,将她紧紧按在马场栅栏之上,低声威胁她:“不许顶嘴,我有无数种方式让你真正成为我的人……”

        见姜樾愣愣地没有开窍,周梓绡不禁又有些疼惜她的单纯,不由叹息:“算了——不过你的名声,我可不打算给你留着,再去嫁给别人。”

        说着他又亲了上来,这一次动作要急切和粗鲁许多,姜樾却一直乖乖的没有反抗。

        二人在马场西头无人的边缘一直待到了太阳高悬,明明互相之间没有聊不尽的话语,可单单是并排坐在一起不言语,也是分外的甜蜜。

        姜樾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大哥同她说的话。

        “周梓绡,籍巧雁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我大哥说,是你寻的大愚和尚到宫里传消息……”

        两人身后都倚靠着栅栏,周梓绡的手臂从姜樾脖子后环过去,从远处看来就像是姜樾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点头道:“是我。”

        姜樾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就承认了,不由又担心道:“真的是你?可若是让人知道了……”

        周梓绡却毫不在意:“知道了又如何?他若不信,便是我寻来神仙下凡,也是没用的。”

        批命、祈愿之事,本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皇上既连敬妃那一言半语都能听到心里去,大楚最有名的大愚和尚说的话,他自然没有道理怀疑。

        姜樾闻言,稍稍放心了些。又故意问他:“你为什么要寻籍巧雁的麻烦?”

        她的意图太过明显,周梓绡一眼就瞧了出来。姜樾不过是想再听几句好听话罢了,可他偏偏不说:“看她不顺眼。”

        姜樾又问:“为什么看她不顺眼?”

        周梓绡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态,偏过头去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因为她欺负了你……”

        姜樾脸上一下子露出一个藏不住的笑容,欣喜和甜蜜都要从她两颊浅浅的梨涡里溢了出来,看得周梓绡心神激荡,恨不得早一日把她娶回自己家里去。

        可姜樾还未及笄,他还得再等上一两年。

        半晌,周梓绡又问:“今年的生辰礼物,你想要什么?”

        往年姜樾不说,可周梓绡却总记得她的生辰,特特从云南让人捎回来一些精巧的玩意儿,虽不贵重,却样样都有好的寓意。

        今年姜樾及笄,生辰显得尤为重要,家里定然会大办一场。况且恰巧周梓绡人在京城,送给姜樾的及笄礼也定是混在其他宾客的礼物之中送到姜府来,若是寒酸了,姜樾这么爱面子肯定会不高兴。

        姜樾没有说话,只是用白嫩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上周梓绡腰间挂着的玉牌,在上面流连地抚过,又收回了手,笑道:“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周梓绡看她口不对心的模样,禁不住又露出一个浅笑。

        阳光从他背后而来,将这个难得一见的微笑掩藏在他深邃五官的阴影中,却正好让姜樾瞧在眼里。

        心跳蓦地短了一拍似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周梓绡解下腰间的玉牌,递给了姜樾。

        “这个不算,还要什么?”

        姜樾把温凉的玉牌握在手里,脸上又悄悄地飘了一点点红云,小声说:“不要了……”

        有这个玉牌就够了。

        周梓绡亲昵地吻了吻姜樾的头发,没有再说话。

        **********

        两人在马场西头的角落里待了许久,久到姜樾险些忘了,她还有一个表哥。等到她忽的想起表哥还在树底下等着自己,忙急匆匆地束了头发,要去寻人。

        周梓绡拉住了她:“我随你同去。”

        姜樾迟疑了一瞬,到底没有拒绝,二人骑着同样颜色的骏马,一道回到了赛马的场地里。

        黄文彦早已等的不耐烦,在树下喝了一盏又一盏茶水,还跑了两趟茅厕,见表妹还不回来,登时有些急了,却又不知去何处寻,只闷闷生着气。

        一旁小厮只得挂着讨好的笑,问道:“黄公子可要去跑跑马?”

        太阳正烈着,黄文彦哪里愿意动弹?只摆手道:“你去找找,姜姑娘怎的还不回来!”

        小厮无奈道:“马场这般大,实在不好找人。姜姑娘惯爱去的树林里也寻过几次,并不在那里。姜姑娘可曾跟黄公子说了要去哪里?”

        正是不知道,黄文彦才只能让马场的人帮着找。

        此时他心情郁燥,也顾不得揣着端方如玉的君子形象,只一圈圈在树荫下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又坐下,过几息又站起。

        他不耐道:“让你们找便去找就是!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直到黄文彦瞧见远远地过来一男一女。

        少女容貌清丽,在阳光下熠熠闪着柔光。她身姿曼妙,穿着浅蓝色的马服,飘逸飒爽的袖子随风舞动着,却又在袖口处被束紧,端的显得柔媚若西子,却又比西子添了一分英姿。

        黄文彦认出那是自家的表妹,却在看到她身边那人时,一下子沉了脸色。

        同他有过矛盾的镇南王正与姜樾并排而驱,两人胯下的骏马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姜樾的马形态要偏小些,性子温驯许多。

        两人纵马的速度很快,不过一瞬时间,便已到了黄文彦近前。

        姜樾忙歉然道:“表哥久等了。”

        少女脸上的神态与方才去时并无二致,甚至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想来是与镇南王和好了。黄文彦不禁气闷,那他方才的屈辱,可是白白受了?

        黄文彦勉力保持了风度才没露出不好的脸色,故作大方道:“表妹可玩尽兴了?若是玩够了,我想到今日还有一篇文章要温习,我们这便回去吧。”

        姜樾点了点头。

        她怀里还收着人家的玉牌,知晓周梓绡不愿,便也不想跟再表哥一起骑马,惹他不高兴了。

        一旁小厮见他们要走,忙赶了上来牵住黄文彦枣红色的母马,一边又对姜樾问道:“姜姑娘的马,可是要牵到棚子里?”

        姜樾正欲答应,却听周梓绡道:“不用,染霜今日我带走。”

        那小厮见惯了一般,答应了一声,便将母马牵走了,留下周梓绡高大英武的骏马和姜樾的染霜。

        姜樾将手里的马鞭等物交给了小厮,一边又回头对周梓绡奇道:“你做什么要带走我的马?”

        周梓绡面色不变,看了她一眼,只道:“染霜今日运动不够,我带它去京郊大营里跑跑。”

        见姜樾点头没有怀疑,周梓绡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等她知道真相,会如何跟自己生气。

        周梓绡这些天每隔十日便会带走染霜,和他的栖筠关在一处。栖筠是公马,染霜是母马,加之又是同一个品种,连毛色都是相近的,育出的小马极大概率会是继承了父母优良血统的良种。

        只是这事情,便不好向姜樾透露了。

        黄文彦在一旁早已不耐:“表妹,我们走吧?”

        姜樾只得点头,又跟周梓绡道:“那我和表哥就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黄文彦便抬脚走了。故意从镇南王身前经过,却连一声告辞都没有说,失礼极了。

        姜樾缀在他后面,悄悄回头,冲周梓绡吐了吐舌头。

        周梓绡看着少女跟着另一个人离去,脸色虽没有什么变化,眼底却隐隐升腾起些许阴云。染霜通人性,加之这些天一直是周梓绡照顾它,仿佛嗅到了他不快的气息一般,走到周梓绡跟前,用湿热的鼻头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栖筠是匹新养成的马,性子还跳脱得很,早遛遛哒哒跑到一旁新嫩的草地处大嚼特嚼起来,全然不知自己的主人心里已经有了别的马。

        周梓绡伸手摸了摸染霜脖子上柔顺的鬃毛,看它温顺的样子,一时又想起姜樾窝在自己身边时乖巧听话的模样,不由神色稍稍缓和。

        **********

        周梓绡回到镇南王府后,已是掌灯时分。

        他先是去了后院,问了太妃身边的婢女,得知母亲还未用饭,便吩咐小厨房准备一些清淡的饮食,转身去了太妃屋里,要陪着她用晚膳。

        太妃方才睡过,脸上的神色也不似平日那般疲惫,在淡淡的烛光下,温柔又可亲。

        她瞧见周梓绡进来,身上还带着些未散尽的汗意,便关心道:“绡儿,今天一整日没见你在府里,去了何处?”

        太妃这些时日,睡着的时候居多,大部分醒来的时间,周梓绡都是在府里的。

        今日猛的不见了他,只觉得身边空无一人,茫茫然不知所措。

        不过这些年周梓绡不在京城,她一个人也是如此过的,总归也都习惯了。

        周梓绡细细看过母亲的脸色,见她发白的嘴唇有些干,便亲自倒了一盏茶水,递给了母亲:

        “晨起去马场骑马,随后便去了京郊大营,跟着兵士们训练了一整日。”

        太妃接过了温茶,抿了一口,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夕阳的余晖散尽,弥漫的夜色也悄悄爬到了镇南王府蓊郁葱茂的植物间,显得寂寞而清冷。偌大的王府,到了入夜时分,也只有她这后院点着灯。

        太妃温柔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些日子天天待在府里,陪着母妃……”

        她又咳嗽了几声,缓缓说:“母妃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总觉得自己从前想岔了。”

        周梓绡抬头看着病中的母亲,沉默着没有说话。

        即便是病中,太妃也依旧是那般优雅和缓,身上淡淡熏着香,从未有过病人特有的气味。

        她抚摸着周梓绡的头发,笑着道:“我儿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事情做,也该承担起你应负担的责任……”

        自三年前王府遭祸,太妃鲜少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心希望自己仅存的孩子平安,哪里愿意他再上战场?太妃想了无数办法,甚至愿意为周梓绡尚一位公主,只求他能留在京城,不再只身前往南地,苦苦为大楚镇守边疆。

        可今日,她似乎觉得精神气一下子回来了,再没有那些悲观的念头。

        “绡儿,”太妃专注地看着孩儿日益坚毅的脸庞,缓缓道,“母妃希望你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如你父兄一般,延续我镇南王府的名声和誉望。”

        周梓绡年幼时,容貌便是最像他父亲的。如今经过了战场的洗礼,那个犹带稚气的孩儿仿佛一下子便长大了,成长为像他父亲一样,握紧手中刀剑,保卫祖国边疆的大将。

        周梓绡双目中闪过一丝悲伤,却仍沉声应道:“孩儿知道了。”

        沉沉病中的太妃今日回光返照一般,脸上带了一些红润的色彩,她笑着问:“母亲看你身上的玉牌不见了,送给谁了?”

        难得的,周梓绡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回她:“姜樾拿走了。”

        太妃嗔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想把玉牌给了人家,姜樾死活不肯要……如今她终于收了,便要好好待人家,莫要整日里冷着一张脸,吓坏了小姑娘。”

        这玉牌,是南边的风俗。

        周家的三个兄弟自小便将刻了自己名字的玉牌挂在身上,只等将来大了,把那玉牌送给心仪的女子。那女孩若是收了,再将绣了自己名字的荷包回送给他,便已然是定了终身。

        只是姜樾的荷包还未绣完,只收了人家的玉牌,却没给他荷包。

        周梓绡注视着温柔的母亲,低声道:“孩儿定会好好待姜樾,只盼母亲在我们大婚之日,亲手为姜樾戴上玉牌,将她的荷包系在孩儿身上……”

        镇南王太妃眼中闪过点点泪意,她鼻头发酸,勉笑道:“这是自然,我还想看着你们的孩儿出世,喊我一声祖母呢。”

        母子二人似乎都刻意忽视了她的不治之症,只是说着些家常琐事。周梓绡陪着母亲用完晚膳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夜风分明只是透着些许凉爽,吹在周梓绡身上,却让他感到连骨头都阵阵发冷。

        他沉默地站在廊下,注视着王府后院,母妃院子里那一处仅剩的孤独光亮。四下里黑黢黢的阴影仿佛一头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只待将那唯一一抹亮光给渐渐蚕食,最后又吞噬。

        从此偌大王府,只剩他孑然一人。

        周梓绡忍住眼中泛起的湿润感觉,右手不自觉地摸上空荡荡的腰际——这里不久后就会挂上心爱女子为他亲手做的荷包,她也会来到他身边,陪伴他度过这宽阔却冷寂的府邸里,每一个孤单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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