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星星的愿望（一）
“欢迎来到人类筛选计划第四个游戏：星星的愿望。”
“出生，是死亡的船票。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赴死。我一定做过很多错事，才会被赋予生命。生命的本质是苦难，是惩罚，是虚无。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但如果我死了，请不要说可惜，因为我是快乐的。”
“我想把自己所有的枝枝蔓蔓都剪掉，光溜溜地来，光秃秃地走。活着到底有什么好，也许只有但我濒死的时候才能知道吧。”
“可当我期盼已久的死亡来临，我却并未感受到丝毫快乐，反而脑海中涌现出无数回忆，走马灯一般在光影中略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无数的委屈骇浪滔天似的向我袭来，过了片刻我才明白，那委屈，名为遗憾。”
“求求你，帮我完成那最后的心愿，好吗？”
“请注意，本场游戏可组队完成，最终评判标准为所帮助之人的满意度评价，请竭尽全力，帮助那些迷途的星星找到回家的路。”
系统提示音渐渐飘远，程子墨最先听到的是车辆的鸣笛声，随后熙熙攘攘的烟火声逐渐围了上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上一局游戏的情绪中走出来，睁开眼睛观察着现在身边的情况。
这大概是程子墨进入系统以来见过的最像现实世界的场景，如果不是她身边还站着楚升，她几乎以为这里就是现实世界，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她在酒店睡着后的一场大梦。最终她还是被爸妈的夺命连环call叫醒，不得不回家面对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
“在想什么？”楚升低头看着她有些恍惚的神色，表情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程子墨下意识地回答：“……在想男朋友。”
楚升的脸色瞬间从春暖花开变成冰河时代，嘴角的笑意甚至还没来得及撤下去，就僵在了原地。
又发愣了两秒，程子墨才恍然间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歧义。
“不是男朋友，”她连忙纠正道，“我是在想我爸妈。这里的环境太像现实世界了，我脑袋有点懵。”
楚升矜持地点了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脑子彻底清醒了的程子墨又想起了上一局最后的那个画面，连忙问道：“对了，那个主脑最后是不是说了什么？”
楚升的表情依然很微妙，连回答都十分地惜字如金：“我没注意到。”
程子墨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楚升却躲开了她的视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指着一个马路对面，“你确定这像你的现实世界？”
顺着楚升手指的方向看起，就见马路中间的人行横道上正躺着一个开膛破肚肠子流了满地的男人，他仰面半躺在地上嚎啕大陆，但来往车辆却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似的，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上碾过。
程子墨：“……”大概，好像，还是有点不一样。不……是很大的不一样！
好不容易信号灯变成了红色，来往的车辆都停了下来。一群人乌泱泱地过马路，却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孩走到破肚男旁边时蹲下来开始系鞋带。从程子墨的角度看，他似乎是悄声跟破肚男说了什么，然后破肚男便停止了哭泣，不可置信地看了那个系鞋带的男生一会儿，竟开始主动去捞自己的肠子，然后站起来跟着那男生走了，走的时候手里还捧着自己的肠子！
“这关的任务是什么？”楚升忽然问道。
“啊，是……”程子墨又去仔细看了一遍系统提示，才道，“应该是帮助停留在人世间的鬼完成心愿吧？”
“只需要完成心愿就可以了？”楚升诧异道。
“嗯。”程子墨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给楚升读了一遍系统提示，“而且那些心愿未了的鬼，可能还都是……自杀。”
“先找找目标对象吧。”楚升道，“刚刚那个系鞋带的男的应该也是个玩家，他选择了那个遭遇车祸的……你想选谁？”
程子墨左右环顾了一下，之前观察环境的没有留心，这次才发现大街上有不少鬼魂，有的是车祸而死，有的是跳楼，几乎摔成了一滩烂泥。那些鬼魂大多在哭泣，也有少数则心如死灰地待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一动不动。虽然她热爱周易命理，但实在没接触过这种灵异志怪的东西，对那些死状不雅的鬼魂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你看那里？”楚升又指了他们同侧大楼的一个墙角，那里似乎是蹲着一个小孩，但却看不真切。
“是个……小女孩？”程子墨隐约看出那孩子好像梳着两个小辫儿。
但她的迟疑却让楚升误会了。
“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楚升道。
这话倒是让程子墨有些懵，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想去？”
“你……”楚升刚刚才忽然想起第一局游戏里，程子墨有一次就是差点被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伤到了。她的迟疑会不会是因为那次的事，导致她对小女孩有什么ptsd？
“怎么了？”程子墨不解。
楚升看出她是真没想到那次的事情，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过去看看吧。”
程子墨一头雾水地看了他一眼，但楚升已经率先朝墙角走去，她也只好赶紧跟过去。
走近一看，那里蹲着的果然是个小姑娘，她用双手抱着膝盖，身上看上去没有半点伤痕，一点都不像个鬼魂，但两人刚靠近她就感受到了一阵寒颤，小姑娘实打实地是个小鬼。
“小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程子墨蹲下来，温和地试图跟小女孩交流。
但小女孩显然并不是那么好理解的，她一动不动，连头也没抬，只是小声地说道：“我不是小妹妹，我是一朵小蘑菇。”
“为什么是小蘑菇？”
小女孩倒是有问必答，应道：“从前，有个小蘑菇，一直生长生长生长，然后嘭的一声，炸开了。许多碎肉蹦到了旁边的土里，重新开始生长生长生长。小蘑菇不知道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又活了。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的小重复组成了一生又一生的大重复。没有尽头，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小蘑菇充满生机的同时，就是绝望本身。”
程子墨被小姑娘的话惊到了，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本应是花骨朵般的年纪，怎么说出来的话却如此老成，连声音里都透着无限的绝望。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心境？
“小妹妹，你有什么愿望吗？”程子墨问道。
小姑娘不说话了，就这么安静地在墙角装蘑菇。程子墨也没催她，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这一瞬间，她忽然很像帮助这个小姑娘，不论她的愿望难不难实现，她就是想帮她。
过了不知道多久，总之程子墨觉得自己脚已经麻到没知觉了，小姑娘才第一次抬起头去看程子墨，大大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毫无预兆地一个飞扑抱住了程子墨，大哭道：“妈妈，我想回家。”
程子墨没料到小姑娘的情绪会这么突然地爆发，再加上脚麻，就这么直直地被撞得往后摔了过去。她马上护住了小姑娘的头，怕她磕着哪里，心里做好了狠摔一下的准备，却意外地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楚升从后面抱住了两个女孩。程子墨回头看他，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之前两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真正的生死时刻，她的心跳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跳的这样快。
小女孩也抬头看了看楚升，楚楚可怜道：“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程子墨：“……”
楚升沉默了半秒，冷静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嗯。起来吧，压着你妈妈了。”
程子墨难得老脸一红，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高中时代，那时候虽然还没弄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却很容易对篮球上的男生心动。但这份对着楚升的心动很快就被按下了暂停键，因为……她的腿实在太疼了。
“别……别动……”程子墨坐在地上，两腿不自然地扭着，艰难道，“让我缓缓。”
楚升轻轻叹了口气，开始轻柔地给程子墨按摩，“忍着点，一会儿就好。”
程子墨屏住呼吸，死死地抓着楚升的衣服，过了一两分钟，才觉得腿上重新有了血液流过的感觉，恢复了知觉。
楚升见程子墨好了，又转头去问小女孩，“喜欢我们叫你什么？”
“小酒。”
程子墨好奇道：“你排行第九吗？”
小酒摇了摇头，道：“爸爸……过去喜欢喝酒。”
程子墨一愣，这才明白她的名字竟是这个意思。天下能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的，那算得上什么好父亲？
“先起来再说。”楚升扶着程子墨的胳膊，等她站稳了，又转头看向小酒，问道：“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吗？”
小酒点了点头。
楚升理所应当道：“带路吧。”
小酒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程子墨，犹豫地伸出了手。
程子墨立刻牵住了她的手，小酒露出了一个带着眼泪的笑容。她正要转身带路，楚升也牵起了她的另一只手。
小酒顿时更加满意了，开心地晃着两人的手，一蹦一跳地和他们一起回家。
程子墨和楚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现在，程子墨心里是进入系统以后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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