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只见一男子信步而入，一身月白华服，持的是一派君子端方，身长玉立的斯文俊俏模样。

        林羌莞尔，要不是扮作无良道士时见过这狐狸阴险狡诈，泼皮无赖的一面，现下怕是要被他这副无害的样子蒙骗过去。

        “大哥”那陆小少爷见着正主来了，慌忙端正了仪态，匆匆迎了上去。

        陆臻今日因有公务在身，便先派了自家弟弟来探一探，而经自己这一照面，他笃定不曾见过这位小妖，观她容貌倒也不似用了幻术，但就奇怪在这，她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大人，我名林染，有人和我说过，峘城内要是有难，报大人名讳即可”林羌一脸坦诚道，她也不怕会被拆穿，毕竟多年前这只狐狸确实曾虚情假意许诺过，他日自己若有所需，他必定全力相助。

        “哦，不知那人姓甚名谁？”陆臻似乎突然来了兴致，错觉一般林羌好像从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狐狸眼里看到些许期待。

        心里摇了摇头，期待？怎么可能，那人于天下众妖而言只怕是不同于不归林羌的另一种噩梦，不过这个名号自己现下还是得用一用，威慑一下这只狐狸。

        “无怨道长”林羌笑了笑，世人皆知此道长只有法号没有姓名，她法术高强，深不可测，为人古怪，神出鬼没，但身为捉妖道士却从不杀妖，她喜欢和妖怪做交易，或者说，她喜欢强迫妖怪和她做交易，众妖皆知，要是不幸碰上了她，必定是身心俱损，倾家荡产。

        因此这人也被妖界称为不良道长，但无妖知晓的是，欺妖霸市的不良道长与那不归正道之光林羌其实是同一人。

        此名号一出，林羌看见陆臻的神色在某一瞬间变得讳莫如深，再一晃眼，那狐狸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语气温和，带着些怀恋的口吻道：“噢，原是无怨道长的小友，想想已经多年不曾听闻过她的消息了，不知她近来可好啊？”

        “道长一切安好，听说过段时间后便会再回一趟峘城”林羌正色道，仿佛煞有其事。陆臻忌惮着无怨，这样的话她呆在峘城内的这段时间里，陆臻必会好好照拂自己。

        果然那狐狸一听，立马邀请林羌前去陆府小住，但那狐狸窝她是不想去的，陆臻心眼奇多，他们须得保持恰当的距离，不然时间久了，万一被这狐狸看出点什么来，趁你弱要你命就不好了，于是林羌借口家弟怕生婉拒了。

        刚想拉身后的人出来混个眼熟，一转头却发现背后早已空空，人不知哪去了，也好，刚好坐实怕生的由头。

        三言两语再客套了几句，林羌便送走了各怀心思的陆家兄弟。

        目送那对兄弟出了巷口，林羌心里摇摇头，这狐狸虽是聪明，但狡猾奸诈，不算好妖，人要是交给了他很有可能会学坏，不可不可，且再看看。

        回府的马车内，陆小公子道：“大哥，那树妖在撒谎，她救下的那人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她一个妖怎么可能是人家姐姐”

        “嗯”陆臻反应却是平淡，恍若未闻，继续闭眼养神。

        陆小公子接着愤愤道：“这树妖，竟还借着那妖道的名义来威胁大哥，我瞧着，她说不定又是在撒谎”

        “陆栖，那道长救过我，这是事实，以后勿要再称呼他为妖道了”陆臻睁开了眼，卸下了温润的面具，神色虽冷漠但声音里却有对无怨的维护之意。见此陆栖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看着自己大哥这般神色黯淡的模样内心一阵不平。

        那无怨虽是救了大哥一命，但也拿走了大哥那么珍贵的东西，且与大哥明明有约在先，却一直不见其现身，现在倒好，还要大哥替他照拂别的妖怪，真是过分至极！

        “替我看着那两姐弟，峘城内不要再让他们出事”陆臻心里清楚，这树妖多半是在撒谎，但她很有可能确与无怨有所关联，盯紧着些，说不定自己还能再见那人一面。

        此时的东街小巷里，林羌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少年的踪迹，心下猜测，许是知道自己是妖，便吓得跑掉了吧，现在想想那些年捡回不归的猫猫狗狗里，也有许多受不了山中寂寞，后来又偷跑下山的，也罢，现在那些人也不敢再为难他了，就此别过吧。

        去西街的集市上打了一柄趁手的剑后，林羌迈着小步准备回去，嗅着巷子里的烟火气一路往里走，好奇着街坊邻里的晚膳是些什么，这样的时光于她而言像是恍如隔世。

        为不归林羌时，她需要坐镇仙山，威慑百妖，为道长不怨时，她只能孑然一人，夜间行事，来去匆匆，现在这样，能立于喧嚣人世里已是极好了。

        推开门，跨入院中，便闻到一股淡香，寻着香味来到厨房，看见一个忙碌的身影。

        是林郁，在知道自己是妖怪后少年却没有离开，而是为一只妖在熬粥。

        林羌进去的时候刚好撞见落日最后一抹奶黄余晖打在少年的侧脸上，将那张脸晕染的别样好看，这间稍显寒酸破败的厨房也显得有些温暖。

        心下有些许复杂，寻了个借口说服自己，要不就再留下他一段时间，先不想着法子赶人走了，自己不会做饭，等学会后再说吧。

        不愿扰了这一份温馨，林羌放缓呼吸，默默又退了出去。

        于是她没有看到，少年利落地从衣袖里摸出一柄锋利小刀，破开掌心，厨房里一时满是斑驳铁锈的味道，但没过多久，灶台上忽然冒出咕咕的浓郁奇香，那粥，熬好了。

        林郁端着锅出了厨房，见着院中坐在石桌旁的林羌，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又泛出温润的光来，小心盛出一碗递给人，满眼期待的看着林羌。

        药粥熬得甚好，色泽润白，稠黏适宜，香气扑鼻。

        林羌喝下一口只觉得丹田处四处乱窜的气息霎时平缓下来，有一股暖流自那沿着经脉向四肢涌去，一整碗粥下肚，神清气爽，气血活络，体内灵气竟渐有复生之态。

        这是什么粥，好生神奇，摘月楼上那一顿确是人间佳肴，吃时畅快淋漓，但余味不足，再去想时便嫌朱门酒肉臭了，但这碗白粥不知是怎么做的，她竟然吃出些返璞归真，至纯至清的道义来。

        林羌张了张嘴，想问人家是怎么做的，转念一想，这多半是什么独家秘方，还是不好直接问，以后自己还是偷摸着学好了。

        为了答谢这碗粥，或者又是出于预计偷学人家秘方的心思，纠结良久，林羌吐出这样一句承诺

        “林郁，我虽是一只妖怪，但我不会害你”。

        少年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虽不明白林羌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但听出了其中善意，于是微微咧嘴一笑，又露出两个清浅可爱的梨涡。

        看得林羌内心一时无限惆怅，这下可好，这少年不仅乖巧好骗，厨艺还绝非寻常，她深知自己本性不是什么至纯之人，害怕自己以后会干些不太妖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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