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落中宫5

门外的姜荼也是极其的不平静，他为皇帝处理着不少事物，管理着后宫的大小事情，但是真正到了事关朝廷的政务，皇帝与大臣关起门来议事，大部分时候他是根本都没有机会参与。

        以往的事情还就罢了，凭借他的手腕事后也能弄清个一二三来，可是今日的状况不同，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等到事后盘点。

        三公主此次虽站到了他这一遍，但那个丫头与她娘截然不同，心底有主意得很，加之之前计划陷害一事是真的伤着了她，现在若非迫不得已，姜荼根本不想与她有所牵扯。

        他在门外沉吟，左思右想觉得此刻不应该呆在这里等消息，姜荼的手中捏着陆婷进殿前塞过来的纸条，心中却还是有所顾及，暂时没有下定决心。

        ……

        听到周穆的话，卫瑜把自己的注意从案台的那张薄纸上移开，陆恒却低着头，她看不到陆恒的神色。

        大承的皇帝，右手敲在桌面上，轻轻的。

        她的动态视力一向不错，此时与陆恒的距离也不算远，在这个角度，卫瑜虽然看不见皇帝低垂下来，挡在阴影里的眼睛，却可以清楚的看到陆恒手指骨节上点点硬茧。

        那是过去留下的痕迹。

        卫瑜听母亲说过，陆恒宫中出逃前，受了大刑，食指差点全被夹断，若不是母亲的医术加上姑姑不眠不休照顾，怕是到现在陆恒都只能提着两只没什么大用的爪子。

        不得不说，他们陆家的这些皇帝，每一个都是说不出的倒霉，连这天下之主当得都不是那么顺心顺意。

        “古言君子坦荡自忱，”卫瑜不在看陆恒，对于姑父这个皇帝，卫瑜依然从幼时无力的失望，变换成了如今的平静，她何尝不知道周穆的话槽点极多无比，跟着他的思路走必然容易进入他们的全套，可是眼下好戏开端，时局信息一切都是不明朗的，卫瑜此时作为守方，身后站着杜律与陆承，哪怕早有准备也不得不等待着对方出招，然后见招拆招，好在这一刻没有让她等得太久，即使人不是她预料中的那个，“微臣虽不为君子，但也愿与周大人相对，自证清白。”

        真是讽刺。

        大承的将军与言官，文武二臣没有将本事放在应该的地方，却在这里耍嘴皮子，卫瑜的眼神睨过三公主的脊背，无奈地叹了口气。

        幸好，现在边疆安稳，朝廷虽然蛀虫极多，但也短暂无忧，不然迫在眉睫的弊病沉珂，非要把她这个将军气死。

        “将军不必如此如临大敌，清者自清，”周穆的身形依然挺得笔直，语调轻轻的，声音也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在下仅仅是相请卫将军与在下解惑，并非有意针对，将军胸怀若谷，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自然。”

        卫瑜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自己碰见男版绿茶的倒霉气运表示出了极大的无语。

        “陛下，关于卫将军送来的那具尸体，所以疑点微臣已然记录在册，”周穆说是与卫瑜对峙，但是所说所言依然是指着陆恒来说，“要说尸体上的疑点，总来有三，微臣才疏，竟觉桩桩件件与三公主遇刺一事密不可分，故此特意来寻陛下定夺。”

        卫瑜心累，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文官说话都收这样拐弯抹角，暗搓搓的指摘，听得人心头起火，看着就来气。

        想说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就直说呗，还扯什么三公主遇刺做挡箭牌。

        谁不知道陆婷重伤昏迷，她卫瑜就是头一号的嫌疑人，扯这没用的，是在恶心谁呢。

        她没有搭话，假装自己是个颇为冷静二百五，根本没有听懂周穆的暗语。

        难道当皇帝的都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还要费心去猜，时间久了人非得疯魔不可，卫瑜对此表示十分的鄙夷和十二分的不理解。

        “那就劳烦周大人说说尸体上到底有什么吧，”卫瑜这段时间睡眠一直不算充足，昨晚加上今天又是劳神又是废力，整个人已经困倦的不行，只想赶紧办完事，在没有把自己玩死的情况下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一觉，“在下与杜统领总归不是专业的，即使身边有着大理寺的人，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周穆心里暗骂，久在边疆的将军，果然不比京城的权臣好糊弄。一张嘴虽然看似直来直去，但一些小问题小陷阱根本就套不到她身上。

        因为人过于随行肆意，不仅导致了他们对于卫瑜的资料研究不足，还要紧防着她随手甩出的奇葩招式。毕竟宫宴刚过去不久，当时的一场大戏被知情人传了出来，到现在还在京城贵圈的私下里为人们津津乐道。

        甚至还被一众闲得极其无聊的贵眷小姐们奉为内斗的典范，被当家主母交给自家的姑娘们学习研究，即使他们本身对此也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姜荼的消息来得匆忙，他刚处理完手头的事物，来得也很匆忙，所以就导致根本没时间与人串词交换大量充足的信息。

        三公主杀过来，已经是为他拖延时间了，在这种情况下，赶在关键时刻来到皇宫已经算是奇迹。

        周穆深吸一口气，想起门外匆匆忙忙与姜荼交换下的眼神，心中稍定，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那他便实话实说便是。

        “尸体年余古稀，身上有十三道伤痕，其中十二道轻伤，并不严重，还有一道横在脖颈上，是致命伤，”周穆眼神平静，定定地看向皇上，同时对于案件中的种种细节如数家珍，“当然，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想来卫将军与杜统领也能看得出。”

        卫瑜颔首：“我们当时也是查看过，当然了，因为人数也已经为技术水平受限，我们几个并不专业，只看得出那尸首死于脖子上那一道极深的刀伤。”

        想让她说出那尸体上磕绊出来的青紫，做梦去吧。

        那刀伤一刀毙命，一看就是惊慌逃窜后被捉住，然后直接砍死了。

        大理寺的人一辈子都在和案件凶杀打交道，做到周穆这个位置，卫瑜可是不信他看不出这些连门外汉都能分析出的线索。

        打什么鬼主意，卫瑜才懒得接招。

        她虽认了与周穆对峙，可没答应让他牵着鼻子走。

        姑奶奶在边境跟草原军玩心眼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干什么呢！

        周穆狠狠闭眨了下眼睛，他总算是明白姜荼为何回在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姑娘手中接连吃亏，甚至连三公主都掺和在里面才有了现在他们仅仅只有渺茫的优势的局面。

        实在是浑身坚冰化了水，捏在打湿的掌心，裹着厚厚的冰壳，着实是有点滑不留手。

        像个无赖的地痞，又像个搞事的流氓。

        “确实，这不是重要的疑点，”周穆拿她没治，那试探的一下打出去，卫瑜看似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实则心底清明透彻根本就不上套，周穆定下心，决定与卫瑜仔细周旋小心应对，“仔细查验过，尸体的膝盖手肘，等多处着力的地方均有青斑，前胸后背多出留有尸斑。”

        陆恒不懂这些，也不明白这些事什么意思，但是卫瑜知道。

        “周大人的意思，是尸体生前可能多次遭遇撞击，或殴打或磕绊，”卫瑜特别配合得恍然大悟道，“他是被人挪动过？”

        她话为的语调微挑，还轻轻的，似是在表达她的疑惑。

        整个过程，杜律都是站在那里充当门神，与三公主一起，各怀鬼胎地看着卫瑜与周穆表演唱戏，全程一言不发。

        “卫将军所言极是，”周穆破天荒地转过身，冲着卫瑜挤了一个笑，只可惜这人长得实在是颇有姜荼一派的集体风格，歪瓜裂枣，各丑各的，端着一身的清正气，尽管假得不像样，但好歹还能让人看下去，此时这么朝卫瑜挤着眼睛露出一个自认和蔼地笑，差点将看惯了美人的卫瑜直接丑到残血身受重伤，“尸斑这种东西，一般只会长在背面，人要是仰躺着死亡，尸斑会出现在后背，承到大理寺的随行案卷上有清晰的记在，尸体发现时是仰面朝上平躺的，可是他胸前却又明显的尸斑，所以微臣推测，尸体在卫将军与杜统领几人到达查看之前，应当是被人挪动过。”

        卫瑜得到了肯定，一点都不高兴，她身残志坚地扭过脸，觉得陆恒都比这位说话的大臣瞧着顺眼许多：“那周大人的意思是，京郊不是第一现场，是有人将他拖过去埋了的？”

        她简直想要开启嘲讽模式，好好数落数落这位大人了，都是猪队友？前脚刚说了此事与三公主遇刺一事关系匪浅，后脚就有扯到了发现尸体的京郊树林不是第一现场，这样胡吣地报告方式，卫瑜实在是第一次见。

        “自然不是，微在下想说，此案疑点重重，除了尸斑的位置，还有死者的衣物与姿势，”周穆终于放弃了对卫瑜的精神迫害，整过脸去荼毒陆恒，“死者的衣物整洁干净，身上除了极深的道口根本就没有凌乱腌臜的血迹，当然，死者是根本不可能回魂自己给自己收拾的，此乃疑点一也。”

        要不怎么说，话说一半最为引人遐想。周穆虽没有明确的言语，但字里行间却处处指摘着死者尚有同伴。

        这样一环扣一环地层层递进引导，是足以让陆恒这个多疑的皇帝对他们产生疑虑。

        卫安那边的装款尚且不清去，她不能如此大的风险等周穆的话说完。

        卫瑜迷起眼睛，知道自己刚刚是看低了他，所以她抿了抿嘴唇，将唇上的干皮润湿，准备掀衣跪地，然后发大招驳斥。

        陡然间——

        “皇上！”

        周穆猛然朝陆恒磕了一个头，伏地俯身不起，打断了卫瑜的动作和几乎到了嘴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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