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夜

烛火渐息，摇摇欲灭，叶轻舟只好放下手中的书卷，往枯竭的灯盏里添了些豆油。

        抬头看时，却现窗外已是更深人静，北斗阑干，自己研习剑法，竟不知不觉到了这般深夜。

        葛小鱼已早早回去了，偌大的剑阁，此时只剩下自己一人。林间的虫鸣早已停歇，万籁俱寂，就连浩如烟海的典籍也仿佛睡着了一般。

        然而叶轻舟此时却睡意全无，看着屋外如水的月光，他忽然想到外面去走走，于是他起身来到了剑阁外的庭院里。

        沐浴在柔软的夜色中，叶轻舟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这天地仿佛再也没有了纷扰和喧嚣，只剩下这月、这风、和这小小的自己。

        他畅快地想要放声疾呼，却突然想起此刻早已进入梦乡的师兄弟们，纵使没有吵到他们的清梦，在剑阁这么敏感的地方嚎这一嗓子，非把巡夜的同门和葛师叔招来不可。

        念及于此，叶轻舟收敛了心神，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回味起这大半天的所见所学。

        这走着走着，叶轻舟右手习惯性的向腰间抓去，手上走空，这才想起，长剑还在房内，于是他干脆并指成剑，一面想着一面演着，在这良夜里舞起剑来。

        他翻手挽了个剑花，起初还有些生疏，使得身形看上去有几分僵硬，接着回身、跃起、挑剑，脑海中的一招一式缓缓流露，起承转合也顺了些许，只见他运臂如剑，上下翻飞，如游龙戏凤，潇洒自如。

        这无名剑法在叶轻舟使来，即使是信手为之也带着震敌的煞气！忽然他加快了步伐，剑气破风，行走四方，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雷电落叶纷崩，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趟剑舞罢，叶轻舟兀自意犹未尽，忽闻一阵掌声响起，循声看去，却见葛卢从夜幕中走了出来。

        “师叔！”叶轻舟连忙向葛卢行礼。

        葛卢摆了摆手，说到，“不必多礼，小鱼应该是今日午时才将我的手记交与你的吧？”

        “是的，师叔。师叔雄才，弟子叹为观止。自拿到‘注剑疏’时起，弟子便废寝忘食，手不释卷，只是半日，已感觉醍醐灌顶、获益匪浅。承蒙师叔厚爱，弟子感激涕淋，师叔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着，叶轻舟双膝跪地，对着葛卢行起了大礼。

        葛卢伸手一托，雄浑的内力如清风拂面，温柔地将叶轻舟扶起，他和蔼的看着叶轻舟说道，“你既叫我一声师叔，我自然就有教你的义务，而你才思敏捷，悟性极佳，也当得起我倾囊相授。”

        叶轻舟闻言一阵感动，接着说道，“师叔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么？”

        “猜到你今夜定然无眠，便过来看看，手记之中可有不明之处？”葛卢反问道。

        “多谢师叔挂怀，要说这不明白的地方，弟子还真有那么几处。”说着连比带划，向葛卢展示了自己的疑惑。

        只见葛卢轻描淡写，却一语中的，言传身教间，眨眼的功夫就把叶轻舟苦思冥想了一夜的难题化解了。

        叶轻舟瞬间对葛卢佩服的五体投地。

        却听葛卢忽然说到，“你将打败风波灭的那招使给我看。”

        叶轻舟心中一紧，莫不是师叔知道了御剑诀的事？他小心的打量着葛卢，却无法从对方神色自若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再细思黑龙寨事件始末，依然不觉有失，难道师叔只是要指点指点我么？

        然而心念只是电转之间，叶轻舟决定顺水推舟，先走一步看一步。

        “愣着干什么？哦，对，看我这脑子。”葛卢见叶轻舟半天没有反应，只好出声提醒，却见他两手空空，恍然大悟，葛卢伸手一招，重山剑出一声轻吟越过窗户落向了叶轻舟的方向，“接着！”

        叶轻舟反手一招，重山剑稳稳入手，只听“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庭院中霎时多了一抹凛冽的光华。

        “请师叔赐教！”叶轻舟向葛卢行了一礼，然后抖开剑锋，舞了起来。

        只见嗡鸣声中，重山剑化为一片残影，层层叠叠，绵绵不绝，叶轻舟身形时而轻灵如烟，时而稳若泰山，松沉自然，劲力顺达，刚柔并济，潇洒飘逸。

        庭中仿佛又多了一轮明月，天地交辉相映，被剑锋所引，风云都为之一滞。

        “好一个‘层峦叠嶂’！绵绵不断，缦缦奈何，你就是用这招破了风波灭的‘黑龙霸唱’的吧。”葛卢由衷的赞叹出声。

        “回师叔，是的。”叶轻舟持剑行礼，恭敬的回答道。

        “很好，风波灭刀法刚劲有余，却变化不足，正所谓刚过易折，就是这个道理。而你以柔克刚，却也正中他的破绽，这招使的不错。但是风波灭内功在你之上，如此对耗，你也受了不少内伤吧？”葛卢仔细的分析道。

        “师叔明鉴！”叶轻舟听着葛卢娓娓道来，虽不在场，却胜似在场，把二人的情况分析的头头是道，对葛路的敬意更是无以复加。

        “但若是风波灭刀法多了变化，又或者他的内功更为高深，你怎么办？”说着，葛卢随手一招，一段松枝落入手中，只见雪白的内力从葛卢袖中溢出，如云如雾，将松枝牢牢附住，俨然成了一把长剑模样。

        叶轻舟想了想，说道，“师叔这招与‘黑龙霸唱’异曲同工，若以‘岑峦叠嶂’对之，弟子有信心破招。”

        “那如果是这样呢？”说着，葛卢手中“长剑”再起变化，外散的剑气向内一收，丝丝缕缕凝练成一柄真正的三尺青锋，锋芒更盛，让人望而生畏。

        叶轻舟瞳孔一缩，想了又想，还是老实的交代道，“此剑弟子无法攻克。”

        “善哉，风波灭内力雄厚却不知善用，有如家财万贯，然挥金如土，犹有尽时；但倘若宽打窄用，千金复来，必当连绵不绝。”葛卢循循善诱，忽而话锋一转，“但是凭你现在的实力，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办法。”

        叶轻舟闻言眼前一亮，“请师叔赐教！”

        “我且问你，剑招中最基本的是哪一招？”葛卢反问叶轻舟。

        “刺。”叶轻舟脱口而出。

        “没错，剑招无非：劈斩截撩挑钩刺，穿抹扫点崩挂云。这十四式交相组合，就有了这普天之下的一切剑法。它们既是剑法之始，也是剑法之末，能善用此十四剑式，天下就没有破不了的剑招。”

        说着，葛卢手腕一翻，也使出了一记“层峦叠嶂”，“此剑招以剑锋对敌，因是守招，为护周全，却过于铺张，倘若换以剑尖对敌如何？”说着，剑尖一抖，化作朵朵剑花，剑吟如龙，锋芒毕现，“如此，以守易攻，以攻破攻，攻其不备，以逸待劳，岂不更佳？来，模仿‘黑龙霸唱’砍我一剑。”

        叶轻舟闻言，微微颔，沉腰横剑，黄色的剑气如泄云瞬间附住了长剑，他脚尖一点高高跃起，如泰山压顶当头劈下。

        却见葛卢不偏不避，在叶轻舟长剑劈下的一瞬，提剑直刺他的剑格，嗡鸣声中，剑尖化作一片流光，看似寻常的一刺，却将叶轻舟声势浩荡的一剑轻易挡住了。

        再说叶轻舟这边，他只觉一剑劈到了金石，双手巨震，长剑几要脱手而出，后继乏力，这剑竟是无论如何也劈不下去了。

        葛卢剑尖一偏，重山剑带着叶轻舟径直飞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找准破绽，一击治敌，这下懂了吗？”葛卢微笑的看着草丛里挣扎爬起的叶轻舟，手中内劲随风飘散，三尺青锋又变回了轻易折断的松枝。

        亲身感受葛卢独树一帜的拆解，叶轻舟忽觉耳目一新，眼前仿佛打开了一片全新的世界。

        “以守易攻，以攻破攻。”他口中喃喃，不断重复着这一句。

        “世上武功本无高下，却因习武之人强弱有别被分为了九品，一品为尊，九品最次；又因内功深厚浅薄，颜色有别分为黄、青、白、橙、赤，依次递增。我量你现在已有黄三的水平，如若能够活用剑招，战力实为黄二也无不可。”葛卢继续说到。

        “多谢师叔不吝赐教！”叶轻舟一揖到底，感恩戴德，忽而灵光一闪，追问到，“不知师傅现在是什么品级？”

        “云师兄？有些时日没有与他切磋了，记得十年前，他已是橙二，今时今日，怕是早已触及赤九的门槛了。”葛卢一脸向往。

        “赤级很难么？”叶轻舟不解。

        “哈哈，难吗？难于登天啊，那是只有逍遥散人才达到过的仙境啊！”葛卢被叶轻舟一问，不禁莞尔。

        “对了，师叔，临阵时，人有可能突然突破，事后又恢复如常吗？比如本来只是黄级却忽然有了白级的实力。”叶轻舟忽然想起了与风波灭搏杀时，最后的那一剑，剑气如匹，洁白胜雪，远不是自己能够达到的高度。

        “这倒也不是天方夜谭，但这天资毕竟万里无一，而且生死相搏时，你总不能靠运气取胜啊！”葛卢耐心的解释道，“不过传说‘御剑诀’能让修炼者一步登天，自剑气凝练伊始，便有白级的实力，真乃仙剑神诀也。”

        叶轻舟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好了，今日已晚，你也早些歇着吧！此间后，每当此时，到此等我，我有问题考你，如若你有疑惑也可当面提出，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葛卢当先驾风远去。

        叶轻舟连忙作揖，“恭送师叔！”

        想着今后百日，有“剑痴”亲自指教，叶轻舟心中不免激动万分，久久难以平息，连这夜色都似乎更加灿烂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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