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府
薄雾弥漫，远处青山远黛连绵，更显楚天漫无边际，雁过无痕。
王府中秋菊盈园，竟还见了几树稀稀落落的茱萸，此时的茱萸长势极好，红果艳绝，点缀了几分秋色。
云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眸光中是几许艳红，了然道：“你来晚了几日，若是刚好赶上重阳佳节，可去城东的泾源山踏青，别有一番乐趣。”
乔书绝笑笑：“看来王爷已经感受过了。”
乔书绝一行人九月初离开皇都，路上车马劳顿，他们脚程不慢，但绕山淌水，再加上偶有秋雨路滑，却也耗费了小半月的时间，如今已九月十三。
身旁那个叫卿绝的小姑娘，打了个哈欠，楚玉尘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可是困了？”
卿绝揉着眼睛看了过来，眉眼困软，看了眼云王，又看了眼身旁的乔书绝，抿唇犹豫不决，最后摇了摇头。
这是怕耽误他们谈事？乔书绝心中有些好笑。
楚玉尘了然，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乔大人，得劳烦你先去书房等我了，我带卿绝回房后就过去。”
乔书绝颔首，临走前若有所思的回首看了他们一眼，只见云王抬手取下了小姑娘发间落叶，眸中尽显温柔，有清风拂过，二人衣摆不甚纠缠，关系这般亲近，不像兄妹，倒像一对璧人。
两情相悦者易，眷侣终归者难。乔书绝暗暗叹息，转身离去。
身旁候着的小厮引着他去内院的书房，一路闲闲信步，倒是发现了不少有心之处。
暮秋叶落，原是满目凋零。
这王府倒是不同，这位王爷大抵是非常爱花的，随处可见一些少见的奇花异草，残枝艳红，不似暮秋，似夏秋交接。
沿着青石路，穿过垂花门，绕过横枝残叶，镜水秋白，就到了书房。云王大概还得一会，乔书绝也就暗暗打量了一下。
偏安一隅，令人放松。
过了一盏茶时间，云王才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皆手执朱底红木托盘，乔书绝看了过去，不知这是何意，一时没有开口。
楚玉尘拿起托盘中的一物递了过来，他此时才看清，是一枚香囊，上面还绣着并蒂之花。
乔书绝：……
距离他觉得这位王爷已有心悦之人不过一盏茶时间，这就……可宫中也没人告诉他云王有什么男风之好啊，乔书绝艰难想着。
看着眼皮底下的精致香囊，乔书绝眉角抽抽，沉默了一下，委婉道：“王爷，自古都是女子送男子香囊，以示情意。”所以你是不是送错人了？
楚玉尘的表情顿时有点古怪，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闻言思索许久，面上认真道：“卿绝是不可能的，不然我去找个容色好些的婢女来给你送？”
乔书绝自闭了：“……我并非这个意思。”
楚玉尘笑咳了几声，放过了他，解释道：“你路上奔波，想必也未曾好好过一下重阳，虽已过去了好几日，不过该准备的我府中也准备了不少。这香囊府医与绣娘共同制成，加了茱萸，菊花和几种药物，可驱虫辟邪，养神安眠，且香气淡雅，府中上到主子，下到侍卫都有，至于这花开并蒂的绣样，不过是绣娘那边图个彩头，此次绣样不多，其余都是些鸳鸯双蝶，那些大抵更不合适了，也更……容易惹人误会了。”
“只怕我一拿到你面前，乔大人都得连夜收拾东西奔逃回皇都了。”
说到后面楚玉尘已经忍不住开始笑了，不大的书房中瞬间盈满了清朗笑声。
乔书绝努力若无其事：“……贵府绣娘技艺了得。”才将香囊收入袖中。
□□淡香霎时染了满袖，仿若将整个清秋盈入袖中。
暗暗无语凝噎，王府门前就知道这是个有趣的主，就是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也能这般跳脱。
楚玉尘又示意另一个小厮将手中托盘奉上，“这是菊糕和菊花酒，可适当尝一点。”
……
王府书房之中，二人对坐，乔书绝拈了块糕点，指尖浅黄晶莹剔透，带着股秋菊独有的香气，语气难掩惊讶：“还真有山匪？”
“这一路行至，道上车马闲闲，百姓安居乐业，我还以为山匪这事是那些大人们为了政绩编着玩的。”
楚玉尘温声：“那起匪之地在江城与奉州之间，山河相隔，你一路从皇城至此，行路恰反，自然遇不上。”
楚玉尘起身行至案前，抽出取出一卷地图置于案上，抬手示意乔书绝来看，“据我们的人报，匪窝在长青山之上，就是这里，这群人本是一伙流民，长青山易守难攻，山头又大，背靠江河，这群人一有什么变故就跑，滑不溜秋的根本捉不住，官府也拿这伙人没有办法。”
“之前这伙人也不曾惹出什么大麻烦，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知最近为何，这伙人突然性情大变，恶贯满盈般屠杀了附近的好几个村子，所到之处皆火光冲天，我已经向周城抽调了一部分军队围住了长青山，连河岸都没放过，目前还在僵持。”
乔书绝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太近了。”
“什么？”
“离边境太近了。”乔书绝皱着眉，语气有些不好：“王爷，你虽这么说，可山匪多为流民，如何能抵抗的了军队，而这长青山背靠洛河，而洛河背后……”
楚玉尘也顺着他的话想到了这点，表情瞬间凝重了，“南夷。”六年太平，竟让他只顾内忧，差点忘了外患。
“可奉州守着白月关，他们如何在不惊动奉州的情况下过来。”
楚玉尘迟疑了一下，接着道，“而且书绝，若南夷有什么动作，那西僮岂不是……”
若西僮与南夷同时发难，首当其冲的就是泸州。
“王爷，奉州如今的守将是何人？”
楚玉尘：“是高修远高将军，他是傅将军的副将，说起来，我来此地也有几年，倒是一直不得空去见见傅将军，有些可惜。”
傅懿如今该在泸州的吧，不知不觉，竟已过去四年了。
乔书绝稳了稳心神，“奉州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楚玉尘沉思了下：“并未听说。”
“许是你我多心了，不过小心点总没错，我马上让人去搜集奉州的消息。”楚玉尘行至窗边，重重叹了口气，“若与南夷无关，几个匪徒，州府当初念他们未谋害他人，不曾断他们生路，如今反倒是间接害了好几个无辜村落，莫不是往后此类，都当赶尽杀绝？”
“未曾死在兵荒马乱中，却死在了家国庇护之下，何其讽刺。”
乔书绝：“王爷，人是不会，最起码是不会突然性情大变的，要么，是他们在暗中蛰伏，要么……”可就未必是‘他们’了。
……
秋色浓重，官道人迹寥寥，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车帘遮的严实，看不清其中有几人，只看见马夫坐在车外，身形挺拔，长长斗笠遮住了上半张脸，一只手虚虚握着缰绳。
马车中人咳嗽了几声，哆哆嗦嗦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来，“主主……主子，不……不然还是我来驾车吧。”
其他人坐立不安齐齐点头，奈何车外人看不见。
那人闻言随意换了个姿势，闲闲屈起一条腿，张口就是干脆利落的拒绝：“不。”
车内人还想再说，那人看了一眼远处，皱了下眉，低声道：“闭嘴，来了。”
距离由远及近，那路人也出现在官道之上，马车上人随意抬眼，露出一双锐利的眸子。对面之人各个身形高大，环刀佩剑，似在押送货物，领头的是个文弱书生样貌的男人。
道路狭窄，双方人马免不了面对面撞上，傅懿只看了一眼便低头，收起那副闲散之姿，垂首弓背，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马夫。
近至跟前，那群人霎的停了，光明正大站在路中央，傅懿也勒马停车，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上前一步，抱拳客气道：“在下龙虎镖局之人颜忠，这些人是我们的镖师，不知小兄弟是？”
傅懿低笑一声，客气回道：“我家主子是奉州宣城人，打算去江城寻亲。”
马车内一群主子们瑟瑟发抖坐立不安甚至想跳起来把车顶钻个洞。
颜忠用审视的眼光扫了马车一圈，最后落在车外的傅懿身上，未免节外生枝，应该直接将这几人灭口的，反正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而且连个侍卫都没有，想必也不是什么显贵之家。
只不过听说最近这条道上有人黑吃黑，那伙人行踪不明，折了他们不少人，颜忠看向眼前人，内心嗤笑了声，算你们运气好。
“最近流匪四起，几位路上小心。”说罢吩咐身后人让开了路。
道路崎岖，常有碎石，移开时车轱辘撞上了石头，押车歪了一下，木石撞击之声骤响，一个木箱应声而开，露出了里面的无名红花。
那花色暗似血，边缘已泛起紫色。
一行人鸦雀无声，颜忠恨恨瞪了一眼木箱身旁的那人，那人轻蔑一笑，老大就是太谨慎，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小子也怕，要他说，直接杀了了事，哪有放走的道理？
所以他方才趁着押车倾斜特意挑开了最重要的那口箱子，他就不信了，看见这样东西，马车里的人还走得了？
傅懿如他所愿将目光放在了那花上，随口打破气氛：“这花倒是生的奇特。”
颜忠眼中已有杀意，皮笑肉不笑道：“是吗，你可曾在哪见过？”
傅懿仿若看不出眼前的形势严峻，只低声道：“见过倒是不曾，只是这颜色让我想起了一种花。”
颜忠暗暗将手放在刀把上，“什么花。”
傅懿一字一句道：“黄泉花。”
眼前人抬起了头，剑眉星眸，哪有一点小厮的样子，颜忠心中暗暗一惊，‘动手’两个字堪堪在嘴边，就听见那人冷淡出声：“动手。”
什……么？
失去意识的最后，就是几个身影冲出马车屠杀众人，最后跪在那人脚边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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