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漠然
慕玹从魔宫逃出，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寒风不止。慕玹难以御剑，只好徒步前行。
回到清珏山时，已经到了次日中午。
他扶着揽月阁外的桃树，大口哈着气，先前只顾着狂奔，没注意到衣服上沾的炽妧的血腥气，现在停歇下来，倒嗅到了这股反胃的味道。
慕玹眉头微蹙，想到了自己的脸上似乎也溅上了血。
他随手朝着枝桠处抓了一把雪，抹在脸上揉碎，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可不能让师尊瞧见。
慕玹一跃而起，飞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外，他跪在窗台处，掰着窗户，从小缝中钻了进去。
洗净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慕玹才起身去了锦栎房中。
刚打开房门，慕玹就嗅到了一股难闻的药味，他抓着门框的手紧了紧，难道，是师尊生病了？
慕玹忐忑地走了几步，才推开了锦栎房间的门，门刚开，就听见里面的人说了一句：“小孟啊，药熬好了吗？”
慕玹听出了这是医仙的声音，登时就快步走了进去。
本还在想锦栎为何一次都没有去找过自己，却不想，她竟然是生病了。
锦栎安静地躺在床上，面颊发红，额头上放着一块毛巾，她微闭着双眼，可纤长浓密的睫毛却在发颤，看得出，她很难受。
而更令慕玹感到触目心惊的，是胡乱堆在锦栎床头的几块帕巾，锦栎的帕巾都是素色的，那些帕巾上都染上了暗红的血渍。
“小孟啊，你……”医仙蹲在锦栎床前整理药箱，听见身后的人不说话才扭过头来的，可他定睛一看，来的人不是孟毓，竟是慕玹，登时就吓得双腿一软，摔了个屁墩。
“亲娘嘞，吓死我了！”医仙惊魂未定，撑着床沿缓缓站起，一只手在心口处轻拍着。
慕玹的目光却始终停在锦栎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医仙的动作，他颤抖着问道：“医仙，师尊她怎么了？”
医仙拍了拍自己的老腰，道：“掌门从外面一回来就咳血不止，她是中了妖族的毒蛊了。”
“妖族的毒蛊？”慕玹猛然望向医仙，语气迫切，“师尊怎么会中妖族的毒蛊？”
“哎呀，我怎么知道，她又没有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医仙把药箱扛到肩上，嘴里嘟囔着。
慕玹藏在衣袖中的两只手微捏成拳，自己与师尊数日未见，师尊怎么就中了毒蛊了……
偏偏在师尊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
医仙已经离开了揽月阁，慕玹微微蹲下身，看着锦栎红扑扑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锦栎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慕玹便守了她一夜。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慕玹靠在床沿，突然感受到被子里面有动静。
慕玹揉着沉重的眼睛站起，锦栎翻了个身，原本敷在她额头上毛巾也跟着掉在了床上，慕玹将毛巾拿起，碰了碰她的额头，发现烧退了。
慕玹微凉的手却让锦栎感到一激灵，倏地就睁开了眼。
“师尊！”
慕玹收回手，欣喜地蹲下，看着锦栎。
锦栎皱着眉头，完全无视了慕玹，她撑着床板坐起，感到头昏脑胀，酸痛感席卷全身。
慕玹本以为自己回来了锦栎会很高兴的，可刚才，锦栎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慕玹虽有一瞬间感到落寞，但也只觉得是锦栎身体不舒服，况且锦栎本身也不是性格热情的人，慕玹便没有放在心上，只出了房间，去给锦栎端药。
慕玹到厨房时，却没见着一直在给锦栎熬药的孟毓，但药罐还在火炉上放着，罐盖被热气冲地轻晃，慕玹随手拿了微湿的帕子，把药往碗里倒。
再回到锦栎房间时，锦栎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手肘撑着凭几，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
周身泛着的清冷气息倒像是雪中的寒梅，冷冽疏离，叫人不敢肖想。
锦栎抬眼间正与慕玹四目相对，慕玹这才缓了缓神，把药端了过去。
锦栎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往床的外延挪了挪，正想伸手把药碗接过，可慕玹却突然把手一收，坐在了锦栎身旁。
慕玹捏着汤匙搅着冒着热气的药，又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递到了锦栎唇边，笑道：“我服侍师尊喝药。”
汤匙几乎快要碰到锦栎的唇瓣，锦栎却突然眉头一皱，看上去十分不悦。
“不必了。”她抓住慕玹的手，把汤匙放入了药碗中，在慕玹还在震惊之余，又把药碗夺入手中，放在唇边一口灌入。
微热的药碗再次回到手中，慕玹眼里却只剩惊愕。
刚才锦栎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写满了厌恶，就像……
就像自己前世记忆中，他与锦栎初见时一样。
锦栎攥着帕子在唇角处擦了擦，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径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想要压下口中的苦味。
“师尊……”慕玹攥着药碗转过身，望着锦栎的背影轻唤。
锦栎搁下茶杯，顿了顿，道：“怎么了？”
锦栎没有回头，慕玹便走到了她身侧，把药碗放在桌上，挽上了锦栎的手臂。
锦栎身体一紧，登时被慕玹的动作弄得头皮发麻，浑身都感到格外不自在。
锦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慕玹的触碰，她打自心底地想要躲开，她甚至觉得有几分反感。
锦栎抽出了手臂，说：“有何事？”
慕玹手中空空，心中觉得沮丧，他迟疑片刻，说：“听说师尊中了蛊，师尊为何会突然中了妖族人的蛊毒？”
锦栎端着茶杯的动作微顿，她微微侧目，轻声道：“出了点意外。”
锦栎不愿意说，慕玹也没再问。
二人静默地坐着，慕玹思忖片刻，觉得锦栎可能是生了自己的气。
慕玹抿了抿唇，正想开口道歉，可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身后，只见孟毓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跑进了进来。
“师尊师尊，我听说炽妧死了！”
孟毓说完话就快步走到了桌边，随手拿了个杯子倒了杯茶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锦栎不由自主地望向慕玹，与慕玹目光交汇后，锦栎又回过了头，神情看起来恹恹的。
“知道了。”锦栎说着便起了身，继续躺回了床上。
孟毓也感到了几分不对劲，脑子里一冲就觉得是慕玹做了什么惹得锦栎不高兴了，她重重地放下茶杯，拉着慕玹的手臂就往外拽。
房门被孟毓拉上，她把慕玹推在墙边，凶道：“你对师尊做了什么？”
慕玹的后背被撞得生疼，被莫名其妙地拽出来，慕玹脸上也染上了一层愠色。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知道师尊到底怎么了。”慕玹解释着，声音里带了几分愤怒和无奈。
孟毓狐疑地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那师尊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慕玹淡淡摇头：“我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
二人默了片刻，慕玹想了想，说：“你知道师尊中了什么蛊吗？”
“昨日师尊只咳血，医仙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症状，并未诊出是什么蛊。”孟毓道。
“那你知道师尊为何会中蛊吗？”慕玹又问。
孟毓咬着下唇：“不知。”
慕玹攥紧了拳，哑声道：“师姐日日待在清珏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
慕玹冷哼一声，说完就推开了孟毓，推门跨入房间，不等孟毓进入，慕玹又关上了门。
锦栎依旧坐在床上看书，听见身后的动静也只是抬了抬眼，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
“师尊。”慕玹坐在锦栎身侧，伸手朝着锦栎的衣袖处探了探，见锦栎没有躲开，他才把手钻入了锦栎袖口中。
可当慕玹的指尖与锦栎细嫩的手腕相碰时，锦栎却突然警惕的抽回了手，慕玹抬眼看去，却发现锦栎正惊恐地看着他。
“做什么？”锦栎用书挡住了半边脸，却盖不出脸颊边透出的绯红。
慕玹见她害羞，又坐得离锦栎近了些，打趣道：“师尊好生寡情，自己的夫君被人抓走，师尊竟然能够不动如山，也不来魔宫救救我……”
锦栎一听这话，原本平静如水的内心登时就波涛汹涌起来，她攥着被单，鼻腔感到发酸，她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锦栎放下了书，拉拽着被子躺了下去，背对着慕玹，心里感觉委屈。
自己为了救他甚至与边桀做了交易，甚至还中了寻淼的毒蛊，他却说我无情。
锦栎躺下时，眼尾的一抹微红晃了慕玹的眼，师尊果然有事情瞒着她。
“师尊。”慕玹伸手抓住了锦栎的肩，可锦栎却把慕玹的手掰了下去。
慕玹望着锦栎的侧颜，本还想再碰一碰锦栎，可想到锦栎抗拒的面孔，他又收回了手。
“师尊受委屈了？”慕玹讨好地哄道。
锦栎咬着下唇不说话，慕玹又好声好气地说：“师尊，对不起，是我错了。”
锦栎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跳太快还是为何，锦栎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里面有些疼。
她偷偷捂上胸口，想要控制住自己，然而，自己的腰间却突然被一双手环了起来。
锦栎的身体倏然一紧，浑身都感觉不自在极了，她猛然翻身，伸手便推开了慕玹。
锦栎错愕地退闪到一旁，拉着被子喘息着，心脏处的痛感也缓解了不少。
慕玹被锦栎推得险些滚下床，他扶着床沿坐起，望着锦栎：“师尊。”
若是在从前，即使是自己还未与慕玹成亲时，锦栎见到这样的慕玹，也一定会连忙跑去将他扶起，可现在，锦栎竟然连一点想要碰他的欲望都没有，她甚至对慕玹的触碰，感到不舒服。
锦栎见他安然无恙，又想再往后退，可身后已经是墙壁了。
“你不要过来。”锦栎望着慕玹，命令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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