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翡翠

朱闻脸上阴云密布，眼神狠厉，沉声质问跪着的阿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陛下，”，还没等阿珠答话，怀里的人先拽住了他的袖子一角，为阿珠辩解：“这是跟着周太医的阿珠，奴才在林子里偶然遇见她。“

        “是，“，跪在地上的阿珠紧张的低着头，赶忙接话，”奴婢太医院阿珠，今日当完差，奴婢就想找个地方散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刚好遇见元主子……“

        朱闻半信半疑的目光游移在怀中和跪在地上的两人之间。

        当他举着火把一路搜寻到林子边缘，却看到一个妙龄少女并肩站在元折柳身旁，正言笑晏晏对着元折柳说话时，朱闻的脑海里蓦的闪过许许多多秘史中太监宫女结为对食的桥段，像一根划着的火柴扔进了油桶里，顷刻间在他心里燃起一片猛烈的火海。

        每近一步，混合着痛苦失落的愤怒就在朱闻的身体里更加剧烈地蔓延膨胀，连两人看似合乎情理的解释和毫无异色的神情都无法把其浇灭。

        四周众目睽睽，朱闻不想在这里就挑明了质问更多，一言未发的横抱着元折柳风风火火回了乾清宫。

        元折柳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任由他抱了自己一路，他察觉到朱闻的情绪有些异样，却不知为何自己只是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就引得男人如此不快。

        把元折柳安置在床榻上，朱闻才准备细细问清楚，就被少年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态分走了心神。

        许是在林子里吹了风，少年的脸色比晌午见他时更要苍白几分，整个人白的像个雪人，眉眼懒懒的耷拉着，眼睑不受控制的下垂。

        朱闻看的又烦躁又心疼，强压下心中的疑问，吩咐常德福连夜把周太医请来。

        “奴才没事儿，“，元折柳不想朱闻抓着这一段时间深问，目光略带无力的垂落，落在锦被边的花纹上，语气也轻飘飘的，仿佛累极，”一时兴起在林子里逛的有些久了，略微有些累……“

        其实他也是真的累了，下午装作散心的在宫里溜达了不短的时间，又在小佛堂和太后周旋一阵，此刻早已是身心俱疲。

        “你……”,苛责的话在朱闻嘴边呆了一瞬，将吐未吐，又被男人硬生生咽了下去，反而先将关注点放在少年身体上：“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朕也放心些。”

        周太医又一次匆匆忙忙被常德福请来，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捏着袖子擦汗，掸了掸衣服便上来给元折柳把脉。

        “小主只是有些劳累伤神，其他到没什么，就是夜间就寝前可以服一些助眠的汤药，或是点上些安神静气地香料。”

        朱闻点点头，说完了元折柳的病情，又状似不经意的问：“听说周太医收了一个医女为徒？”

        “是，那是臣一个远方亲戚家的孩子，”，周太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解释的异常详细，“从小她父母双亡，臣看她有几分资质，便教她些简单的医术，在宫里做医女，平日里都带着她……”

        讲到这，周太医立时跪下了：“”阿珠性子有些跳脱，若是冲撞了陛下……都是臣教导无方，臣愿代她受过。”

        朱闻没出声，眼中晦涩不明，只是微微颔首，挥手让周太医下去。

        元折柳暗自松了一口气，自以为这事就算是遮掩过去了，却没想到了晚间就寝后，朱闻又提起来。

        这段时日两人关系有些僵，元折柳数次提过换个地方或是搬回折香馆去住，都被朱闻悉数驳回了，也因此，元折柳的仍住在乾清宫的寝殿里，只不过每晚，元折柳都面朝里睡着。

        今晚寝殿里点上了安神香，丝丝缕缕的从香炉顶端袅袅飘起，带来一阵暖甘香味，元折柳依旧面朝里，闭着眼睛假寐，脑中一遍遍回忆今日在小佛堂中的谈话，丝毫没有发觉背后的人呼吸散乱，显然也没睡着。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犹豫着放上元折柳的肩头，朱闻手指挑起元折柳一缕头发，夹在指尖把玩，忍不住把藏在心中的从在林边找到两人起就生出的疑虑问出来：“元元，你和今日那个宫女，你们，很熟？”

        元折柳在黑暗中睁开眼，愣了一下，似乎很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没有迟疑的回答得很快：“最近都是阿珠在帮我包扎手上的伤口，确实比旁人熟一些，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今日，你当真是在林子里碰见她？”朱闻将信将疑的进一步逼问。

        “自然，”，元折柳无奈，“私下里奴才和阿珠姑娘并没什么交集，奴才进林子里时，阿珠已经在哪里了。”

        朱闻心里仔细盘算一番，据小夏子所言，元折柳晌午睡了午觉起来才穿戴出门，并未看时辰，去的路上也是随意散心的样子，到折香馆时，连小夏子都摸不清究竟是几时，更何况是元折柳，若说两人是约好的，只可能是那个阿珠一直在林子里等着他……

        那种概率未免也太小，不确定性太强。

        少年的回答令朱闻安了心神，遂又顺着他的话想起另外一回事。

        赭黄色的帐幔重重叠叠，隔绝了床帐外未熄灭的几盏宫灯，只有一些暧昧的光晕投射在床帐上，留下一道光影。朱闻的手越过元折柳的肩头，摸索着捉住少年的手腕，继而缓缓上移，用指腹悬着空描摹少年手上的烧伤伤痕。

        朱闻牵着元折柳的指尖，拉到那透过微弱灯光的地方就着一点光线细细端详。

        黑色的伤痕衬的少年的皮肤愈发雪白，像落在熠熠生辉的宝珠上的一小片灰尘，让朱闻心口发堵。

        记忆里少年颤抖的握着手腕委顿在地的画面挥之不去，每次想起都令朱闻从心底涌上一股子愧疚，他更用力地握紧少年的手，小心翼翼道：“朕已经命太医院研制去除伤疤的药膏，用最好的药材，一定可以不留疤痕。”

        “谢陛下。”

        元折柳草草回答，他心思还乱着，更何况他并不多在意手上的伤疤，敷衍着抽回了手。

        朱闻伸出在半空的掌心倏地空了，孤零零的支棱着，男人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一瞬，在黑暗中闭了闭双眼。

        一夜无话。

        “陛下。”

        常德福弯着腰托着那盒东西进来，恭敬地放在朱闻手边。

        那是一枚只有朱闻手掌那么大的黑檀螺钿方盒，打开来，一串十四颗晴底翡翠手持静静躺在黑色的绒布上。

        十四颗珠子颗颗圆润，蓝绿晴底颜色浓郁质地通透，放在手上，像一小泓夏日里被烈阳照透的清澈湖水。

        常德福看着那串主子，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回忆，微微湿了眼眶，“自从娘娘走了，老奴再也没见过这件东西……”

        朱闻一颗颗拂过那串珠子，不光常德福，他也许久不曾见过这串东西了，朱闻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它时，它被戴在一双曾经温柔的揉过他的脑袋，后来却干枯瘦弱，毫无生气的手上。

        常德福还沉浸在回忆里：“……娘娘还说以后要把它送给陛下的心上人……”

        “常德福，”，朱闻出声打断他，低下头一颗一颗捻过那条手串，顿了一顿，说：“去命人拆一颗下来，为朕做一件东西。”

        朱闻幻想了一下浑圆清澈的蛋面戴在元折柳食指上的模样，意外的觉得很合适，少年皮肤很白，戴起来会像一汪纯净的湖泊停留在少年的指根。

        也能在用药祛除元折柳手上的伤疤前遮盖那丑陋的伤痕几分。

        这事朱闻思虑了好几天，想起方才常德福的话，朱闻第一次也有种耳根子发热的不好意思，青涩的像初坠爱河的毛头小子，一边有心想以精心准备的礼物讨得心上人的欢心，一边又恐慌如果对方不喜欢又该如何是好。

        朱闻推开一旁的菱格纹窗子，初春时节，风不似前几日那样仍带着冷意，反而和煦起来，屋外远处的地上是一片毛茸茸娇滴滴的，天真烂漫的嫩绿色。

        元折柳恰好站在对面的廊下，少年没披斗篷，很应景的穿着一身葱绿绣银线水波纹的贴里，腰间系着竹青的丝绦，浑身透出和春天一样的干净澄澈的气质来，扶着抄手游廊上的围栏愣愣发呆。

        元折柳出神地盘算着昨日太后说的事，其实太后的条件不算苛刻，对朱闻……也并非没有好处，思来想去，理智告诉元折柳此事确实没什么坏处，可他的内心却迟迟做不了决定。

        即使理智下定了决心不再爱一个人，元折柳的心却却是理智控制不了的，要用欺骗对方的行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也让元折柳感到不安。

        他的思绪渐渐落在今日的一件小事上。

        今日周太医照常来给他换药针灸的时候，元折柳骤然发现阿珠今日没跟着一起来，在他好奇的询问之下，周太医只说是陛下的旨意，不许阿珠再来见元折柳。

        元折柳突然联想到朱闻昨日的反常，一瞬间，某种让元折柳心如擂鼓的猜测在他心里逐渐成型。


　　(https://www.23xsww.net/book/92267/92267879/31258406.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