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龚水村杀人案（一）
冯月盈的手微凉，沈言闻言步子一顿，身体瞬间僵了僵。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下移，果然在那人的衣服下摆还有腰侧都看见斑斑点点的血迹。
不是很明显，一眼看去像是衣服上的纹路。
“不知道是不是动物血，但他这身行头也不像。”冯月盈又说。
刚才还在埋头吃饭的大汉疑惑抬头，估计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吓了一跳。看见人后他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大声询问：“小江？你不是要走，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他们认识？冯月盈神色如常，身边的沈言见状终倒是放松了些许。
被称作小江的男人听见声音后愣了一下，他在人群中找到大汉，憨声笑起来：“是您啊，甭提了，我本来都要出村子了，路过这里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还有样东西落在住店里没拿，打算一会就回去取。”
“小伙子，你这衣服上怎么沾了那么多血呀？是哪儿受伤了吗？”离他最近的张姨探身看了看，突然说道。
小江还未来得及答话，那大汉却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挤到他们跟前说：“这赖我，是我杀鸡的时候不小心溅他身上的。”他搓搓头巾将吃饭时热出来的汗拭去，语速飞快道：“我想赔他件衣服还不肯，说自己着急去城里，来不及。”
小江点点头，被晒得黝黑的面庞上胡子肆意生长，看起来很久没打理过。张姨的衣服被身后的孩童拉扯着，不得已奥了声后又坐了回去。
冯月盈在这时走上前跟小江说：“您赶时间的话，我给您做份盖浇饭或者面食？”
小江被左右打岔，经冯月盈提醒才想起来他是来这吃饭的。见到店主是个如此年轻的姑娘，他有点诧异，又四面看看这个偌大的店铺，忍不住问道：“你是这家店的掌柜？”
“是呀，但不是我一人。”冯月盈回答。
小江挠挠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哦，是这样……那给我来碗面吧，随便什么面都可以。”
“好嘞。”
一个中午忙完就过去了快两个时辰，客人陆续走后，冯月盈跟沈言下了一锅面填肚子，吃完后她们俩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闲聊。这些天她们几乎都待在一起，说起话来也不再像往常一样生疏，沈言绕着冯月盈前后转两圈，开心道：“月盈姐，你手艺真好，这一个中午咱们就赚了好多银钱！”
“我上次见到那么多钱还是在爹娘秋收的时候哩！”
冯月盈看着沈言那个不嫌累只眼里冒星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轻轻敲她的额头：“小财迷，中午那大多是我以前攒下来的熟客，不算数的。咱们慢慢来，看姐以后带着你赚大钱！”
两个人肩挨着肩笑了一阵，冯月盈推推沈言的肩膀，把她往里屋赶：“去，睡一会，晚上还有客人要来吃饭。”
沈言眨眨眼睛：“你不跟我一起吗？屋里的竹席挺大的。”
冯月盈笑道：“你去就行了。我看店，顺便清点一下剩余的菜品。”
重楼饭馆落于离集市出口差不多一里地的地方，旁边便是龚离江。这条江又宽又长，一连连接四五个村子，滋养一大方土地。江上有捕鱼的船民，太阳高挂，他们将渔网在江面上大幅度铺开，渔网起伏三两下便向下沉去。
冯月盈之前了解到面条鱼是这儿的特产，普通生长在江里的鱼类龚离江也有，她从摞起来的菜谱最底下抽出一张没用过的纸，把面条鱼记在上面，打算下午跟沈言一起讨论做法。
沈言没休息多久，约莫三点钟的时候她们就将整理好的菜谱放到了接待客人的五张餐桌上，压在一个小花瓶下面。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阳光从窗户照进店里，把它们分割成明暗两个三角形。
冯月盈把沈言叫过去一起打理观景台上的油灯，结果两人还没走到地方就听见一阵密密匝匝的叫嚷声。
“就是这，江边的草丛里！”
“不会吧，真死人了？”
“我老丈人刚才跑回家跟我说的，千真万确！他已经去报官了，县衙的人应该一会就来。”
“这不是新开的饭馆吗？离这么近也太晦气了。”
“话别说太满，万一他就跟这家饭馆有关系呢？”
七嘴八舌的交流声一波一波的传过来，外面估计来了不少人，冯月盈和沈言同时对视一眼，显然都听见了“死人”“离这里近”这样的字眼。冯月盈快步走到观景台，掀开帘子往外头看，这一看瞬间让她惊出一身冷汗，不远处的草丛里竟真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冯月盈面色沉重，回头冲沈言摇摇头。饭店旁边出了命案，不管那人死没死影响都不会小，她拇指不安地摩擦着桌角，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言紧随她身后看了眼窗外，看清后本就苍白的小脸被吓得更是见不着一点血色。
“怎么办？”她步伐有点慌，从看台上下来问冯月盈。
冯月盈深呼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别怕，我们先出去看看。”
沈言心里发憷，但还是鼓起勇气跟冯月盈一道去了。她们来到店外，围成一圈的人们看见掌柜的来了，竟各自散开让出一条路来。沈言见状立即后退两步，冯月盈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向村民问道：“县衙里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大概还有一小会儿吧！”
冯月盈点头，没再朝前走。
张姨从人窝里走出来，站到两姐妹跟前用胳膊戳戳冯月盈的胳膊悄声问：“丫头，这躺在地上的人，跟你们应该没有关系吧？”
冯月盈个子比她高，闻言她认真看着张姨，一字一顿道：“毫无关系，张姨。”
“我们之前都没见过他，方才也是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才从店里面出来的。”沈言也使劲点头，生怕这群人怀疑到她们身上来，那也太冤枉了。
张姨本就熟悉这两小姑娘的品性，那回她丈夫生了病，还是冯月盈帮她看的豆腐摊，一连就是好几天。听到冯月盈的话后她彻底放下心，将人往自己跟前揽了揽后冲其他人说：“这件事跟她们没关系，这两姑娘善良得紧，我是知道的。”
众人这才把审视的目光从冯月盈和沈言身上移开，信了多少不知道，但张姨平时为人正直豪爽，一般人都不会当面抵她的骨。
冯月盈感激地看向张姨，张姨握住她的手安慰：“不要怕，姑娘，查案的人一会就来了。”
正说着，便见到五六个人正朝这边走过来，他们大多身穿灰色便服，冯月盈在其中一人腰间看见腰牌，还看见他手上拿着像绳子一样的工具，八成确定他们就是捕快。
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他目光凌厉，一一扫过所有人，说话时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传出来的：“查案，周围的人们都请离开！”
“哇……”一个妇人怀里的婴儿被捕快的声音给吓醒了，他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震天响。几个捕快不满地看过去，妇人面色通红，连连道歉后赶紧抱着小孩走了。
村民们也向周遭散去，但大部分都还留在五六米远的地方没有走。冯月盈跟沈言也在其中，静静站在外圈观望。
捕快径直走到受害人跟前，俯身用手探他鼻息，片刻后冲余下几个同事摇头，其中一人立即会意，上前进一步确定身份，探查死因以及死亡时间。
身边的村民又忍不住窃窃私语：“真死了，我刚刚看见他身上有不少刀口，指不定就是被人捅死的，面容毁得连是谁都看不清了。”
“……我之前离得近，我感觉像蔡生，他个子就不高，衣服也是常穿的那套旧长袍。”
“你说蔡生？那个常年娶不到媳妇的老傻子？”李叔听了这话乍一下拔高音量，不可思议的语气引得众人都偏头看去，其中也包括那几个捕快。
领头的捕快名为方正明，在职快十五个年头，他应声走到李叔和那村民旁边，沉声问：“蔡生？你们能确定是他吗？跟我过来。”
方正明将它他们带到尸体边上，李叔面色为难，蹲下来仔细辨认，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微不可查的沙哑：“是他。”
死的人就是蔡生，这给他的带来的冲击很大。
李叔费力吞咽几下，说：“捕头，蔡生他……就是个老实人，脑袋不好使，见谁都乐呵呵的，他一辈子都是一个人过的，我实在想不到别人杀害他的理由。”
李叔从搬到龚水村时就认识蔡生了，蔡生个子矮，说话口齿不清楚，也没有什么朋友。邻居做了几十年，李叔才渐渐发现他是个特别热心的人，记不住什么东西却酷爱下棋，常常拉过路的人与他切磋。每天神神叨叨的，口头禅换来换去就那么几个，却总是打心眼里想对认识的人好。
一晃自己到了中年，蔡生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了。前几天李叔还琢磨着干脆把他接到自己家里来照顾着，给老头子养老，却没想到……
李叔掩面，讲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之前蹲在边上探查的捕快终于起身，走到方正明身边说：“身体已经僵硬了，遇害时距现在不超过两个时辰。”
方正明点头，那人继续讲：“身上刀口众多，粗略估计就有二十多刀，其中五刀伤在要害，分别是喉咙，后颈和后脑，手段极其凶狠残忍。”
“可有找到凶器？”
“没有，周围的草丛都被凶手清理过，但有留下一串脚印。”
“去查，留两个人跟你一起处理尸体，其他人跟我去蔡生家。”方正明说罢便要带人走，经过饭馆时停下脚步，问：“这家店今日营业了吗？掌柜在哪里？”
冯月盈呼吸一顿，从人群里走出来说：“是我，捕快。今天中午小店才营业过，我与同伴一直在店里忙着招待客人，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是，我中午才在她们家吃的饭，她们一直没出去。”有村民帮衬冯月盈，方正明深目盯着她看了会，开口道：“时间……”
“大人稍慢！”一个村民突然从后面叫住方正明，冯月盈和方正明同时回头，冯月盈认出那人正是中午在她店里连吃五碗饭的大汉，付钱时还不情不愿的，方正明看大汉一眼，问：“何事？”
“我……我叫申楷，是一个屠户，碰巧知道些线索想要单独跟您说。”
冯月盈本来就站在他们两人旁边，听到这话后她干脆利落地向远处走了几步，却听见方正明拒绝了申楷的请求：“就在这里说，大家都听听，或许还有人能提供帮助。”
还必须让我听了，冯月盈转了个身，又走回原来待的地方。她远远看见沈言一脸忧虑地在跟张姨说话，等到人看过来时冯月盈冲她使眼色，让她们离远些不要牵扯进来。
冯月盈正色看向申楷，申楷瞟了她一眼发现实在没办法把人支走，只能硬着头皮道：“住我对面的秦如很可疑，今天中午我吃完饭回家时看见他了，他猫着腰躲在那片草丛附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申楷搓搓头巾，“我……我想着要不要问一嘴，结果因为尿急赶着回家只能不了了之。”
冯月盈认识秦如，听完这段话她的第一个念头是申楷搞错了，秦如家才诞下一位男婴不久，还有个年仅八岁的女儿，他老婆的身子一直不算好，坚持生了二胎之后更是整日卧床不起，秦如不仅要包揽三餐，还要和女儿一起照顾她老婆。
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秦如忙得不能再忙了，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况且，一个爱妻爱子如命的人，应该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冯月盈几乎是立刻就想出声反驳，问问申楷是不是看错了，却见方正明一摆手，对申楷说“你负责带路”，然后叫上余下两个同事不带一点犹豫的就向秦如家里去了。
这是要临时改道，直接去审问嫌疑人了吗？
冯月盈下意识跟他们两步，却不想看见申楷一脸狗腿地正在巴结方正明，脸上的横肉都快堆成山，见方正明不搭理他，又转过头跟余下两个捕快搭话。
那两个捕快见人群少了便一换严肃，满脸乐呵的聊起天来：“还以为杀人案有多难破，不过如此嘛。”边上一人立刻接话，“还是咱们方大人英明神武，你说是不是……哈哈……”
他们也不避讳冯月盈和极个别村民正跟着，光天化日里猖狂无限。
冯月盈眉心一跳，整个人如坠冰窖。
秦家。
“开门！县衙捕快查案！快开门！”门被那两个捕快拍得摇摇欲坠，声音激得鸟类拍翅而起，几只家犬也狂叫。几下后他们甚至直接上脚，大有把门踹破的架势，里边即使有动静外边的人也听不见。
吱吖一声，门开了，开门的男人一脸疲惫，却又被查案两字逼得只能强打精神。
冯月盈站在申楷后面看着秦如，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不管凶手是不是秦如他都已经被提前贴上标签，如果再有实质性的物证，定罪在所难免。
会不会有什么诬陷坑害，这群人大概率都不会管。
果然，其中一个捕快进门后就立刻上前压住秦如，另一个听从方正明的指示，进屋搜查证据。秦如本就疑惑怎会有人上他家里查案，这会更是奋力挣扎起来：“你们在查什么案？为什么要抓我？”
“有人指认你是杀害蔡生的凶手，现将你带去衙里接受调查。”
秦如听了这话瞬间愣住，一个不留神便被那个捕头成功压制，他极力想要摆脱控制，说：“蔡生死了？有人指认我？我什么都没做哪儿来的指认！”
“禀报大人，这是在秦如屋子里搜到的匕首，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
冯月盈眼光一冷，目光在匕首和申楷之间来回切换，匕首长约三十厘米，上面的确沾了不少鲜血，她皱眉看着申楷，后者神情得意，两只手正背在背后来回晃悠。
秦如则是满眼的不可置信，他嘴唇颤抖，发出来的声音惊恐又破碎：“这是谁的匕首，这不是我的匕首！有人诬陷我，他……”，秦如哆嗦着指向申楷，“是你指认我？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两个捕快直接将他压到家门外，“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你就等着上断头台吧！”
“阿爹！”
(https://www.23xsww.net/book/88474/88474310/30057892.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