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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96408


在饮品店待了三个小时,我终于架不住服务员频频投来的目光而离开了。ap;屋外那一瞬涌来的寒意使我浮想到,这世界一切形式的美丽的春天都藏在枯败的树叶后面。啊,雪停了呀,我真想躺下来融化在雪地里……夜色悄然渗透,街灯朦胧迷离,青叶工作的公司临近下班,从大门内66续续走出来三五成群的职员,那仿佛扫码器似得眼睛扫过一张张脸庞,于那人群里,如愿以偿的找到了青叶。果然还是标志性的黑色短头,不过比两年前的型似乎长了许多,我耳边一下子响起从遥远的过去传来的青叶的声音。

        “长头还是短头好看?”

        “短头。”

        青叶第二天就剪了短,她的形象也因此深深刻在我脑海里。此刻,青叶的脸庞在我心里愈鲜明,浮尘往事历历在目,我忍不住迈开步子朝前走去,青叶在街的对面,车流人海不时将我的视线阻断,像影视剧里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然而我总能轻而易举找到她的身影,哈,人要是想着另一个人,他(她)们总能从黑夜里找到彼此。

        就这么近了,一街之隔了,青叶的脸庞越真切,虽与梦境里别无二致,但现在,那谓之为情感的东西终于能透过时空传递到她的心里,青叶会不会感应到呢?她惬意的和朋友仰或同事的人热烈交谈,会不会突然投来目光,我的心里不知形容为激动还是忐忑,以至于胆怯了。我走上天桥,步伐却相当慢了,有一会甚至停下来看着青叶,于那浮光暗影里传来一瞬的幸福快乐。因此,一贯流连于我心中的悲切也似乎烟消云散,眼前的世界也少有和罕见的不再让我感到厌恶,只因为那沼泽地里盛开的一朵花,便使我忘却了身陷沼泽的艰难。

        而这样的感慨,使我又浮现熟悉的哀愁,这一切美好的愿景也不过是短暂的幻觉。两年没见面,连通信也断了,时至如今,那现实的沟壑已然触目惊心的横贯于人之间。

        直到注视着青叶搭公车走掉,我委身于天桥之间,停留在通往幸福快乐的道路上,心里满是惆怅,缘何连见面的勇气也丧失殆尽了,自己对于现实的恐惧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了啊?!以至于连触手可及的幸福快乐也害怕的退缩了。

        我走在孤寂的街道上,蓦然从服装店的玻璃墙间瞥见自己的身影,望着微瘦的躯体,皱着的眉头以及脸部肌肉纹理勾勒而形成的抑郁的脸颊,一下子的,我连见到自己的样子也开始害怕了。那谓之为“丑陋”的形态,卑弱的心,我到底是个“人”呀,却为何不以“人”的姿态生活?在这世间失掉为人的勇气和生活热情,到底还可统筹为“人”这等生物吗?

        一如往常地,那被世俗边缘化的意识再度涌现,而我内心的羞耻感愈浓郁,以至于使我自卑的想流泪,我走下天桥,茫茫然的遁走于人流之中,此刻,连见到这些人以及被这些人察觉自己脸上的愁容我也极度忌惮起来,仿佛自己的脸上写着“卑弱”两个字似得,我的自尊心也不起作用了。ap;徒然掠过的寒风,像从繁盛的森林里穿过,盖在树冠顶端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掉,此般动静,我若同行走于枯败落叶间的甲壳虫惊慌失措似得夺路而逃,然而啊,毕竟只是一次简单的,在丛林里重演了无数次的骚动,我倒如此过度敏感,这到底是谁的过错啊?

        在此慌不择路的逃遁间,像被死亡追赶的境地里,往事愈的清晰了,人一旦要死去,前尘往事就会一下子统统记起,连那最毫不起眼的细节也变得历历在目。我对往事的追忆变得鲜明深刻,仿佛正身处其中,青叶的脸,笑声,以及之前诸多未曾被遗忘的女孩的脸庞一副紧接着一副地在我脑海里映现,由此我也捕捉到自己的身影,有些陌生了,原来,这个人留在了过去中,这个谓之为“人”的家伙留在了童年里。我一下子像又释然了,为自己曾作为“人”存活过的事实而得到了慰藉。

        我“逃”回酒店,或许是意识到自己作为“人”存活过,倒又一下子激了求生本能。经由前台时,招待已经换了另一位女孩,我浮起微微的笑意走过去(即用脸部肌肉造就的一个归属于笑的面容),而她也回报以我同样的笑容。

        “叨扰一下,你知不知道艺柚的私人电话号码?”我问道。

        “你是?”她好奇地问。

        “我是这里的房客,今早因为那件事,所以她给我换了客房,有些事情我想询问她。”

        “有倒是有,不过是座机,964o8。”

        “多谢,那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送去殡仪馆了,警察正在寻找这个人的亲属。”

        “你觉得自杀是种罪过吗?”

        “大概是吧。”

        “怎么说?”我好奇的询问。

        女孩思索了一会,“大概好好活着就是对至亲至爱之人的最好报答吧,抛弃他们自然就犯下了情义之罪。”

        “所以你觉得不管如何人都应该好好活着?”

        “嗯。”

        “这是你的人生信念咯?”

        “不算是,回答你的问题而已,没想过这些。”

        我顿时恍然大悟,意识到无法从一场简单的谈话里抓住求生的浮木,于是和她道别。回到重换的客房,没有打开房间的灯,那映明周遭一切的光亮让我感到孤独,反倒是关掉灯,让外面街区透进来微弱光芒,使得房间里的摆设若隐若现,浮现一股朦胧胧的气息,能使我感到稍稍的平静。卍.卍卍不管是将自己隐藏于夜阑里,还是扮演沉默者仰或“透明人”的形象,都是我拙劣的自我保护手段。

        我的目光投向在黑暗中浮现着微弱光亮的座机,先前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询问艺柚的电话号码,当我摁下免提键时,心里不由得浮起浅浅的害怕,这通电话打去有何意义呀?不过又是索然无味的谈话罢了,我拿起话筒又轻轻放下。

        将自杀付诸行动的念头第一次在我心里产生,我起身推开窗户,寒风灌进来,而我只能稍稍探出脑袋,因而我又缩回来,转身拖了一张椅子垫在窗户下面。如此,我的半个身体都能伸出窗外,从十几楼的高度跳下去,应该一下子就死去了吧?虽是这么想,我的身体却一动未动,良久又退回屋里合上窗,可悲的心想:连自杀的勇气也被剥夺了吗?或许自己内心深处本身就渴望好好活着的吧,冒出此等想法,我的目光又投向电话机,嘟的一声长响,我迅的按下数字964o8。

        电话响了足足十秒之久,那端才传来声音。

        “喂?”

        “呃……艺柚,我是花边。”我有点思绪混乱,全然不知打这通电话得目的是什么。

        “噢,花边先生,还没休息呀,有事找我吗?”话筒那端传来的声音像失去了力度的支撑而轻柔的落到地上。

        “你喝酒呐?”

        “嗯……喝了一小点。”

        我平白无故感到卸去了某种负担,“喝醉了?”

        “大概吧,现在什么都分不清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电话号码的?”

        “当然是问了你同事。”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

        笑声再度传来,我问艺柚笑什么。

        “看来你寂寞了。”

        我仗着艺柚喝醉了酒,便大胆而真诚的肯定了自己确已寂寞的事实,“啊……是有一点。”

        “不过也不该打电话给我呀,说起来应该打给你心仪的女孩,该不会打错了吧,如果你要挂掉,我并不会介意的。”

        “的确是打给你的,不知怎么的就打给你了,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打这通电话得目的。”我如实相告说。

        “不如试试找一下原因,比如找我消遣寂寞什么的……”

        “嗯,的确是这样啊。”我承认了艺柚的这个说法。

        “这么做可不对,你要是试图从我这里消遣寂寞,也该考虑考虑我们的关系呀,花边先生,你认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呀?”艺柚质问道,这倒让本无什么想法的我泛起一些别的心思,或许我本身就想从艺柚身上获得情感的慰藉。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到底不是贪图于男欢女爱,应当说长久以来我所追寻的本就是类似于母爱般的抚慰与润泽,那么艺柚身上是否具备这种光辉呢?如此心想,我对过去种种似乎释怀了,大概在青叶,悠云,乃至更久以前的女孩身上我并没有寻找到那种母爱般的光辉,因而自己才一次次退缩,哈,我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尚还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回答道:“如果你哪怕稍稍对我有一点好感,人的随便会使我们彼此走的更近,如果没有,那大概也是因为现在我的寂寞更能在你的身上得到消遣……唉,说不清楚,我也不清楚该打给谁,到底只是一通电话,谈不上消遣。”

        “说些什么完全没听懂,花边先生在酒店吗?”

        “嗯……”我仰头看着天花板,说:“我待在屋子里呢,没开灯,什么也看不见,然而我知道桌子,床,卫生间在哪里,尽管这里被黑暗笼罩,可我心知肚明。如果我要走到桌子,床,卫生间那里去,难免要打开灯,不然我会撞到墙,可能被椅子绊倒,我明明知道那些东西就在我身边,可感觉彼此相隔遥远,并非凭着一腔孤勇就能找到它们。也许它们在拼命躲你,也或者待在那儿等你过去,然而你自己却不知道,所以在原地等它们过来,但你清楚它们并不会如此,因此距离就越来越远了。于是手忙脚乱地想找到它们,却不知道被谁关了灯,结果自己在扑朔迷离的黑暗里迷失了,艺柚,我出不了这间屋子了……”

        “花边先生,你现在说的我完全理解不了,房卡掉了吗?”在我看来,艺柚近乎愚笨地询问使我感到一阵好笑,然而心中又不禁充满了对自己的嘲笑。我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好,干脆应了一声,电话那端便一下子挂断了。这使我徒然间陷入到一种惯有的恐慌之中,她为何忽然挂断电话了?我不由得开始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这种窘迫甚至让我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对艺柚避而不见。那自杀的念头又泛上心头,而因此对自己厌恶到了难以描述的地步。

        而没过多久,孤寂的黑暗世界里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我起身打开灯和门。艺柚双脸微红的站在门口,我一阵错愕,又瞬间像得到了解放。

        “现在是夜晚了!”艺柚说道,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大概是因为喝醉的缘故,因而精神难以集中。身躯也好像在微微地摇晃,像峡谷边的野菊似的要坠入幽暗里,我扶住她的肩膀,看到她的丝里掺着雪粒和水珠,一股亲切的情感顿时在我心里酝酿而生,不禁问道:“对,你为什么来了?”

        艺柚流露出认真的神色,涣散的目光似乎也因此而聚合在了一起,明亮地眼睛不由得吸引我与其对视,而从她的瞳孔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张劫后余生般的面孔。

        “我想起你说过每到夜晚心情总是很低潮,刚才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感到害怕。”艺柚抓住我的手臂说,那真挚的言行让我大为感动。

        “害怕什么?”

        “1627号客房的那个人。”

        我一下子释然了,“原来觉得我会像那个人一样自杀?”

        艺柚点头。

        “为什么这样认为?”我问道。

        “你一定有过这样的想法对吧?”

        “有过。”我如实回答。

        “从和你的谈话中我感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到这个人从此就这样消失,我就感到无端地害怕。”艺柚眉梢低垂,眼帘暗暗合着,她望着我,可我觉得她不像在看我,倒不如说她是因为透过我这张脸看到了她所害怕的景象。

        艺柚圆润的脸颊蓦然让我联想到青叶,恍惚间使我错以为站在我面前的正是那个女孩,可她披落到肩头的黑却比青叶长半指之距,身材也比青叶要瘦一圈。这只是我在一瞬间所产生的错觉,或许我对往事的追忆已经展到从陌生人身上寻找某些相似之处的地步,我看着艺柚,缓缓开口说:“可那并没什么区别啊,假如生时我们不被人记得,活着和死去都一样,正像我们萍水相逢一场,终有离别,那时对你而言,我也就死了。艺柚,你是害怕面对这种现实,还是仅仅害怕这个人消失,对你而言独一无二的挚爱仰或密友,因为有些人即使消失了也压根不会被人现或在意,可一旦你觉得这个人至关重要,就会因为害怕而试图抓住将逝的愿景。你到这儿来,是因为害怕我自杀,这种害怕是由于你的热情催生的吗?还是我这个人有什么不能消失的理由呢?”

        艺柚的脑袋微微摇晃着,她流露出苦恼的神色,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我也不知道,唉……大概两者都有吧,说不清楚,我真不该来,花边先生,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到这儿来不是要和你上床,我喝醉了,就像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给我,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回去啦,你早点休息呀!”

        艺柚挣脱我的手,步伐相当快地沿着走廊消失在拐角处,吃惊之余,我追了上去,然而堆砌着积雪的街道上空荡荡地只有寒风从我面前流过,仿佛是那离去女孩残留于空间里的气息。我站在街道中间左右环顾,零散的行人和汽车,冷艳的霓虹灯,我心里泛起潮水褪却似的失落。鹿原啊鹿原,你像喝醉一样,这世上的人也像被熏醉了一般,茫茫然的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返回酒店,经由大厅时,前台接待朝我微微一笑,她的目光有些异样,尽管不易察觉,我依然靠自己善于察言观色的本领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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