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另一边，刚立了威的十二娘子正耐着心等结果。
正在这时，素月从屋里掀了帘子出来，脸上压着慌张，走到十二娘子身边极小声说了句话。
十二娘子猛然一怔，眼神微闪，吩咐跟自己来的青鸾留下来盯着这些人，冬雪冬梅一起协助青鸾，她一个人跟着素月进了留姐儿的主屋。
青鸾眼中都流露出忧色。
她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十二娘子的脸色明显没有好转，多半可能是坏消息。
“怎么回事？”十二娘立在床边问。
只见躺在床上的留姐儿，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瘦的根骨可见，脸蛋通红通红的不正常，但却几乎快没有了呼吸，胸口那里只有微弱的起伏。
“不知道，我一直守在边上，刚才突然感觉到留姐儿的呼吸越来越弱，我担心出事，就叫素月去喊娘子来看看，贺太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可怎么办？”赤缨急的声音都带了哭音。
“要不我再去请些大夫来吧……啊，留姐儿没、没气了！”素月正说着，忽然看见床上的人那一丁点的微弱起伏都没有了，惊声低叫起来。
赤缨听见，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留姐儿……”素月用双手捂住了脸。
赤缨“扑通”一声跪在留姐儿的床前，泪珠子在眼眶里打滚，捂着嘴不敢放声哭出来。
十二娘子怔住了，瞳孔紧缩了下，呆呆地看着明明上一刻还有微弱呼吸的枯瘦男孩子在下一秒就没了任何动静。
……考虑的再周全有什么用，长房还不是连最后一个嫡子都要没了……
……看就看呗，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还怕她……
……娘，我有数，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平安长大，保护你跟爹爹，还有留姐儿……
……娘，你要相信我……
十二娘子只怔愣了几息，贝齿用力地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决断。
她曾经也想过吸取上一世的教训，这一世不再乱出风头，只凭着本事吃喝玩乐安稳度日就行，但躺在精雕细刻的锦锻摇篮小床上，听着乳娘和屋里伺候婆子们偶尔的闲谈，她收集到了一些让她惊觉不妙的碎片信息。
在她上头有三个亲生哥哥，两个已经夭折，剩下最小的那个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估计也难养活；善国公府不光独享了两百年的开国爵位，而且她祖父那一代原本三房人最后只剩下她祖父这一房；她亲爹这一代府中有五房人，每房都不成器，独她亲爹因为是个长子至少已经确定了世子位；她亲娘尽管是将军府出身，却因为接连失去爱子有些心灰意懒，偏偏五房婶子又是她亲娘的舅家表妹，她娘不光信任这个隔房的舅家表妹兼妯娌，还几乎处处相让，引得其他三房都有不满；她爹除了她娘，还有三个姨娘，其中一个姨娘还犯了错处被发放去了家庵；虽然还有个庶兄，但庶兄从小是个闷嘴葫芦；庶姐又都跟她差不多大……
十二娘子凭借前两世的经验，掐指一算，越算小脸越黑，越算越觉得危机四伏，百年贵门的大院里，从来都没简单过。倘若她再装傻卖呆泯然众人，怕是还没等她长大，长房就要落到后继乏人的地步，到那时一个不小心就会“我为鱼肉”，哪里还有什么安稳度日。
不得已，她只得显露早慧，数着时间，八个月大就开始往外蹦字，努力表现自己吸引众人注意，两岁识字，三岁背诗，四岁就玩小木棍……
老太爷愿意亲自教养她，她爹也宠她，连圣人唯一来善国公府的那次机会她也抓住了……
长房总要有嫡系受到重视才能硬气，留姐儿担不了的她来担。
但若是长房唯一的嫡子也没了，不光她爹她娘要大受打击，恐怕她也要面临更多的夭蛾子……
留姐儿不能死！
种种过往念头只在一瞬间闪过。
救人如救火，电光火石间十二娘子根本来不及考虑更多的事情，果断做好决定，只能先救人。
十二娘子一把推开赤缨，上前掀开了留姐儿的被子。
赤缨惊叫了声：“十二娘子！”
十二娘子厉声道：“留姐儿还有救！”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理会其他，找准了留姐儿的心脏按压部位，双手交叉互扣，双肩向下压形成压力，连续按压留姐儿的胸腔处，进行胸外心脏按压术。
心肺复苏，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急救办法。
当初学校统一上急救课，她学的勉强算是认真，但后来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做的标准不标准，有没有效果。
不过这方面网络上下抓的都紧，经常能在网络上看到有人科普急救小知识，胸外按压心脏的频率为至少要一百次每分钟，连续按压心脏要和人工呼吸按比例循环进行……
赤缨和素月看到十二娘子侧身背对着他们忽然对着留姐儿的嘴唇低下头去，全都惊的呆怔住了，完全看不懂十二娘子在做什么。
十二娘子已经深吸一口气，掰开留姐儿的嘴，俯身连续两个口对口的人工呼吸，然后用手重重的按压住留姐儿的胸口，用力的按下去，一次，两次，三次……
再继续人工呼吸，继续心脏按压……
“当时，十二娘子冲进屋里，留姐儿确实已经没气了！不过……”赤缨顿了一下，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十二娘子上去握住了留姐儿的手，一直不停的叫着留姐儿，又跟留姐儿说了很多很多话，然后留姐儿的手突然就动了，眼睛也动了一下，素月胆子大，她上去拭了留姐儿的鼻息，一拭才发现留姐儿又有了呼吸！”
素月站在旁边跟着附和道：“是、是啊，我一探手，就发现留姐儿有呼吸了！我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全都吓傻了！”
一旁的冬雪跟着道：“这肯定是留姐儿命不该绝，洪福齐天！也是老天爷看十二娘子一片诚心上，所以才成全了十二娘子和留姐儿的兄妹情份！这次真的多亏了十二娘子！”
冬梅也吸了吸鼻子，鼻音一听就是哭过的样子，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一定是这样的！我、我老家那边以前也、也有这样的事发生过，有个人也是没、没了呼吸，是他老子娘一直叫、叫他，把他叫回来的。”
赤缨听她说的费力，便把话接了过来，道：“这种事原也不算太稀罕，我娘就跟我说过一回，也是她从别处听来的。叫夫人欢喜，可见留姐儿真真是个有福缘的，有菩萨保佑，定然能早日好起来。”
大夫人两只枯瘦手掌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谢天谢天，佛祖菩萨保佑。”又看了看几个低头垂眸的丫鬟，道：“留姐儿命不该绝，想是他的造化。还好没有真的出事，你们四个都很不错，是忠心的，这月的月例银子，你们都领双份吧。”
赤缨四人连忙谢赏。
等到大夫人带着紫纱离开，耳房里只剩下了她们几个，赤缨和素月这才同时塌了肩，对视一眼，歇了一口气。
又一会儿，等到冬雪和冬梅都出去做事了，素月才吐了吐舌头道：“刚才真害怕死我了，我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说了实话，差点都要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赤缨，我们这样做真的好么？”
赤缨点头，面色凝重道：“素月，你心里也清楚，留姐儿要是真的没了，我们会是什么下场？今天要不是十二娘子，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命在哪里。十二娘子救了留姐儿，就等于是救了咱们，做人不能没良心，咱们不能恩将仇报。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留姐儿虽然是十二娘子的亲哥哥，可到底是个男子，这事儿要传出去，谁也说不准是个什么后果，但十二娘子的名声可就毁掉了。言多必失，世人嘴毒，话传得多了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即使告诉大夫人也未必安全，还不如隐瞒着。”
素月边听边点头：“嗯，你说的对。”
什么都不说才最安全。
赤缨面色渐显严厉，一咬牙道：“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绝对不能传出去！谁要是没良心，做了白眼儿狼，就咒她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素月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同样咬牙：“谁要是传出去，谁就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两人一起诅咒发誓，就是舌头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传给别人知道。
“娘。”十二娘子在厢房里坐了会儿，看见大夫人过来，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里面还没出来吗？”大夫人面带忧色看向留姐儿的睡房。
十二娘子摇着头道：“还没有。娘请来的那位大夫一直在里面救治留姐儿，他身边的那位小药童不许人在旁边观看，我们就被赶了出来。”后半句很自然的转到了告状上去。
想到那个板着脸的小药童，十二娘子撇了撇嘴。
小气样儿，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初她打个喷嚏都有人抢着上来施金针，咳一声都有人抢着要给她渡穴，当谁没见过金针渡穴似的，谁稀罕，请她看她都懒得看。
她只是对那位一看就气质不凡的大夫略有好奇而已。
“哦？是吗？看来脾气是随了他父亲。”大夫人被十二娘子的孩子气逗得心情微微舒展。
“才不一样，我看那位大夫的脾气好的很呢，和这小药童才不一样。”十二娘子可不认同。
大夫人看着女儿，轻声嗔训道：“你这孩子，什么小药童，人家跟你差不多大，比你还大两岁，你别见他们父子今日穿着医者装束就低瞧了他去，他可是景王世子。”
十二娘子睁了睁眼睛：“景王世子？”
那小药童是景王世子的话，那么那个被小药童叫“爹”又一看就气质不凡的大夫岂不就是景王本尊？
“那他爹……”十二娘子瞠目起来。
一个王爷怎么会成了大夫？
大夫人缓缓点了点头。
十二娘子张大了嘴。
她本来只有三分的好奇，这下子转眼就变成了十分好奇。
一个王爷学医，而且医术还非常高明的样子，这本来已经是件稀罕事了，可他又和大哥儿的死扯上了关系，这些年跟善国公府也完全断绝了来往，现在又愿意屈尊来到善国公府诊治留姐儿，就算是大夫人亲自登门去请，但一请就来，也未免太没坚持了些吧？
她怎么想，这个据说医术很高明的景王都不简单。
要不是场合和时机不对，十二娘子真想让大夫人好好说一说这个景王的事情，为什么她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也不知道这人的医术水平救不救得了留姐儿？
想到这个虚弱垂死的哥哥，十二娘子又有些小头疼。
她光顾着救人了，那两个昭阳院的大丫鬟都看见她用人工呼吸了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且不说这是国公府，长房是她的地盘，那两个丫鬟还算聪明，就算她们守不住口说了出去，她也不怕。
十二娘子没思虑多久，因为她先前在院子里的训话起了作用，青鸾进来回禀说有结果了，请她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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