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标着善国公府徽标的马车缓缓驶进西角门，十娘子扶着赖妈妈的手，踩着小凳子从马车上下来。
她的回来并没有惊动府里太多的人，等在这里的只有一顶青衣小轿，三四个衣帽周全的小厮，十娘子换乘了轿子，至垂花门前，小厮们退下，自有两个粗使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十娘子下轿。
守在二门上的小筠和两个小丫鬟一见十娘子回府，早就迎了上来，一起行了礼。
“先去母亲那儿。”十娘子说。
按理说，她回来应该先去老夫人那里，再去大夫人那里，但是因为老夫人这些年因为沈姨娘的缘故并不待见她，所以除了一年两个大节阖府团圆之外，老夫人一般是不见十娘子的。
十娘子要先去大夫人那里行过礼，回禀一声，才能回自己的院子。
“大夫人那里这会儿恐怕不方便。”小筠边走边压低声音，快速向十娘子讲了下情况：“娘子走了以后，府里出了点事。”
十娘子问是什么事。
小筠就把九娘子和六娘子争吵落水的事说了一遍，说了五夫人今日在大夫人屋里哭了一天，大夫人急的把有名的女医都请来给九娘子看诊，又说了固王世子把金桂银杏两个叫去训斥的事。
十娘子一双妙目中先是惊讶，后是垂眸思量，然后默然无语。
赖妈妈在旁边低声劝说：“娘子见了夫人，只说去家阉看了一趟，见那边没事，就赶了回来，其他的事万不可多提。”
十娘子极轻微的点了下头：“我听妈妈的。”
不过她们才刚到大夫人的院子，就被阻在了外面，说大夫人这会儿正忙，人回来了就回朝花院吧，不用十娘子进去行礼了。
十娘子习以为常，但还是在外面略施了个礼，才转身离开。
看着十娘子一行缓缓离去的背影，大夫人院里两个守院门的小丫鬟收回视线。
“十娘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其中一个声音里透着艳羡。
“有什么福气，还不是十二娘子给她的？”另一个撇了嘴。
“那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前一个由衷的说。
“白白便宜了丹桂翠菊和她院子里的那几个小蹄子。”后一个翻了个眼色，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书房里，老太爷和大老爷也结束了和公事相关的谈话。
“说完了外面的事，说下家里的事。学信的事，你处理的怎么样了？”老太爷问。
大老爷回答道：“已经让人去查了，人也已经领回来了。他不敢来见父亲，儿子就让他先回屋反省，晚点他应该会自己来找父亲说。”
老太爷“哼”了一声道：“他也就这点出息。”然后就不再过问了。话锋一转，转而问：“那留姐儿的事呢？”
老太爷刮了刮茶碗，抬头看了儿子一眼。
“不瞒父亲，”大老爷提起嫡子，讳莫如深的表情上面出现了片刻的为难，但也只是思虑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儿子那天从宫里回来后，听到柳氏说了一些。我们不敢轻易妄动，毕竟是一家人。只是不知道父亲母亲如何打算？”
老太爷清癯的脸上，精光一闪，目光稍稍垂下，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和柳氏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埋怨我和你母亲……”
大老爷忙道：“儿子不敢。”
老太爷抬了抬手，阻止他的话，“等我把话说完你再说。”
大老爷只得悉心听着。
老太爷放下茶碗起身，负手缓缓踱步到窗前，轻喃般道：“我裴家做了两百年的勋贵，也做了两百年的孤臣，到了你祖父，才第一个走进内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保住裴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开国辅运推诚，世人皆羡慕我们裴家丹书铁券上这六个字，谁又知道这六个字存在何其艰难。想当初开国时有功臣封号的十位功勋国公，到如今，也只剩下我们善国公府一门了。开国辅运，开国辅运，仅剩的开国公，哪里就这么容易。”
大老爷面色一片黯然深沉。
老太爷唤了长子一声：“学仁。”
大老爷起身上前，立在老太爷身后侧两步处，俯首道：“父亲请说。”
老太爷：“我记得大哥儿没的时候，你问过我，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主动向圣人请示剥夺国公府爵位，以退为进？”
大老爷：“孩儿那时尚且年轻气盛不懂事，行事有欠深虑。”
“你还记得我那时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儿子记得，父亲说，再过三十年，我才能明白其中深浅。”
“是啊，三十年，如今才过去二十余年，”老太爷略作沉吟，看着窗外傍晚远景，缓声问道：“我今日且问你，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大老爷顿默了一会儿回道。
老太爷目中欣慰之色一闪而逝：“你母亲也有她的苦，你要体谅。”
大老爷应了一声，但没接话，有些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化解得了的。
老太爷听不见回答，心下喟叹，回转身看着大老爷道：“留姐儿的事，这次就交给为父作主，我答应你，一定给你和柳氏一个交代，也算我这个做祖父的为留姐儿护一次航吧。”
“父亲？”大老爷动了容。
“去吧！”老太爷摆了摆手，“你也该多抽点时间陪陪孩子们，尤其是十二娘。我就这么一个出众的孙女，你可别忽视了她。”
老太爷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长房的几个孩子里面，也只有十二娘子是有大造化的，老太爷虽然不是潜心向佛礼道的人，但却对天玄道长当年说过的那句话从来深信不疑。
裴家的将来能不能安然渡过劫数，还要落在十二娘子身上。
老太爷没说，但他想大老爷应该也和他一个心思。
十二娘子还没进颐华院，院里的小丫鬟就迎了上来，把她引入了堂屋。
紫纱上了茶，黛墨拿了盘切好的香瓜过来。
大夫人刚礼过佛从小佛堂过来，带着一身的檀香和沉香的混合味，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刺鼻了：“都快晚食了，你们拿这些给她做什么，都撤了，上一杯淡茶给她就可以。”
十二娘子拦着道：“放这儿吧，还有好一会儿呢，我先吃点垫垫口。”
大夫人也就随她了。
十二娘子拿了香瓜吃了两口，抬头问：“五婶儿人呢？她今儿不是在娘这儿哭了一天？我还以为来这儿能碰到她呢。”
大夫人吃了口温水放下，温声嗔道：“你要想碰到你五婶早就来了，还会出府？”
十二娘子笑道：“我不是不想来，我这不是跟祖父先有了约么。再说了五叔被人告了，五婶来找娘哭，我也帮不上忙。对了，留姐儿今天怎么样了？”
站立在旁边的赖妈妈笑呵呵回道：“娘子宽心，留姐儿那边一切都好，只说等你过去看他呢。”
十二娘子笑了笑，叫了紫纱过来，让她去隔壁院子说一声：“你去和留姐儿讲，说等我陪娘吃过晚食，我就去看他。”
紫纱依言退了出去。
大夫人见十二娘子迟迟不提，只好摇头先提起道：“你九姐姐落水的事你知道了？”
十二娘子垂了垂眼：“娘那么夸张请了那么多女医，车轿在府外排了一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出了事。”
大夫人道：“说的什么话，她是你亲姨姐姐，又是你堂姐，你五婶本来因为你五叔的事就一直在哭，这一听了你九姐落水的事更是要了命，在我面前都哭晕了好几回，我不多请几个女医能行吗？”
十二娘子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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