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
姜钰的目光落在顾府那桌上，顾公爷带着顾铮坐在前面，身后分别是顾世子与顾二爷两人，旁边则是府中的女眷。
从前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出现，如果与顾家联姻，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以及手中的兵权……不可，他摇了摇头，护国公一家如今已是位高权重，已经对皇家威严有所威胁，被削权是迟早的事，要是贸贸然跟他们结亲，只怕会惹得父皇不喜，倒有些得不偿失了。
目光从那边移开，姜钰再次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看着面前翩翩起舞姿态妖娆的舞女，慢慢饮尽手中的酒。
等他不再盯着这一处，顾音才抬头看向殿内，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一划过，回想着他们的前世今生，考虑接下来究竟走哪一条路才最合适。
最后她才转过去，借着前面之人的遮挡，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正兴帝。
前世他活得太久了，人活得一久，就容易变得糊涂又心软，眼见着姜钰声望愈高，他却忽然起了对太子和发妻的怜悯之心，不肯下旨废黜太子，还将皇后从冷宫里接了出来。
姜钰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复制他父皇当年的行事，成为第二个正兴帝。
自己可没那么蠢，她阻止了对方，为了姜钰能名正言顺地登基，只从太子那边下手，让他陷入孤立无援之地，让他凄惶惶不可终日，愈错愈多，直到最后选择自请废去太子之位，成全自己的弟弟。
皇后没了希望，病重而亡，接连受到打击的正兴帝也在不久后随之去世，死前终于留下一道诏书，立二皇子姜瑬为帝。
想到当时姜钰的神情，顾音实在忍不住噗嗤一笑，惹来身侧的顾怜一问：“姐姐突然笑什么？”
顾音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
多有趣啊，他们姜家人父子血脉相承，彼此最为了解最是防备，明明是从前宠爱看重的儿子，偏偏到了最后却厌恶他心机深沉，就连自己死了都不让对方如愿。
而姜钰汲汲营营那么多年，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幸好他提前打开诏书，才得以修正对方最后的错误。
前世姜钰顺风顺水时，对谁都是情深义重，如今才刚遇到挫折，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份深情送出去，送到他父皇的面前。
在众人中央旋转的女子身着红色纱衣，脸上蒙着半片面纱，眼波流转勾人心魂。顾音看着她熟悉的动作，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前世，某一年的中秋宴上，凌美人也是用一支同样的舞蹈，撩拨的姜钰足足连续一个月都宿在她宫里。
只不过那时，她眼中的笑容可比现在要真诚的多了。
再看看殿上父子相亲的场景，实可以为之一哂呐。
正兴帝果然对这名舞女起了心思，及至宴会尾声时，凌月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被拉到皇帝身边敬酒。
接着还未出宫门，众人就都知道这名女子已经被封为美人，深得帝宠了。
回府的路上，顾怜再次询问顾音刚才的事，自从上次顾音提起了冯姨娘，她便始终惴惴不安，怀疑顾音是话里有话。
可是等了几天，始终没有发生什么事，府里其他人待她也一如平常，她又怀疑自己多心，许是误会了对方。
她总觉得顾音对自己的态度与她刚回来的时候不一样，虽然态度依旧和蔼举止依旧温柔，但时常会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自己，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难堪，好似对方什么都知道似的。
顾怜实在厌恶这种眼神，但又拿对方毫无办法，她想了又想，还是处在试探之中。
她双手拉住顾音的衣角，歪着头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眸靠过来，好似撒娇一般：“姐姐方才究竟在笑什么？”
顾音伸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畔呢喃：“有太多好奇心可不是什么好事，怜儿。”
————
初七刚上早朝，朝中就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北凉皇帝派使者前来，要求庆朝放了赵延完，他们愿以西北交界胥秦、阆下两座城池来换。
第二件事是姜钰拒绝了留在盛京主掌户部，而是请求回到汉门关，然后出兵收回大庆的胥秦、阆下两座城池。
当然，第二件事发生在第一件事之前，姜钰刚站出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北凉使者就进殿拜见，紧接着便说了他们皇帝的要求。
这瞬间引起了大臣们的争论，一方说可以，用一名人质换两座城池，不亏；另一方则破口大骂，那是普通的人质吗？更何况那本来就是我们大庆的地盘，怎能允许他用来交换。
同意的基本都是文臣，只希望和平解决问题，不愿再起战事；而反对的武将则认为对方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要任对方摆布，这太过憋屈。
双方口沫横飞激论不休，站在一旁的姜钰就很尴尬。
如果在之前，北凉那边一有消息透露出来，他就能立刻收到，然后想好对策。
或者是杀了赵延完，或者是提前出兵攻打，总之先发制人，都好过现在措手不及，这么被动和憋屈！
他当然不同意交换人质，如果用赵延完换回胥秦和阆下，是放虎归山不说，那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没有讨论出结果就下了早朝，姜钰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当初收到的那封信，那名神秘人只寄来这一封，从此就再无消息。
虽然不知对方的底细，但他莫名就觉得对方一定有办法解决此事，只是那人并未在信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也不知他如今是否还愿再帮助自己。
帮不帮的还不一定，主要顾音现在也是耳聋眼盲，等到傍晚消息传开了她才知道。
当时陆秋云和小陈氏一起为顾家两兄弟准备出行的衣物——每年春天，边关都不太安静，加上北凉突来一招，他们必须先去前线守着。
顾长平去的是距汉门关不远的狼牙关，正好他与陆秋云的长子顾钟也在那里；顾长宁则要到西南的石门关，此地与戍金交界，恰巧前两天收到了陈正寄来的信，说往戍金去的那支路线出了点问题，他此行正好可以一同查查。
顾音也收到了陈娇的信，信中先是一通指责她把自己忘了，然后说了点苏州城里的八卦，最后才提到等小陈氏生下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她会跟着父亲前来京城，让顾音赶紧准备扫榻迎接。
顾音前来找小陈氏的时候才知道此事，当即就写了信去质问陆秋眠，不是说好大家合作吗？最起码关于姜钰的事，他总要提前跟自己说吧？
跟陆秋眠来往的事，顾音依旧选择了交给琳琅去做。
然后又写了几封信，交给瑾瑜，让她隐秘地递出去，最后送到姜钰的桌上。
本来这件事的第一人选是吟秋，因为瑾瑜脸上的那道疤痕太过瘆人，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但是吟秋她们都是她回到顾府后才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各种亲戚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很容易就引起顾家其他人的注意。
唯有瑾瑜这个生面孔，顾家已经查明她身家清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幼时就被拐走，因为容貌姝丽，人贩想卖个大价钱，故而一直留在身边调|教。
直到被周庆抢走，几乎是一直处于被囚禁的状态。
而且从当日顾音已经在她面前露了本性，倒不在乎再多几件奇怪的事，自己捏着她的身契，更省了威胁的话。
至于脸上那道疤，多涂几层粉，平日不让她出现在人前便是了。
顾音写信给姜钰也没别的事，就是告诉对方自己身在京中，知晓了他的困境，加上指点他接下来如何行事。
姜钰接到神秘来信，第一时间就把沈戴请了过来。
沈戴虽掌管一千护陵卫，但实则都是一些花拳绣腿锦上之花之流，又怎能跟上过战场战功赫赫的顾家相提并论。
等看到信上所说，让姜钰去拉拢护国公和他两个儿子，若是获得顾家的支持，像之前那样在朝堂之上尴尬窘迫的情况就再也不会出现。
这与沈戴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实他早有此意，也曾尝试过跟顾璋父子打好关系。
只是顾璋此人是个纯臣，身上一股武将的刚直倔强的毛病，加上是陪先帝打过天下的，自然对他们这些媚主的官员不大看得上。
顾长平兄弟俩倒对他和颜悦色的，但也都是人精，谁敢在正兴帝眼皮子底下搞这种私相授受的小动作，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
沈戴觉得他们一家都滑不溜手的，吃过几次挂落，之后也就不想再费这个心思了。
现在信中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面，胥秦和阆下要夺回来，赵延完也不能送回北凉，否则姜钰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成了笑话。
但是如果态度太过强硬，势必会惹怒北凉，甚至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如今正兴帝迟迟下不了决心，主站和主和两派争斗不止，若是得到护国公的支持和协助，那么正兴帝肯定会同意让姜钰带兵，一举夺回失地不在话下。
但是想要达成目的，也不仅有一条路可走。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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