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往事如烟

晁音像是被一道雷击中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当年，她的姐姐晁悦确实怀有身孕。但，师父不是说姐姐自尽的时候，孩子没保住，而且按道理那孩子还未足月，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大姐姐受到了惊吓以至于早产了？

        晁音这十几年来一直坚信着她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血缘的牵扯，但现在她却在徐姨口中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当年，徐姨拿着信物趁着天黑独自来到铃音阁，她见到的是晁悦的陪嫁丫鬟，织云。织云是晁家的家生子，与晁悦情同姐妹。据织云所说，这大小姐虽在深宫之中，却有几分常人所没有的敏锐，那时已经察觉到风雨欲来，早早开始打算。晁悦寻了由头将织云送出宫。名义上是为织云寻了婚事，实际上大小姐托织云给夫人带了手信，现在也无从得知那手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只知道夫人随后将织云安排在铃音阁里管事，让她藏好这个地方，并嘱咐织云，如果出了意外，大概会有人拿着信物上门。织云那时候不知道这“意外”会是什么，直到听到晁家起火的噩耗，直到徐姨找上门来。

        徐姨到这里的时候，织云显得很焦急的样子，匆匆交代了徐姨这里的事情，并告诉她宫中传来消息，大小姐自缢而亡。但有个常在大小姐身边出现的侍卫跑来告诉织云，皇上命人剖开了大小姐的腹部，虽还未足月，但那孩子大抵是有大小姐保佑竟是活了下来，是个公子。眼下那孩子身边戒备重重，无法将那孩子从宫中偷梁换柱出来。

        织云跟徐姨交代道：“先前我得替主家守着这铃音阁，虽得知了这事情，但不能立刻放下铃音阁。实在是有心无力，虽派了几个机灵的小娃娃进宫寻差事帮衬着小公子，但到底是放心不下。他们这刚进宫要想接触到公子也是极难的事情。就在这想着能否等到夫人说的带着信物的人，好在现在徐妈妈你来了。我知徐妈妈是信得过的，我便将这铃音阁托付给你，也去那宫里去贴身照顾小公子。”

        徐姨道织云常年跟着大小姐在宫中走动，宫里的人对她面熟的很，若真是上面那人害了大小姐，织云这一去可就是自投罗网了，再加之织云管这铃音阁已经大致上手，自己两眼一抹黑，不如自己去宫中，织云留着照看这铃音阁。

        织云却说：“虽还不知道大小姐真正的死因，但上面那人千辛万苦将公子从大小姐腹中带出来，不知道对公子是何感情，但大抵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我虽名义上是外嫁的宫女，但这礼未成，还不作数。我是大小姐的陪嫁丫鬟，出了事的时候又不在宫中，个中辛秘至少在上面那人看来是不知的。顶着顾念主家恩情的名义进宫，再没有比我更好的照顾小公子的人选了。若是能成，便能留在公子身侧照看他，若是不成，织云在这世上也无亲人了，随着大小姐去倒也算是个好归宿。徐妈妈你不同，本就已经到享福的时候了，就不要再冒这个险了。”

        说完，织云便告别她进宫去了。徐姨没有法子，只得照着织云提前留下的信，找到了已经退休的老管事，从他那一点一点学着管理这个铃音阁，到现在也已经有十个年头了。大小姐保佑，上面那人还算有点良心，织云也正如她所说成了小公子的贴身嬷嬷，不时让人传些消息出来。

        徐姨摩挲着晁音的手，心里也是极为复杂的，不知怎么说才是好的，晁音下垂着眉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徐姨叹了口气继续说：“织云姑姑还算是稳住了宫里的情况，小公子那里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事。小姐那时情绪波动过大，再经不住大起大落，又是需要静养的。无为夫人便只能撒了谎。”

        晁音有些木然地坐在那里，有一股气憋在她的心里。可是她不知道该怪谁，怪师父、徐姨还是织云？可是她们又都是为了她好或者为了晁家好。怪自己么？怪自己当时过于弱小，不够可靠？她大脑一片混乱，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仇恨只会随着时间越演越烈，但人却是要成长的。

        眼前是徐姨担忧地脸，身后是她父母兄弟姐妹留给她的依仗，她却觉得自己身处在悬崖边上起舞。冷静下来，晁音，冷静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再追究是谁的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看起来谁都没有错，只是个中滋味都不好受。大姐给她留下了最后的家人，她应该高兴才是，但莫名的她就感到悲凉，身为这个世道最后两个血脉相连的人，十年间竟是谁也不知道谁的存在。再睁开眼睛时，心中那不知名的愤怒到底是平复了几分，一种悲凉中却夹杂着丝喜悦的情绪却是从这愤怒中衍生了出来，一时间五味杂陈，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徐姨，我能看看他么？”虽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晁音的声音仍旧有些发抖。

        徐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诶，徐姨给你找，织云姑姑前些日子是寄过画像来的。”

        徐姨站起身来，去后面的架子上翻找片刻，从下面拿出来一个画轴递给晁音。晁音手微微有些颤抖着解开捆绑画轴的绳子，慢慢在膝盖上摊开来。

        画里是一个小男孩，穿着皇子该有的服制，肉嘟嘟的小脸粉粉嫩嫩的，却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逗人发笑。晁音说不上来自己的感情，她慢慢摸过画中人微微有些上挑的眼尾，叹道“这双眼睛跟大姐姐真像啊。”

        徐姨在后面跟她一起看画，闻言道：“织云姑姑也说，小公子的眉眼与大小姐最是相像不过了。不过老奴倒是觉得这嘴巴倒是有几分像小姐你呢。”

        “像我么？”晁音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有几分奇妙的心情，她有些急切地问道，“他叫什么？”

        “像的……上面那人给取的名字，李致悦。”徐姨说，“跟大小姐一个悦。”

        听到上面那人，晁音嗤笑了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人是多爱大姐姐呢。”

        虽然对致悦这个名字有些膈应，但她对这个小家伙是极爱的，虽还没见过这个小家伙。晁音只是透过这个画，就对这画中的小家伙升起一股奇异的亲近感。这竟然是大姐姐的孩子。她想，我们是这世上仅存的两个晁家人了，等姑姑去见你啊，致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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