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落中宫4
“免礼。”
陆恒起伏的胸腔慢慢压下，他看着地面上散乱的奏折，凌乱的情绪仿佛走位缭绕的空气，团在他身边久久不散，陆恒狠狠闭了下眼睛，手指敲着案台，不耐烦地说道。
要不怎么说姜荼得陆恒信赖，卫瑜微微垂着头，看着姜荼离开之前，顺着走到陆婷身边，从这位明显与他同流合污了的公主面前捡起了奏折，并将其整理摆正，放在了皇上的案台边。
他虽于政务不上心，但是经由姜荼的手整理归类的奏章，陆恒这个做皇帝的还是会时不时地瞅上两眼。
这次对于京郊一事如此热衷，不仅是因为遇刺的是他大承皇室的人，更是因为他于卫瑜，于卫家有所顾虑。
泰贞帝喜爱女儿，在整个皇室里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因为这里是皇家，所以他的喜爱落在长公主身上，就是大承那不可撼动的四方军权。
陆家称帝至今，经历这许多的事，无一不是因为军权与政权的过度分离所引发的。
勤政殿的大门关上了，屋内溜进来的冷气不一会儿就被暖流同化了个干净。
三公主依然跪着，杜律站在皇帝的右手边，卫瑜分立在左，周穆后来，从跪地到起身，站与大殿的正中央。
卫瑜静静地看着，一双透彻的眼睛从荆楚血洗的风沙中长大，看着大殿内所有披着人皮的鬼怪妖魔。
她心头有些微梗塞，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既觉得痛苦，又感到难堪。
黎民众生究竟是谁的责任，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争斗忌惮。
大雾弥漫的皇室朝堂，伸手不见五指，每个人都带着厚重的假面，看不到真相，也得不到真情。
真他娘的累。
大将军在心里暗啐一口，竟然想着陆承作妖搞事也不是全无道理。
“正巧你来了，婷儿也在，”陆恒看上去颇为疲惫，“周大人，将京郊一事，你所调查出的实情，一一说来。”
周穆目不斜视地镇定回道：“臣所查真相，与在场二位有所牵连，各中真相，不太方便事先说明，陛下融禀，还是让杜统领先说为宜。”
自古查案，从来都是大理寺全权着手，禁军戒严，顺便从旁协助，加由仵作等一杆比较有技术的人员。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卫瑜久居荆楚，其实不是很懂这一套，若不是今日见了卫婉宫中的嬷嬷，又有卫婉从旁提点，她怕是真到了和姜荼等人对上，才会想明白其中关窍。
陆承那小子写的文书卷纸，定然是落在了大理寺的手里。
可是是经得谁的手呢？
陆承没有进宫，也没有去大理寺。
卫瑜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个她一直相见却没有见到的人——无颜。
她的脑子又昏又涨，卫瑜将周穆的话听了个全乎，所有的字在心里排列组合了好几遍才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卫瑜赶忙收了心神，现在可万万走不得神啊。
她抬头看向陆恒，大概也能揣测出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准了。”
果然，陆恒叫了这所有人来，本就是想让他们几个当庭对峙，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总有一方真一方假，一方为祸一方无辜。
不管哪个，不管是谁，不管是大理寺还是禁军，陆恒都是乐见其成。
卫瑜将目光短暂地移想门外，挑了挑眉，袖中的字条还没有处理掉，此时更是直贴着她的手臂。
她看向了杜律。
“不日前我与卫将军和冀王殿下前往京郊……”杜律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欺负，平铺直叙地将过程复述了一遍，并没有出现什么错漏之处。
卫瑜心思百转，不是很明白杜律为什么会与陆承一道欺瞒于人，也没搞懂若是仅仅如此的话皇帝为什么会赏了他好一顿鞭子。
皇宫搭了戏台，来了无数的人一起登台唱戏。
卫瑜想做个看客，只可惜她心有所求，不得不登台唱上几句。
在杜律一翻话毕，皇上将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卫瑜自然而然地接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结果她的话尾巴还没落在地上，卫瑜就听见杜律十分之不礼貌地截了她的话头：“而后我们在京郊发现一具尸体，本应由大理寺记录在卷。”
如此个大头鬼，卫瑜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接话接得那么快做什么？！
卫瑜在杜律说出大理寺的时候，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消一瞬，在三公主与周穆装模作样的目光里，卫瑜差点混乱在陆恒的勤政殿，给他表演一个原地升天。
“但因为冀王殿下左手受伤，无法行笔，”杜律辜负了卫瑜对他的印象，一点都不正派地胡言乱语，“于是为确保案件顺利探查，卫将军亲自前往大理寺，借了孟大人身边的侍童过来。”
卫瑜有些麻木，她觉得这次议事，与她刚回宫时面对的那场连环扣到现在的宫宴没什么区别，作为半拉主角唱戏的人，她自己全程都没有什么参与感，但因为是个过于重要背锅蛋，又不得不勉为其难的参与着。
总之，不管是观戏还是唱戏，卫瑜的体验都是十分糟糕。
现在这剧情，就是直直地离了她的掌控，向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她所不知道的远方狂奔而去。
陆承啊陆承，人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她自认聪明些，走一步能看上十步。她那大侄子可倒是好，走一步怕是别人家一辈子的路都看完了吧。
亏着她还在那里担心是孟淳过于聪明，靠着点点线索就发现了冀王殿下搞的破事。
原来是因为有无颜在啊。
算计得真是滴水不漏。
若不是杜泽的那手字露了破绽，说不准自己真的就被绕进去了，直到杜律被陆恒这倒霉皇帝乱刀砍死，她都不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还是在那小子发了烧躺尸，无影不在的时候搞出来的事。这要是人手齐备，陆承的身体状况良好，他再不务正业地用上那么两分心……
卫瑜抬头看了看陆恒的椅子，大逆不道地想她之前对于姑父的担心果然是不无道理，并且偷偷地为自己的机智竖了个大拇指。
真他娘的，太惊险了。
杜律的话在卫瑜胡思乱想期间得到了陆恒的确认，他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活动着肩膀，慢吞吞地回应道：“嗯，这事朕知道，那纸案卷，就是孟大人亲自送过来的。”
卫瑜：“……”
好家伙，他还会仿人家的字，真是多才多艺。
她现在的心情很是糟糕。
就不该担心那个混账小子！
“回陛下，剩下的事，就由臣来说吧，”卫瑜跪在地上，接过了话头。
陆恒的同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本人打刚刚跟三公主生了一顿气候就没什么精神，此时听着几人说话都感到疲累，听到卫瑜的请求还算合理，对于京郊沉尸一事，是她把尸体送到大理寺的，确实的确更有发言权。
简短的复述回答，卫瑜仔细斟酌着词句，皇帝现在等我状态或许没什么，但是还有三公主和周穆在这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来的匆忙，陆承又是极其不配合，就连杜律都是一个老大的包袱，里面藏满了意外，若不是必要，卫瑜简直想把这个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的玩意打包扔出去。
“微臣将那位老者的尸体送往大理寺，交接登记后就离开了，”卫瑜呼出一口气，抬眼直视着陆恒，“在微臣这里，事情大致经过就是如此了。”
勤政殿在卫瑜的话音落地后变得很静，静得卫瑜仿佛听见了陆恒指节敲在案台上的声音。
她心底微沉，从入宫到现在也有不短的时日了，卫安那头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卫瑜的眼神飘向了三公主，从她的视角恰好可以看见陆婷低垂的眉眼，三公主的脸色依然苍白，额头上留下的血已然凝固了，成了一条暗色的线，不伦不类地贴在那张称得上俏丽的脸上，与她过分苍白的面色一起，倒变得十足地诡异。
是想干什么？
自己差点死在算计里，竟然还想和姜荼为伍吗？
卫瑜收回视线，听见周穆道：“陛下，卫将军与杜统领所言，与微臣所知的整个事件的经过并无出入。”
听到几人神色各异，倒是杜律最为平静。
他的眉目舒展放松，眼神直视着前方。
像杜律这样骨子里改不掉的封建大家长，就算经过培训去做戏也不会有如此演技。
恍然间泄露出来的些微情绪是什么？麻木还是解脱？
卫瑜仿佛被冷风灌满了全身，经脉抽筋了似得哆嗦了一下。
随后涌起的就是一阵爆炸般的愤恨与无力。
她终究不是天神，尽力而为吧。
如若不成，这满朝文武尽是“英才”，大概就是大承的气数真得已经尽了。
“陛下，微臣曾对尸体进行过仔细查验，”周穆起身，向前两步，从袖中中拿出了一张叠好的纸张，走到了皇帝面前，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本来这等小事，大理寺不该打扰陛下，但是孟大人不在，此事疑点重重，微臣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才冒昧来宫，面见陛下。”
卫瑜的注意放在了陆恒面前的纸上，墨迹透过纸张，有的地方甚至晕出来些许，沾染了纸张的边缘，看得出来，周穆出来的甚是匆忙。
“陛下，事关三公主与皇室安全，请陛下允许微臣，于卫将军对峙。”周穆带着一脸的视死如归，猛得再次跪在陆恒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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