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肋
陆秋眠双手捧着手炉站在原地，微抬着下巴任由姜禾给他整理斗篷。
眼见顾音过来行了礼，他也只是轻点个头示意，并没有多说一句。
姜禾不认识这是谁，见陆秋眠盯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看，把手中的帽子往下一拉，直接罩住了他的半张脸，小声嘀咕道：“我说为什么非要出门，原是来看别人了。”
陆秋眠也未解释，等到晌午吃饭时，两处人坐在一起，姜禾才有些讪讪：“早说你们认识啊。”
长公主为了陆秋眠的身体，常年吃斋礼佛，身体也不是很好，总是待在公主府，因而小陈氏嫁到顾家以来她也没有见过。
陆秋云便为昭阳长公主介绍了小陈氏和顾音她们，见小陈氏怀着孕，又免了她二人的礼，只赐坐在她下手，一起用斋。
吃饭时见顾音动作礼仪俱佳，对她印象更好，不由开口道：“听说你一直待在赤峰庵，如今看你性格沉静，果然不错，有时间可以跟曦儿一起来府里玩。”
顾音便站起来：“多谢长公主厚爱。”
顾曦撇了撇嘴，心想，她明明牙尖嘴利，惯会装模作样，连外祖母也被欺骗了。
倒是跟着一起坐在对面的姜禾，频频把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似乎是对顾音有些兴趣。
顾音便趁她看过来的空隙大大方方地歪头一笑，只见姜禾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像是被抓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却引来隔壁那桌的陆秋眠警告的一眼，这番护食的模样让顾音脑海里突然闪过前世的情景。
那时姜禾也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跟在陆秋眠身后，但根本得不到那人的回眸一瞥，所有人都当她是个笑话，而在自己看来却并非如此。
陆秋眠利用了他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却始终把姜禾远远地放在纷争之外。
她当时只恨他不公，所以在姜禾死前自己还推波助澜了一把，现在陆秋眠这样，那他知不知道那件事呢？
于是等到傍晚见面时，顾音便提出了这个问题。
她依旧拉着琳琅挡枪，回来后以太过疲倦为由让琳琅回房休息，自己却出门来见陆秋眠。
陆秋眠坐在她对面泡着茶，姿势优雅，一举一动都如画一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盘点心，俨然是之前顾音偏爱的几种。
听到顾音提起姜禾的名字时他就抬起了头，等她说到姜禾之死，陆秋眠立刻停下，冷冷地看着她。
“你究竟想说什么？”
顾音见状便全部明白，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人各有命，人各不同。
她脊背不再挺直，还似从前那样放松地伏在桌上：“没什么，只是想不到舅舅也有软肋罢了。”
“你敢动她试试。”
顾音笑着摇头：“不敢不敢，舅舅尝了人间烟火，我替您高兴呢。”
陆秋眠垂眸：“你就没有软肋吗？”
刚要嗤笑说我哪有，就想起来自己之前的表演，顾音连忙改口：“我的软肋舅舅您还不知道吗？”
瞧见陆秋眠脸色仍然不好，她便换了话题：“之前说的三月之约，如今我已经做到了，不知舅舅可还满意？”
“我对陶陶向来满意。”陆秋眠接着泡茶，沏好了一杯先推到她面前：“陶陶的安排果真令我刮目相看。”
“说不上什么安排，只不过比舅舅你多知道一点内情，便寄一封信，告诉他即将发生的事罢了。”
“既然舅舅觉得满意，那如今陶陶可有与您合作的价值？”
陆秋眠咳嗽了一声，顾音便站起来走到身后给他拍背，手忽然被捉住，她迎上对方的眼睛：“舅舅莫不是要跟我耍赖？”
只是把她的手拿到一边，陆秋眠不愿她再触碰自己：“你替姜钰赢了这么大的功劳，我只看到了威胁。”
哎呀哎呀，顾音心想，这是有了新欢，便不要旧爱了吗？
至于他口中的话，她更不在意：“舅舅怕什么呢？您不是知道前世立下功劳的是冯韶节吗，这次也是一样，我只是让殿下把功劳抢过来而已。既然冯韶节还活着，把柄这么多，您随时都可以让他拥有的一切化为泡沫。”
眼前人仍是一张孩童的面庞，说出的话却如同毒舌吐信，陆秋眠侧过头不看她的脸：“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后恨你入骨？”
顾音只觉得他磨叽，但还是强压着恶心，表现出一种爱而不得的不甘：“不会的，只要舅舅您别多事就行。”
“我帮您达成所愿，您放过我和殿下，这对您来说是非常划算的买卖。”
陆秋眠点点头：“确实很好。”
买卖很划算，只是做买卖的人有点讨厌。
顾音端起面前的茶杯，用盖子慢慢拨着杯中的茶叶，看着它们翻腾沉浮，渐渐将拥有的茶香全部散出，直到最后毫无用处，被随手扔掉。
“如果舅舅您反悔了，陶陶跟您斗是斗不过的，只好去找姜姑娘诉一诉委屈了。”
“我答应你，不要去招惹他。”
顾音这才起身行礼：“那我便放心了，陶陶先行告辞，还望舅舅说话算话。”
再次获得了短暂活命的机会，还知道了陆秋眠的一个弱点，顾音心情很好，直到重新躺在床上时，才想起来刚才只顾着说话，那盘点心没吃也忘记打包回来了。
陆秋眠那个人可半点不喜甜食的，哎呀，可惜了（liao）了。
脑海里的点心挥之不去，顾音又翻了个身，从被子外边拱到瑾瑜怀里，鼻尖好像闻到了一股甜腻腻的香气，把肚子里的馋虫又勾了出来。
她只好放弃抵抗，推瑾瑜起身：“我想吃芙蓉酥、红枣桂花糕、玉带糕、百果蜜糕……你快去拿点儿给我。”
瑾瑜顿时松了一口气，迅速起身穿衣，去厨房拿了几盘过来，顾音怕冷，就直接坐在床上吃了。
不仅如此，还让瑾瑜上床来，靠在她的怀里，更加舒服。
这样的生活太过惬意，顾音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巴，等到来年春天，陈家玉绣庄的人上门来给她们做新衣，才发现自己的腰身居然不知不觉胖了一圈！
顾音顿时气得把从苏州带来的厨子撵走，决定再也不碰那些点心了。
但这都是后话，此刻她还在慢慢享受，远不知这些甜食的罪恶之处。
……
过几日便是除夕夜，正兴帝在保和殿宴请百官，国公府众人都在受邀之列。
在此之前，众位命妇要先去中宫拜见皇后，小陈氏挺着肚子不舒服，加上头一回参加如此隆重的仪式，心中紧张，不一会儿便额头冒汗脚步虚浮。
顾音站在她身侧，借着衣袖的遮挡，拉过她的手揉按着几处穴位，幸好宣唱的人及时出现，请各位夫人入殿。
皇后端坐在上首，众位嫔妃按品级依次下坐，唯贵妃与皇贵妃两个位子空着——原本该在那里的沈氏如今仍是众妃之首，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坐于玉阶之下。
昭阳长公主则坐在另一侧的首位。
觐见时在前头领跪的是安国公家的叶老夫人，她年逾七十，已经位列超品，跪下的动作颤颤巍巍，皇后连忙命左右把她扶起来赐坐。
叶老夫人还没道谢，沈氏便开口：“不说叶老太君已经位列超品，皇后总该体恤老太君一把年纪，免了这跪拜之礼才是。”
众人都不敢接话，皇后虽然恼怒，但此时却不能发火。
五皇子姜钰首战立功，皇上已经把他召回京城，此刻正在前殿受赏，而皇上已经向自己透露过想给沈氏复位的意愿，根本不允许她在此时发难。
顿时殿内氛围更加压抑，沈氏得意，抬手扶了扶头顶的凤钗。
昭阳长公主突然开口：“我记得皇兄还没有恢复沈氏的位分以及协理六宫之权，想必是贵妃当久了，倒忘了什么是规矩。看来有必要跟太后提一下，让沈氏重新学一学宫规。”
沈氏心中一跳，手上的护甲一不小心戳到了眼角，她却顾不得痛，长公主还记恨着陆秋眠因为姜閠受伤昏迷的事，平日里跟皇后不亲不热，现在却维护她起来。
只是如果让太后知道了今天的事，她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只看重皇后，那更有理由阻止正兴帝给她复位了。
于是她赶紧起身行礼：“长公主误会了，臣妾看叶老太君行动不便，一时担忧才贸然开口，还望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皇后感激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却没得到后者的回应，只好点点头跟沈氏说：“你下回注意。”
然后才起身带着众人同去保和殿赴宴。
到了席上，只见姜钰坐在太子和二皇子对面，身边却没有姜閠，沈氏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失落。
明明她刚接到消息时，就跟姜钰说，让他在正兴帝提出封赏的时候，请他同意让姜閠回来。如此一则能展现出他的手足之情，二则姜閠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皇陵，除夕之夜都不能相聚，未免太过可怜。
沈氏心中失望，他还是没有原谅姜閠这个弟弟，也不愿再听她这个母妃的话。
紧接着又十分委屈，他是哥哥，这个皇位到时候也是他的，难道他就不能大度一点吗？
姜钰与沈氏的视线接触，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埋怨，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心底痛了一下便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此事。
让他拿自己打下的军功去换弟弟的自由，这个女人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他不必再为这种小事纠结。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更进一步，他早就跟外祖父沈戴谈过了，在去汉门关的一个多月内，沈家放在各地的一些情报网出现了问题，有些消息不是接收不到，就是送不出去，差点导致他有去无回。
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在故意针对他，只是还不知究竟是几位兄弟中的哪一个。
他已经让沈戴重新安排人手去调查，而自己，则要想办法源源不断地获取更多的兵权。
当初刚到汉门关，他就收到了一封陌生的来信，里面详细地分析了他的处境以及预测了即将可能发生的战事，并且告诉自己一旦起战，该如何自保和夺取军功。
对，夺取，如今他一想到这两个字就热血上涌，感受到一股欲望在心底蓬勃增长。
那人在信中说，他现在没有半点兵权，无法指挥兵马，只有通过首战立功，然后才可以获取一定的权力。
而他手无缚鸡之力，即使上阵杀敌也未必有大作用，唯有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把别人的军功抢过来，这很容易也很安全。
姜钰读到这里，不但没有感到半分被冒犯，反而十分认同对方的观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从来都是明智之举。
所以当赵延完真如信中预料的那样选择突袭，他带了一队新兵说从后面绕袭，实则跑到远处等待，果然等到一伙土匪打扮的人马冲上前去与敌军厮杀，其中一人将赵延完擒于马下，他立刻上前把剩下的人团团围住。
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赫然是十多年前丢失了西北两座城池后战死沙场的冯韶节将军。
不过发现对方却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对自己也没有印象，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想清楚了来龙去脉。
之前冯将军突然失去所有踪迹，有人说他已经战死，还有传言说他被敌军捉住，或是已经投靠对方。
但由于之后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所以大家都认为他应该早已去世，没想到他却是失忆了，还沦落到土匪中去。
如今冯将军突然现身，还捉住了赵延完，周围除了自己，根本没有别人认识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姜钰这样想着，手中的刀已经高高举起，可是他低估了对方的能力，能够轻松活捉赵延完的人，又怎么可能被他轻易困住。
最终冯韶节和三四个土匪还是逃了出去，他本想追过去然后杀人灭口，但是赵延完刚刚被擒，他没法脱身，等到后来再追查时，又没了对方的消息。
不过冯韶节已经失忆，而且当时跟随的士兵除了他的亲信外全被灭口，不用担心会泄密。
如今他得胜归来，正兴帝大喜之下要给他在朝中安排位置。
从前的他或许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但现在已经尝过了军功带来的好处，对这些没用的文职便不大看得上，要是能像护国公一家、像顾璋一样……或者，能把顾家的兵权拿到手里就好了……
(https://www.23xsww.net/book/29258/29258021/645369032.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