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拾剑
话说湖面这边大战不休，另一边，在破屋中的孩子苦等男人不得，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踱出屋外，四下张望一番，跺了跺脚，毅然往家的方向奔去。
他一面幻想着母亲吉人天相，一面足狂奔，然而看着周遭残败的阡陌，满街的横尸，心下愈无底，双脚蹒跚，竟是铅石一般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终于到了自家门前，往日整洁干净的院子早已不复存在，墙垣倾覆，屋脊断折，散落满园的茅草还在呼呼的燃着烈火。
看着陌生的家园，孩子呆愣了半晌，忽然了疯似的冲了进去，嘴里大喊着，“娘！”
小小的身躯跪坐在腥红的废墟里，用腥红的手掌翻动着腥红的瓦砾，血泪不由自主的滴落下来，把这天地染得更加腥红了。
“啪！”
一只手掌从瓦砾中露了出来，五指如葱，若无泥垢和血污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只手。
孩子怔住了，久久不能动弹。
过了许久，他慢慢地握住了这只手，轻轻地呼唤道，“娘？”
“娘你快起来！”孩子注意到母亲身上压着一截房梁，连忙爬起来想要将它移开，“这根梁子压住了您，您等我将它抬起来，您就能起来了。”
奈何房梁何止百斤，小小的身躯无论如何也难以撼动。
孩子嘶吼着，挣扎着，就连眼角眦裂，指甲翻卷都浑然不觉，然而房梁却纹丝不动。
终于，他醒悟了，母亲是真的走了，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
小小的人儿颓丧地坐在废墟里，双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他跪着慢慢向后挪了几步，向着母亲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
他回身来到厨房所在的位置，没费太大功夫，他就从破碎的门板下找到了一把柴刀。
他把柴刀拿在手里，出门向着湖边走去，泪水顺着泪痕无声的流淌。
......
孩子望得见湖面时，碧绿的毒雾正慢慢消融在如镜的湖水里。
远远的，只听见金石交击之音，他赶紧加快脚步，向着湖边奔跑。
“哗啦！”
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一个黑衣人从道旁的灌木中窜了出来。
黝黑的面具挡住了来人的面容，孩子只感觉两束幽光从面具上直射进自己的心底，恐惧从骨子里难以控制的肆虐开来。
然而黑衣人只是站着，并无动作，也不出声，只听“哧哧”的声音越来越响，黑衣人踉跄一步，慢慢软到在地，一件物事从他的右手腕上掉落，骨碌碌滚到了孩子的脚下。
孩子弯腰捡起，现是一只做工精密的袖箭，再看黑衣人时，却现哪还有人，只在他瘫倒的地面上现一滩血水，散着难闻的恶臭。
孩子绕过血水，边跑边将袖箭戴到了右手腕，不多时就到了岸边。
他极目眺望，现了远处湖水中央对峙的两人，不由得大声呼喊，“大侠！”
......
男人听得孩子呼喊，心中大呼不妙，再看对面的黑衣人，目光炯炯，屈膝弓身，宛如弦上的利箭，蓄势待。
男人心中长叹一声，罢了，若不是因为自己，柳叶上下又怎会遭此横祸，这份血债就用自己这条命来偿还吧。
心下想着，手里捏个剑诀，膝上的重山剑“嗡”的一声，出一声铮鸣。
再看黑衣人这边，一越十步，眨眼间已来到了孩子近前，右手虎爪探出，眼看就要抓住孩子。
忽然，一道劲风从背后刮来，还未及身，已让人如芒在背，其度更是惊人，从觉到吃痛，无声无息竟只是瞬息之间。
黑衣人心中大骇，连忙向左一个翻滚，身子还在空中的刹那，他看见环绕着雪白剑气的重山剑从自己原先的位置飞掠而过，然后眼前一红，一道血剑从自己的右脸颊激射而出，接着刺骨的疼痛和震耳欲聋的呼啸才一同赶到！
世间竟有如此迅猛凌厉的剑法！
黑衣人落地后不敢停歇，又紧着窜到了三丈开外。
“嗖！”
果然，重山剑带着雷霆的气势再一次光顾了自己方才的位置，只见湖面被剑气削出了一条尺许宽的沟壑，久久难以平复。
“御剑诀果然在你手里！”黑衣人一边四下奔逃，一边大声呼喊道。
再看男人这边，满脸的青气凝重的就要滴出水来，两道黑血已顺着嘴角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每每催动一次飞剑，他就要喷出一口血，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孩子怔怔地望着二人斗法，忽然看到湖面上还漂浮着不少袖箭，他灵机一动，趁着二人无暇顾及自己，拼命的收集起来。
“这御剑诀果然是天下第一剑诀，只可惜，马上就该归我啦！你也省点力气，留着命多喘口气吧！”黑衣人一面苦苦躲避，一边出言讥讽。
男人只是闷声御剑，不作回应，但任谁也看得出，他此时已无力再分心说话了。
慢慢的，黑衣人觉飞剑来势渐渐没了那般迅猛，威力也一剑不如一剑，他嘴角上扬，心中大定。
忽然一道劲风自腋下袭来，黑衣人左手并指成剑往腋下一点，一支袖箭被他夹在了指尖。
“你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寻着箭来处望去，只见孩子手里操着一支袖箭，指搭板机，第二支箭矢又要射出。
黑衣人随手将箭矢抛弃，一步就越到三丈开外，直奔孩子而来。
“锵锵！”
孩子手上不停，箭矢连珠式的射向黑衣人，只见黑衣人轻松自如，随手一拨，尽数将来箭击落，瞬息功夫就到了孩子一丈远的地方。
孩子见状也不慌乱，单手操作变双手连，箭矢瞬间变作两倍。
“哼，螳臂当车！”黑衣人手上画圆，用内力在身前搅起一道旋风，箭矢被旋风一带，纷纷射落一旁。
正在黑衣人的剑指就要触及孩子的眼睛时，一道比方才雄浑不知多少倍的剑气从身侧飞来，只逼他的太阳穴而去。
“糟糕，怎么把他给忘了！”
黑衣人此时已是去势难改，情急之中，就地一躺。
说时迟那时快，重山剑携着无匹的威势从他胸前一掠而过，划破了精铁打造的黑甲，也带起了一片血光。
“噗！”黑衣人尚未倒地又吐出一口鲜血，原来剑气透体而入，如洪水猛兽在静脉里横冲直撞，只是一合，已给黑衣人造成了不小的内伤。
可不等他稍作喘息，又一道剑气自背后袭掠而来！
黑衣人目中凶光翻涌，左掌向下一拍，腾空而起，一下越到了孩子的身后，竟是要以孩子之躯去抵挡来剑。
可是当他落地的瞬间，他立马就后悔了。
面前哪有什么飞剑，只见一道雪白的剑气激射而来！
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剑气透过孩子身体直击自己的胸膛，一口血剑喷涌而出，而孩子却毫无伤！
“怎么可能？”
黑衣人萎顿倒地，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嗒嗒。
男人稳步走来，脸上青气尽褪，反而出现了一丝红润，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只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罢了。
“没事吧？”
男人伸手拉起跌坐在地的孩子。
孩子摇摇头，看着男人高兴的问道：“大侠你没事了？”
男人苦笑，他蹲下身来，让自己可以平视孩子的眼睛，“孩子，你可还有其他家人？”
孩子神情一黯，慢慢摇了摇头。
“你可愿离开此地？”男人接着问道。
孩子默不作声。
男子长叹一声，“此地经此一役，已非良善，贼人的同伙势必卷土重来，你只有离开此地才能活命啊。”
“大侠去哪我就去哪。”孩子小心的说道。
我一将死之人又能去哪？男人心中苦笑，但面上却不显露，“好，那我们先好生安葬你娘，然后就启程。”
......
青山绿水，红叶黄花，一座新坟邻湖而立，孩子对着母亲的坟墓恭恭敬敬的行完了三拜九叩，转身对男人又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男人一惊，慌忙将孩子扶起，“这可不行！”
孩子却无比倔强，“师傅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唉，男人左手一抬，孩子只觉一股暖流从下往上托住了自己，竟是如何也跪不下去了。
“在门中，论年纪，论能力，我还不能收徒授业，但我的师傅一定愿意收你为徒，所以我们就以师兄弟相称如何？来，叫师兄！”
孩子闻言一愣，随及连忙拜倒在地，大声说道，“拜见师兄！”
“好，如此我们便是一家人了，贼人狡诈，为了你的安全，师兄先替你易名如何？”
“全听师兄安排。”
“好，柳是你的族姓，然而亦可是贼人找到你的线索，柳叶去柳，从此你就姓叶。我这柄剑名为重山，取层峦叠嶂之名，寓剑法险奇厚重之意，诗里有云：轻舟已过万重山。我给你取名轻舟，望你的剑法以后远师兄，登峰造极！”
“谢师兄赐名！”孩子一拜到底。
“那么现下师兄有一事托付于你，你可愿承担？”
“师弟万死不辞！”
“没有那么严重。”男人微笑着扶起孩子，“师兄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带着这本书先回宗门，师兄随后就到。”
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古籍，书本泛黄，满是岁月的痕迹。
“你将这本书贴身放好，行大路往北再去五十里，就是砺剑峰，峰下会有护山弟子，你再将我的玉佩交给他，他便会带你去见师父了。这是一些盘缠，你都拿好了。”
说着，男人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玉佩和钱袋，连同古籍一起塞到了孩子的手里。
“这书非常重要，必须亲手交到师傅手里，不见到师傅和谁也不能提及半个字，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师兄。”孩子用力的点点头，小心记下了一切，又问道，“师傅叫什么名字，我又怎么才能认得他呢？”
“哈哈，师傅叫云无往，最能喝也最能吹的就是他啦！”
......
分别时，师兄先转身向前走去，目送师兄行出十步，轻舟慢慢转身朝着北边的大路进。
“轻舟！”忽然听的师兄召唤，轻舟回头看去，只见重山剑滑过天际落在了自己面前，“拿着它，防身。”远处师兄温和的笑望着自己。
“那师兄你怎么办！”
男人右手从道旁折下一只柳条，轻轻一挥，剑气激射，地上瞬间留下了一条沟壑。
“我有这个。”言罢，足下功，缩地成寸，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轻舟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朝着师兄远去的方向大声喊道，“师兄，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千里还！”
三字从远处飘来，深深的印入了轻舟的心里，他拾起身前的重山剑，背在身后，向着砺剑峰大步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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