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了悟
入夜后，慕玹回到了魔宫。
地牢里依旧阴冷，刺骨的凉风从通风窗中钻入，整个地牢里面就开始四处散发着恶心的腐臭味。
冷气四溢，可寻淼所处的牢房却与别处不同。
牢房四面的玄铁栏杆都散发着灼人的热气，整个牢房宛如一个巨型的蒸笼，像是要将寻淼蒸熟一般。
慕玹沿着楼梯走入地牢，牢中的火把便燃了起来，原本眯眼假寐的寻淼也睁开了眼，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慕玹露出一抹邪笑。
慕玹也正与寻淼四目相对，他慢慢走近那间牢房，隔着栏杆，居高临下地望着寻淼。
寻淼看着他冷峻的神情，心中便猜到是锦栎出了事。自己研制的毒蛊寻淼自己是最为了解的，慕玹现在来找自己，那应该就是锦栎体内的蛊毒发作了。
寻淼率先开口：“魔尊，你现在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心爱的师尊蛊毒发作了？”
寻淼一边阴阳怪气地说这话，嘶哑的喉咙里一边发出着难听的笑声，他这种挑衅的态度，令慕玹愈加不悦，冷漠的面容上也平添了几分怒气。
慕玹向前迈出两步，低声道：“师尊身上的蛊毒，为何会突然发作？”
寻淼一听，登时垂着地面狂笑不止，那哑哑的笑声，就宛如一把不仅音质差还跑调的二胡，令人听一次就讨厌一次。
慕玹就看着他笑，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抚上牢房外的栏杆，让那玄铁的温度变得愈加滚烫。
玄铁的颜色开始冒红，寻淼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气。
他停下笑声，脸上已经流满了汗水。
寻淼轻哼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扯了扯衣领，按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栏杆边。
慕玹直直地看着他，眼尾嘴角都没有显现出一丝弧度，只让人觉得捉摸不透他的喜怒，还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我再问一次。”慕玹漠然开口，“我师尊身上的蛊毒，为何会突然发作？”
寻淼大口吸着气，浑身上下的皮肤也被热得发红，他嘲讽一般地笑着，说：“她身上的蛊毒为何会发作，这不还得问你自己吗？”
慕玹的头轻歪，怀疑地望着寻淼，道：“问我？”
寻淼伸出一只手指着慕玹，再次大笑，他说：“慕玹，你不如好好想想，她在蛊毒发作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
慕玹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师尊这两次蛊毒发作的时候，我们都在做什么？
慕玹陷入了回忆，今日的事情慕玹是记得清楚的，蛊毒发作正是在二人接吻后，而昨日，似乎是在自己作弄师尊之后。
难道……
寻淼看着慕玹不断滚动的眼珠和逐渐添了恐慌的神情，再次狂妄地大笑起来。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寻淼拿腔带调地说着，“实话告诉你，她之所以体内的蛊毒会发作，就是因为，她动情了。”
动情？
慕玹掀起眼帘与寻淼相视，寻淼脸上依旧挂着讽刺的笑，像是在表露着某种不耻。
寻淼轻哼一声，双手便交叠在胸前，勾着唇角在牢房里走动起来，他道：“若不是因为断情丝，我还一直以为锦栎掌门是被迫的呢，现在看来，渍渍渍，原来你们二人，是你情我愿的啊。”
寻淼无视慕玹逐渐深邃的眼神，继续说道：“且不说你是魔尊，与仙门本就殊途。慕玹，你可是锦栎的弟子啊，她堂堂一个上仙，一派之首，怎么能与自己的徒弟苟且啊，慕玹你说是不是？”
若寻淼只是单纯骂慕玹几句，慕玹也不会放在心上，可现在，寻淼已经把脏水泼到了锦栎身上，慕玹哪里还能忍？
慕玹的牙关越咬越紧，牙齿轻磨间，慕玹已经徒手掰开了牢房的栏杆，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寻淼神前，一只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灼热的栏杆上推。
伴随着几声轻响，铁杆上冒出了白烟。
寻淼的后背紧贴在栏杆上，眼里也被烫出了一些眼泪，可他依旧强扯着一抹笑，在呼吸不通畅的情况下继续吐着污言秽语。
寻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慕玹，我问你啊，锦栎和你做的时候，她是什么表情啊？我看锦栎平时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清高相，你们做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啊？那你看着这样的一张臭脸，还做得下去吗？”
慕玹的牙冠咬得轻响，脸上也跟结了一层冰似的，寒气逼人。
他怎么能，这样侮辱师尊……
慕玹的手指不断发力，寻淼呜咽着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寻淼用着一点余力，说：“怎么样，是不是很生气？你最好就这样把我掐死了，否则我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咳咳咳……”
“你想死？”慕玹使劲掐着寻淼的脖子，声音几乎是从自己的齿缝里挤出来的。
寻淼的唇角上扬了一瞬，说：“当然，这条贱命，我早就不想要了……”
寻淼的声音越说越弱，倒真想是巴不得死了一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苟活的？寻淼这样想着。
大概是在被寻焱从妖王宫里劫出开始的吧。被打断了腿，毒坏了嗓子，还被关在地牢里受尽凌辱。
现在又落到了慕玹手里，日日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日日折磨。
自己明明是尊贵的妖族大公子，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人裹挟？
寻淼无数次都不想再活了，恰好现在，可以让慕玹亲手了结了自己。
然而，寻淼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慕玹松开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揉捏着虎口。
慕玹冷笑，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
寻淼登时身形一愣，没了光华的双眼迟钝地望向锦栎的脸。
“为……为什么？”寻淼的声音又哑又弱，他变态似的低笑几声，背上的痛感已经麻木。
寻淼猛然抓住了慕玹手，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撞去，他咆哮道：“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
慕玹嫌恶地皱着眉，他冷哼了一声，重重地甩开了寻淼。
慕玹倏然一笑，说：“你想死也不难，只要你将解毒的方法告诉我，我一定给你一条死路。”
听了慕玹的话，寻淼也蓦地笑起，喉咙里卡出咯咯的声音。可他也只是笑，没有再说话，就像一缕游魂一样瘫坐在了墙角，合上了眼。
寻淼没了动静，慕玹也攥着拳离开了地牢。
屋外的空气冷冽却清新，慕玹在魔宫外的走廊里徘徊着，口鼻中吐出的热气化作白烟，不断从身旁飘过，又在空中化散。
慕玹双手交叉在前，两只手抓着两侧手臂上的布料。寻淼的话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心里的感觉有些奇怪。
一半欣喜，一半愧疚。
欣喜的点在于，即使是在中蛊的情况下，锦栎依旧会对自己动情，那是不是就说明，锦栎比自己想象中更爱自己。
可愧疚的点也在于，锦栎的蛊毒发作也是因为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撩拨，锦栎才时常吐血，受了苦头。
慕玹内疚，不愿意回清珏山见锦栎。
第二日一早，寻垚派了妖族使者到了魔宫，说是制蛊局已经开始运作，寻垚邀请慕玹到妖王宫一叙。
慕玹得了信便飞速赶到了妖王宫，寻垚又亲自把他带到了制蛊局内的蛊虫养殖司。
养殖司并不大，每一类蛊虫均被放在木架的长抽屉里，外面则挂着他们的名称。
慕玹和寻垚跟着一名饲养官穿过走廊，寻垚对慕玹道：“魔尊小心些，这些抽屉虽然严密，但有时也免不了有调皮的小虫在喂食时趁饲养官不察而窜出。”
慕玹轻轻点头，在木架上寻找着禄尔卜得的木牌，他道：“请问，禄尔卜得在哪里？”
走在二人前面的饲养官回道：“魔尊莫急，前面便是。”
三人又沿着这条走廊走了几步，饲养官轻叹一声，停下了脚步，他敲着一个抽屉外的木牌，回头道：“便是这个了。”
慕玹闻声，快步走到了木架前，寻垚给饲养官使了个眼色，四阳光当即领悟，找出了钥匙，开了抽屉外的锁。
抽屉被拉出饲养官拉出，慕玹的身高正好可以低头看见抽屉内部。
抽屉中间被一块木板隔开，成千上万的禄尔卜得在抽屉内蠕动着，寻垚从小就看不得这些密密麻麻还会动的东西，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连忙别过了脑袋。
饲养官给慕玹递了一根细长的铁棍，末端还有一块像汤匙一样的铁片。
饲养官说：“魔尊若想仔细观察，可以用此物把禄尔卜得拨弄起来，但禄尔卜得天生体弱，魔尊切记要小心些。”
慕玹轻点着头从饲养官手里拿过了铁勺，捏着它在虫群里小心翼翼地翻弄着。
光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还要防止一些调皮的禄尔卜得趁着人不注意从抽屉边上逃走，慕玹无奈的吸了口气，抿了抿唇对饲养官说：“可不可以单独给我两只，我想带回去观察。”
饲养官看上去有些为难，挪着碎步子走到寻垚身边，偷偷扯着寻垚的衣袖。
寻垚不明所以地望向饲养官，说：“做甚？”
饲养官尴尬地笑了笑，说：“魔尊想要带两只禄尔卜得回去，下官想请求一下王上您的意见。”
“嗯？”寻垚睁圆了眼睛，望了望慕玹，又看回了饲养官，“魔尊想要，给他不就好了，何必征求我的意见？”
饲养官轻“哈”一声，他狐疑的望了慕玹一眼，却发现慕玹沾着不悦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饲养官干干地笑了笑，捏着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然后夹了一雄一雌两条禄尔卜得分别放入了两个带盖的小瓮中，交给了慕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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