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梦曦拿着铲子开始准备开棺，听着苏薇的嘀咕，她手上动作也没停：“虽说舒家将这丧事办得低调，但未免外人怀疑，自然该停灵三天就得停，若是前几天就将这些备上，哪里还瞒得住？”
将墨斗线、糯米弄干净了，棺材盖打开，里面的尸体便显露出来。
恰好此时乌云挪动位置，将隐藏其后的明月露出来，即使几人不点灯，也几乎能将死者看清楚。
苏薇将准备好的灯点上，几人围上棺材，开始观察。
死者身上一件单薄素衣，枯黄如杂草的头发被翻上来遮住面容，身躯四肢完全缩水，仿佛山野里干枯萎缩的死树，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
优昙看着这位死者，他也是千年老妖了，自然一眼看得出来这人是被吸干了生气，所以才会呈现这种仿佛树木枯死的样子。
这种样子，任谁如何说，他也不可能是自然死亡的。
优昙蹙眉，虽然他也有好几年不和妖界那边联系了，但是还记得当时他被派出山时，妖王叮嘱他的，不要惹人注意的事，虽然妖界没什么规矩，但妖王的命令，还是很少有妖敢违抗。所以，是哪只妖胆大包天，在人间帝王皇城下就敢做这种事？是真不怕引来有道行的道士吗？
“优昙，看出什么了吗？”
梦曦也盯着这尸体看了一会儿，她第一眼看过去时，这死者周身围绕着一股黑气，浓郁得棺材空出的地方都被遮住，她都看不清这人的脸。
优昙摇摇头，伸手去碰死者的衣服，虽然能确定是恶妖所为，但此人身上的妖气都散尽了，他捕捉不到气息，连对方到底是只什么妖都没办法分辨。
梦曦见此也就没多问，毕竟优昙还不知道，她知道她是妖。
润玉在一旁看着棺材内的死者，目光在他上下左右巡视，最后指着死者手边的陪葬问道：“舒家不是并不重视这位舒羽吗？怎么还给他玉器做陪葬？”
梦曦与苏薇等人，目光都落在死者身上，闻言顺着润玉手指方向看过去，优昙帮忙拨开死者的手，果然一块质地还不错的玉佩映入眼帘。
苏薇连忙拿出手怕小心将那块玉佩裹好，送到梦曦面前。
对着灯光，能看到这块玉佩上纹刻着一对鸳。
“苏薇，你昨天去查探的时候有看到这块玉佩吗？”梦曦拿着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看错，上面的确是一对体型大小略有不同的鸳之后，顿时想起苏薇和她说过的，这少年可能是某人的娈童的事。
只是可惜这对鸳虽然雕刻得很好看，梦曦却怎么也没看出那些玉雕师习惯留下的专属款识，要么这玉佩是此人自己雕刻的，要么他定玉佩的时候专门要求不留款识。
苏薇仔细回忆，最后摇头：“昨日没有这玉佩，很有可能是今天才放进去的。”
“查吧！这个人看见这少年都成这模样了，不惧怕不说，还有心思送玉佩给他陪葬，显然是知道少年是怎么变成这种样子的。”梦曦将玉佩收好递给苏薇。
“优昙负责查今日去吊唁的人还有舒家，苏薇从这块玉佩开始查。这玉佩上的图案比较特殊，若并非此人自己雕刻的，那雕刻这块玉的师傅应该对这玉佩印象深刻。”
几人又将这舒羽的棺椁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其余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便将棺材合上，将他重新下葬。
此时月亮再次被云层遮挡，山野林地漆黑一片，只两盏灯还发着光，照亮这山中一角。
城门早已关闭，她们今天晚上是回不了城了，所幸梦曦在郊外还有两个庄子。
第二日一早，几人早早回城，随后便各奔东西。梦曦依旧将润玉送回长宁苑，然后才准备回宫。
只是她转身走了没两步，便又回身走回来，喊住弟弟：“润玉……”
“怎么了？”润玉本来都要进屋了，只是注意到梦曦折身回来，所以才停住，见她喊了一声自己却又不说话，便主动问道。
梦曦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昭和宫？我如今住在东宫，你现在又在王府，昭和宫空荡荡的，都要生一堆杂草了！”
“你当初和姐姐说好的，只是回王府小住一段时间，现在也住了快两个月了，也算是一段时间了吧？而且，现在看着这世道不安宁，我想着你要不还是搬回昭和宫住？”
润玉听完，都要忍不住笑了，其实他已经知道梦曦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那个吸食人生气的妖怪让她担心他的安全。
她字字句句都在希望他回昭和宫住，但很显然她也清楚自己很大可能会被拒绝。
“姐姐，”润玉略微含笑的声音淡淡响起，仿佛春日微暖的风拂过耳畔，传入梦曦耳朵里，见她耳朵竖起来听，头也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润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笑，“我们定亲了。虽说雍和传统并不死板，不阻止未婚夫妻来往，可也没有允许未成亲前，未婚夫便可住进未婚妻家中。”
“可是你本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回去住怎么不可以了？”梦曦皱着眉头，略思量了一下，转而道，“若论起来，我母后疼你更甚于我，宫中也是你的家，若是不允许未婚夫妻提前住得太近，我可以搬出宫，你住回宫去。”
虽然宫里也未必能比宫外安全几分，毕竟当年那只男昙花妖入宫如入无人之境，可是总是要比宫外更安全的。
梦曦的提议，润玉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便是此时答应了，皇宫里极其疼爱梦曦的皇帝也不会答应的，到时反而让她左右为难：“时辰不早，你今日不上早朝？”
他们进城进得早，如今天不过蒙蒙亮，整个皇城都还处在睡梦中。
“我昨天请假了。你别转移话题。”
干脆利落地将润玉催促她离开的话语堵在嘴里，梦曦看着他，见他难得面上有些无奈，语气也软了下来：“你若是担心别人不同意，都有我去搞定。可是若是你自己不愿意回去，姐姐也不能把你捆了带回昭和宫啊！”
“我在王府住着也很安全。”
这意思就是不想回宫，梦曦有些失落的垂眸，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很多时候他会顺着自己，是极听姐姐话的乖弟弟，可是有些事他坚持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让步。
当初，他非要回王府住，就是这样。
梦曦退一步道：“那我可以再多送几个人来吗？”
润玉也知道这是她让步的结果，便答应了：“好。”
“那你这段时间外出都要多带几个人，若是可以，等我来了，和你一起出门。”
“好。”
“要不还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吧，有什么事吩咐优昙她们几个，她们几个功夫好，外出更安全。”
“好，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宫吧！”
“阿珩，你是不是嫌弃姐姐唠叨了？”梦曦忽然故作西施捧心状，语气矫揉造作，语调高低起伏，几年前的称呼也冒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日渐长大，定是嫌弃姐姐了！你若嫌弃姐姐唠叨，日后再要听姐姐关心念叨你，可不能了！”
润玉一愣，被这个称呼弄得笑容都一滞，随后便又被梦曦的模样逗笑了，他从记忆里知道，梦曦有时候会这样故意学着戏中人说话的：“这是去哪儿又听了一出戏？说起话来，怎么这样怪怪的？”
梦曦见他笑了，顿时恢复平时说话的模样，笑眯眯道：“前几日听了一段儿石头记的说书，那里面林姑娘被贾宝玉气恼了，就是这样说的。只是我学得不像，林姑娘这样说是可怜可爱，我这样说时，苏薇总说我像是在威胁人，要打人。”
“所以，润玉，我也很生气，你现在都不愿意听我唠叨了！”
润玉不知该怎么接这话，顿时愣在原地，若是原来的温如珩，此刻必定已经上前揪着梦曦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撒娇了，可是他就不会。
梦曦也不过是这么一说，见他愣在原地，便叹了口气：“好啦，姐姐就是和你说笑，你快进屋吧！好好洗漱一下，好好休息。”
这声叹，不知怎么传入润玉耳中，让他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淡了。
他转身回到屋中，偶尔回头还能看见梦曦停在原地，最后门都要关上了，才看见她转身离开。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散去。
他不是温如珩，云梦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温如珩，而不是身为天帝的润玉。温如珩，表字润玉，可也不是润玉，他们命格相似，可经历不同，是同一个人，也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还是该被封住记忆，让温如珩回来。
可是，他又有些不愿意……不，准确地说，他很不愿意。
他心思几经辗转，面上却平静无波，成为天帝千年，纵使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也是很稳定的，甚少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心思。最开始，邝露还能明白几分，现如今邝露也不敢再随意揣测他的想法。
突然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一丝不对，他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像是经年不见的旭凤，只是他们和解之后，不约而同地选择再不相见，他会在这里吗？
不过，凡人温如珩是不懂这些的，也不该发现屋内有异常。
他安然地走进卧室，察觉那一丝气息远去，他开始洗漱更衣。
等他出来时，那丝气息已经消失，显然人已经走了。他正准备打理发丝的时候，一个有些日子没听见的声音传入耳中。
“咦？我不是把记忆封了吗？怎么气息不太对？”
“前辈？”润玉压低声音喊道。
“你还有记忆！”
一个近乎透明的抱着司命星盘的白胖娃娃显露，他满脸都是惊讶，绕着润玉飘了一圈。若是旁人见了，只怕要吓得晕过去。
“不可能啊？我这施法的手艺这样差吗？连个记忆也封不住？”
一炷香前润玉才起了一丝封住记忆的念头，现在司命星盘便出现了，他现在却又不愿意被封住记忆，睫羽轻颤，半垂下遮住眸中神色：“前辈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进度。你这段日子有记忆，”白胖娃娃停在半空，皱着眉头看着润玉，停顿了一下，问道，“和梦曦相处得怎么样？”
“我与梦曦姑娘相处和睦。”润玉坐在那里，长发如瀑布披散，丝滑如绸缎，垂落在膝上。
胖娃娃老气横秋地皱眉，施法弄了个高凳到润玉旁边，坐下看着他：“你喊梦曦不会也是这样喊吧？在她眼里你可是她一起长大的弟弟！”
润玉皱眉，只是发丝遮挡，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并没有如此。”
胖娃娃松了口气，随后仔细看着垂眸的润玉，他虽然外表看着是个奶娃娃，到底是远古时候便存在的器灵，自然有资格以长辈姿态审视润玉。
他忽然出声：“我上一次施法没成功，要不然我再试一次，把你的记忆封了吧！”
“前辈，不知前辈到底要润玉做些什么？”
胖娃娃挑挑眉，淡色的眉毛秀气得很，他的动作只教人觉得可爱：“还是先封了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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