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情断
屋外的太阳照化了雪，寒气陡然就升了起来。
慕玹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睁着眼，身体跟木了似的，他强颜欢笑，道：“师尊，你到底怎么了？”
即使锦栎曾经对自己是抗拒的，可在自己离开清珏山之前，锦栎明明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啊。
锦栎捂着胸口缓了缓，她镇定了些许，说：“阿玹，这些话，并非师尊欺你，师尊好像，不爱你了。”
慕玹脑中一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师……师尊，你在说什么？”
锦栎恹恹地摇了摇头，面色发白，额角冒着冷汗。
“没什么。”锦栎拉着被子再次躺下，房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慕玹咬着下唇坐在床边，眼里有些失神。锦栎说的那句不爱他的话在他脑中不断回响，他被那句话包裹着，仿佛跌入了无尽深渊。
“师尊……”慕玹望着一旁白烟飘渺的香炉，轻声念着。
少顷，锦栎突然睁开了眼，慕玹坐在她周围，她感到难以入睡。
锦栎道：“阿玹，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锦栎的声音不冷不热，没有带一丝温度，也听不出悲喜。
“师尊赶我走？”慕玹错愕地站起，望着锦栎的孤傲的背影。
锦栎没有睡着，却不再答话。
她也困惑，她理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思绪，只感觉，从前面对慕玹时的那些心动的滋味，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烛光暗了些，白色的蜡油滴落在烛台上，不声不响地逐渐凝固。
慕玹站了少顷，明白锦栎是不愿再搭理自己了，他呼出一口气，抽着鼻子走了出去。
之前因为锦栎一直昏睡未醒，医仙也没能给锦栎所中的毒蛊下结论，现在听闻锦栎已经醒来，忙不迭地就从药庐赶了过来。
听了锦栎所说的症状，医仙依旧是一头雾水，似乎除了前一天吐血发烧外，锦栎并没有说有其他的不适。
慕玹一直守在锦栎房间外，锦栎没有传唤，他也不能进去。
医仙从房间里一出来，慕玹连忙凑了上去，问医仙锦栎的情况如何了。
医仙摇摇头，说：“掌门所中的这蛊实在是可疑啊，况且掌门现在看起来也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任何不适之证。”
慕玹想了想，问：“师尊与你说了哪些症状？”
医仙回道：“掌门说她咳血，但是现在已经不咳了。”
慕玹拨弄着墙上的字画，平静地说：“师尊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她不爱我了，而且，她也不让我碰她……”
“咳咳咳……”医仙瞪大了眼，当即就捂着嘴干咳起来，一张老脸也羞得发红，望着慕玹的眼里写满了幽怨，仿佛在说：“不爱你了就不爱你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慕玹也没想到医仙的反应这么大，他又道：“医仙，我的意思是，师尊这样，会不会是因为中了毒蛊。”
医仙狐疑地看着慕玹，他直起身子，停止了咳嗽，忽而灵光一闪。
“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想到了一种被妖族列为禁术的蛊。”医仙捏着胡子道。
慕玹：“医仙您说。”
医仙咂了咂嘴，道：“此蛊名‘断情丝’，据说，中此蛊者，情丝全断，心中无爱，虽说此蛊对中蛊人无害，但对于他们的爱人，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折磨啊。”
“情丝全断？”慕玹望着医仙，咬紧了牙，“可有解？”
“呃……”医仙抓了抓肩上的药箱背带，磨蹭着说：“既是禁术，老朽又怎知是否有解呢……”
慕玹眉眼一横：“嗯？”
医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抠了抠下巴，说：“老朽确实不知，不过，这既然是妖族的毒蛊，大概……妖族人能解吧……”
妖族人？
慕玹不由自主地望向对面寻垚的住处，转过身正想迈步走过去，可他转念一响，寻垚那副闲散的模样，哪里像是能够解毒的。
慕玹想到了曾经与锦栎在缘秋山遇见的槐树仙，当时，正是妖后替槐树仙解的蛊。
可现在，物是人非，寻伊已经死了。
医仙见慕玹迟迟没有动作，他也立在原地不敢乱动，便提醒道：“听闻如今的妖王寻淼是善于制蛊的，您不如去找找他，或许会有一线转机。”
慕玹也正是在刚才那一瞬间想到了寻淼，他微微点头，脸上的神情也舒缓了些许。
“那我现在就动身去妖王宫里找他。”慕玹道。
“等等。”
就在慕玹说话的下一瞬，锦栎的房门突然被拉开了，锦栎裹着一身素袍从里面走了出来。
“师尊？”慕玹迈出的腿还未来得及收回，不解地看着锦栎，“师尊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锦栎本想下楼去拿几卷书，可还未开门就听见了慕玹与医仙的对话。
慕玹想要去妖王宫里找寻淼给自己解毒，可寻淼在几日前分明就已经被自己抓住交给了边桀。与其让慕玹知晓自己做了那样不光彩的事情，倒不如自己与慕玹说清楚为好。
锦栎垂着眸子轻咳两声，先对医仙说：“我现在已无大碍，您先回去吧。”
医仙早就想从这尴尬的氛围中逃离了，现在锦栎虽是下了逐客令，但自己心中却是欢喜的，他朝着锦栎做了个揖，当即就迈着小碎步离开了揽月阁。
现在，冷清的走廊中就只剩锦栎和慕玹二人了，墙上的窗户没有关紧，缝隙中便钻了风进来，撩动着锦栎肩旁的发丝。
锦栎冷地拢了拢衣襟，转身道：“外面冷，进来说吧。”
这还是锦栎中蛊以来第一次主动让慕玹进她的房间，慕玹喉间吞咽，连忙跟着锦栎迈了进去，想到刚才锦栎说到外面冷，慕玹又推上了门。
“师尊。”慕玹有些慌张地走到锦栎身旁，不知道锦栎要叫自己做什么。
锦栎平静地倒了两杯茶，捏着其中一杯放到了桌对面，她说：“坐吧。”
慕玹闻言，也不敢再向从前那样卖弄，只得乖乖地坐在了锦栎对面。
慕玹问道：“师尊有何事？”
锦栎朝着杯中吹了吹，白色的热气立马就腾了起来，锦栎轻抿一口，放下了茶杯。
她望向慕玹，说：“阿玹，你不必去妖王宫找寻淼。”
慕玹望着锦栎迟迟不抬的眼睛，说：“为何，师尊难道不想解了这蛊毒吗？”
锦栎愣了一瞬，眼帘微掀，正好与慕玹如炬的目光相撞。
慕玹的目光刺得锦栎心中一阵钝痛，她皱着眉捂了捂胸口，看向了别处。
锦栎轻轻呼吸着，说：“其实，师尊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慕玹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锦栎脸上挪开，他看着锦栎的脸颊开始冒红，便知道锦栎是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可慕玹也了解锦栎，她心里的道德观很重，即使是她觉得不好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师尊你放心说。”
慕玹说得很是温柔，听得锦栎都顿了两秒。
锦栎轻咳两声，又端起了微热的茶杯，依旧不看慕玹。
锦栎抿着杯沿，却没有把茶水喝进去，只是沾湿了唇瓣。
慕玹也知道锦栎的这些动作都是在缓解心中的紧张和尴尬，但还是没有再说让锦栎放宽心的话，毕竟他也看出来了，锦栎是打算向自己坦白什么了，既然是锦栎愿意说出来的事情，即使她再磨蹭，也会说出来。
锦栎搁了茶杯，吸了口冷气，又呼了出来，她缓缓抬眼，望向慕玹。
慕玹望着锦栎透亮的双眸，登时感觉自己也有些紧张了。
“阿玹。”锦栎轻声开口，“是这样的，那日我去了魔宫，没有见到你，却被边桀发现了行踪。边桀说他能救你，我便答应了他一件事情。”
慕玹眼里充斥着错愕，他以为锦栎是没有管自己的，却不想，她不仅去了魔宫，竟还与边桀做了交易。
想到昨日锦栎委屈的表情，慕玹顿时就开始自责起来。
“什么事情？”慕玹问。
锦栎攥着袖口，说：“他让我帮他抓住寻淼。”
“抓寻淼？”慕玹的身体倏地就朝前倾了些许，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道：“所以，师尊身上所中的毒蛊，也是在抓寻淼时所中的了？”
“是。”锦栎点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慕玹有些瘫软地坐在蒲团上，垂着的眼眸没有目的地看着桌上的茶杯，脸上的表情无一不在诉说着懊悔和内疚。
原来师尊中了毒蛊，是因为自己。
那日，若不是自己莽撞，冒然进了魔宫，就不会落入炽妧的陷阱，那师尊就不会去魔宫救自己，不会答应边桀的交易，更不会身中蛊毒。
自始至终，都是因为自己。
幸好，师尊所中的蛊毒对她自身无损，否则，我怎么还有脸面在师尊身边苟活？
“师尊。”慕玹默了少顷，望着锦栎的眸子里已经攒了一汪清泉，“都怪我……”
慕玹本是憋得住的，看着锦栎，话一说出来，眼里的热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锦栎亲眼看着慕玹眼中的泪水沿着他的脸颊一路流向下巴，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袖中叠的方整的帕子。
她想递过去，可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脏处又倏然传来了一阵疼痛，锦栎捂着胸口，眉头也扭成了一团，后背间，也渗出了一块冷汗。
慕玹的双眼被泪水蒙住，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抽着鼻子，眼泪留下来也倔强地不愿擦，就仿佛是，只要他不擦眼泪，自己就没有哭一样。
锦栎强忍着疼痛，没有出声，静默中，房门却被人突然重重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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