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谦谦君子

位于二楼东面处，有一男子，他总是喜欢坐在最边边的角落，因为从这个方位看去，他能够纵观整个场景，且从上往下看去，还能顺带领略到街道上的繁华。

轻抚着手中折扇，闻嗅着扇面美妙的花香，现在未过巳时，仍属早晨时分，朝阳温暖，清风柔和。

就在这时，他听见楼梯上响起了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匆匆奔上了楼，神情很惊慌，呼吸也很急促。

她并不能算好看，但起码能入得了眼，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非常灵活聪敏，只可惜现在她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惊慌和恐惧。

按理说，二楼这个地方虽不是很大，可他坐落的地方，不细看是很难被发现的，再有，遇到危险，本能应该朝人多的地方去才对，但她却独独奔向自己而来。

他并不认得这个女子，见对方向自己求救，态度很温和，显得很关心：“姑娘莫非出了什么事?”

此女子喘息道：“后面有异界子弟在追杀吾，能否借公子这里躲一躲?”

“能!”他的回答几乎完全没有考虑。

就算是一匹负了伤的狼，在躲避猎犬追逐时，投奔到他身边，他也同样会收容，故，无论眼前女子怀揣着怎样的目的，他根本就无所谓。

小姑娘的眼睛四面转动，好像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但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男子柔声道：“龍某独来独往，身边从不会跟着什么，姑娘自可放心大胆坐在这，等着同伴的到来。”

见计划被识破，她索性也就不装了：“有时候对付君子，就是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哪怕吾是来执行刺杀任务，相信尊驾纵使明晓亦不会主动攻击。”

“来到吾之身侧，汝就已是安全的，且保证谁都伤不到尔。”

“真的?”眨着大眼睛，仿佛有点不信，便继续道：“追杀者非但凶神恶煞，数量更是遍布全城，乃至整个龙界，您真的有把握?”

未等他答复，追逐过来的人已经上了楼。

他身材很高大，上楼时动作却很轻快，浑身火焰缭绕，手里提着柄刀，眸中带着比刀还可怕的凶光，一看到那小姑娘，就瞪起眼来厉声大喝：“这下看尔还往哪里走!”

声音之大，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他，但有两位除外，他们不仅早就知晓了那小姑娘和这离火战龙子弟的存在，甚至连谁是这出戏的幕后导演都一清二楚。

男子倒满一杯酒：“她既已到了这里，就不必再跑了，阁下若不建议，赏脸饮上一杯歇歇脚再说。”

那女子突然打趣道：“尊驾说他乃吾之同伴，看上去您猜错了。”

“是吗?”

“难道您情愿相信离火战龙族勾结异界，也不相信吾之所言?”

“待饮过这杯酒水后，一切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姑娘又何必急在一时。”

提刀的大汉瞪了男子一眼，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年轻人，立刻自以为是道：“吾奉命追杀这异界细作，劝尔莫要多管闲事。”

众人听到异界细作这几个字，纷纷站起身形，认认真真，全神贯注审视着那位姑娘，其中雪影也掺和了进去，她向来喜动不喜静，换言之，越是天下大乱她越兴奋，试问有何理由会错过这个热闹。

反观那男子，脸上始终挂着那抹微笑，似乎所有事情都在意料之中。

他的态度还是那般温和：“汝说她是细作，可有证据?”

大汉挺起了胸道：“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汝这般包庇难道是同伙不成!”

短短的一句话，瞬间就让他漏了底，情况急转直下，所有人，这次并未包括雪影，她爱凑热闹不假，但遇到动手的事向来都是能退则退，退不了也要硬退。

龙界中人做事向来都讲法度，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绝不会出现滥杀无辜，以及所谓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事情。

譬如地龙族，昔年设计灭了羽龙族，直到今时今日都被世人所不齿，他们也从未去辩解，更未强迫世人不准提及此事。

人群追逐着那异界宵小渐渐散去，阳光亦于同时照射了过来。

刺眼的光芒，照着龍残英俊、温和、平静的脸庞，使他这张脸看起来有些激动变化。

但等他挥动折扇，挡住那光芒后，他的脸也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雪影顿时被这，资质风流，仪容秀丽，性情开朗，气度宽宏的男子深深吸引。

同样是保护别的女子，回过头来再看龍少野，和人家对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霎时间，她于心中极度渴望着，为何当初在墨炎客栈自己遇到的不是今日之男子呢?

“酒水尚未饮，真相便已大白，龍残少门主果真厉害。”

“过奖，既然他不饮，姑娘可否代为喝罢?”

心想着，独一无二的君子怎会屑于在酒水中做手脚，显然，她的想法是极度正确的，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今日竟碰到了龍少野等人，纵使龍残有心保她不死，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酒过三巡，终是到了动手的时候，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女人用的短剑，迅猛如疾风的朝龍残胸膛直刺过去。

拼修为她断然是拼不过的，但若在不动用修为的情况下，她自信就算胜不过也能全身而退。

对方的身子连动都没有动，只动了两根手指。

他突然伸出手，用两根手指一夹，就夹住了那女子的短剑。

这把短剑好像立刻就在他手指间生了根，任凭用尽了全身力气，竟还是没有办法将短剑拔出来，僵持片刻，她的冷汗就已流了出来。

龍残微笑着柔声道：“这把短剑汝若肯留在这里，吾一定代尔好好保管，残云门的大门总是开着的，姑娘随时可以来拿。”

“少门主当真肯放吾离去?”

“龍残说话何时不算数过。”

她满头冷汗，突然跺了跺脚，放开手里的短剑头也不回地冲下楼去。

奈何她好死不死，分明可以直接跳到街上，非要大摇大摆从龍少野他们身旁路过，结果可想而知。

其实他们也不想徒增杀戮，只是对方的尸体对于龍少野来说有大用，这也只能怨她自己命不好。

适时，雪影端起杯酒，来到他的旁边坐下，放下酒樽，忽然一笑道：“观公子器宇轩昂，浑身自带一股君子之风，想来必是龍残少门主无疑，就是不知雪影可否有幸同少门主同桌对饮啊?”

龍残微笑着回复：“有幸结交冰霜雪族朋友，实乃龍某之荣幸。”

雪影沉默了半晌，终道：“尔等龙界子弟都这般喜欢直面点破吗?”

龍残继续微笑道：“坦诚相待是对朋友的尊重，吾之身份雪影不是也同样知晓，难道还有谁也当面直接点破汝之身份?”

就在她转头看向龍少野时，龍残也于同一时刻投去欣赏的目光。

雪影叹了口气，幽幽道：“他们都僵持许久了，墨羽的血估计都要流干了，难道宝物当真比性命还要重要?”

龍残也沉默了半晌，方才笑道：“他们这么做未必是为了宝物，说不准是因为其他的事情，难道雪影就没有去问过他们?”

“那个时候剑拔弩张的状态，吾修为同他们相较简直是云泥之别，哪敢冒着微笑去询问。”

“若雪影真的想知道他们何故如此，龍残倒是愿意帮这个忙。”

雪影嫣然一笑：“吾知道，无论是谁有所求，少门主总是会尽量想法子帮忙的，雪影再次先谢过了。”

龍残慢慢地倒了杯酒，放到她面前，忽然叹息了一声：“雪影终究未将龍残视作朋友，朋友之间又何须这般客气，或许，当月亮被捧到一定的高度下，它总是孤独、寒冷且寂寞的吧。”

雪影又沉默了下来，良久良久，忽然问道：“空中有双月难道还孤寒吗?”

龍残没有答话，起身微笑张开扇子扇了扇，令发冠上垂着的两根白色发带翩翩飘舞了下，径直来到那两人身旁。

他左手出掌，将墨羽的手从御灵青樽上打落下来，继而快速用右手以折扇于左掌心中划下一道伤口，继续让青樽吸食着自己的血液。

随后缓缓坐落下来，三人面面相觑：“墨羽族长终归乃赤炎的领袖，他若出了意外想必少野心中也不好受，既如此，便让龍残来代替如何?”

好嘛，本想着他能解决这件事，没曾想竟将自己也折了进去，不过，他是怎么知道龍少野他们的身份的，难不成他们早就相识，雪影顿时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好傻。

再看墨羽，脸色苍白如蜡，毫无丁点血色可言，见龍残助自己解围，心中的感激非言语所能表达，冲他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就被硬声打断。

“有些事不是谁都能代替的。”

望着眼前青年微微一笑道：“龍残当然知晓。”

龍少野脸色很平静，但透露出的那股寒冷，却让在场所有人都胆寒。

“既然知晓，何故执意相帮?”

雪影许是受够了这样的处境，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外冷心热的龍少野，仅短短的时间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突然大喝一声：“够了!吾受够了!”

拿着装满酒水的青樽来到他们面前，接着毫不犹豫将其泼向龍少野。

面对突如其来的举动，龍残墨羽皆呆立当场，唯独当事人一点都不在意的抹掉脸上酒水，露出虎牙微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受够了，大家便就此分道扬镳。”

猛地心头一颤，雪影产生个大胆的想法，莫非，他今日种种皆是为了同自己分道扬镳?难道从一开始自己便掉入到对方的陷阱中去了?

她迷茫、伤心，甚至还有些恐惧，泪水很快便掉落下来，顾不得什么形象，痛苦嘶声道：“公子明明是那同太阳般温暖的存在，虽然沉默不语，虽然有些口是心非，但雪影不相信，您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要分道扬镳，是否也该将事情说个清楚!”

她流着泪，咬着牙，一口就将龍残递过来的酒水饮尽。

其实雪影只是想要个结果，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莫名的离别，她父亲是这样，她母亲也是这样。

醉了，真的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以前千杯不倒的她，现在终于尝到了醉的滋味。

原来真的喝醉时，既不痛苦，也不愉快，既无过去，也无将来，甚至连现在都没有，因为脑子里面已成了一片空白。

真的醉了时，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恶心想吐，自己的身体就是是别人的，做了什么都像是别人做的，和自己毫无半点关系。

她恨这种无力的感觉，恨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做的，反正一觉醒来后就会忘记这一切，至于他们相信也不会同一个喝醉了的人去计较。

不知哪里的力气，雪影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揪住龍少野的衣襟，将脑袋伸过去一口咬住对方脖颈处，撕咬之狠，差点一块被咬下来，这个动作他们保持了许久，终于雪影倒下了。

看着满眼泪痕睡在地上的女子，被咬者心中竟然泛起了涟漪。

墨羽的脸色较之先前更加苍白，见他用手捂着脖颈处，面露苦涩道：“少门主给她喝的究竟是何物，竟醉得连谁是谁都认不出来?”

龍残轻摇折扇开怀大笑道：“一杯清酒下肚，观得如此大戏，有趣，当真有趣。”

墨羽白了他一眼，并埋怨道：“对尔等是有趣了，单就苦了本尊了。”

片刻，随着轰然一声巨响，龍残手中的御灵青樽应声炸开。

不过不要紧，龍少野见状凭空一变，又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青樽。

墨羽是彻底无语，龍残反倒格外高兴，见对方将青樽递过来，忙往其内部倒入酒水，并将自己同墨羽面前的青樽内一并倒入酒水。

此举过后，便催促着墨羽共同举杯，但龍少野没有喝，因为他从不饮酒，龍残知道，墨羽也知道，可为什么龍残还是将酒水倒入进青樽内部?

其主要原因就在于，龍残想借这个形式将过往的恩怨带过去，龍少野则配合他完成这个形式。

龍残又是一阵笑声传来，好像自从遇到他们两个，自己的心情就变得大好起来。

“龍残有幸能结交两位知己，实乃平生一大幸事，需再饮三樽不可!”

在座的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光是饮酒未免太过单调，墨羽提议，难得几人聚首，何妨就天下之事畅谈一番，各抒己见，看谁分析的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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