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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问卜者


聂医师给应徒然配了新药,外用的口服的一应俱全。休息了两日,应徒然只剩下伤口还没有长好,除了伤口痛,别的病症都好得七七八八。

        萤石一日不送回镜湖始终不能心安,且问卜的时间就快到了。

        应徒然受伤的臂膀即使化了形也使不上力,把萤石带回去二人还得赶马车上路才行。

        叶衡自去套了两匹健壮识途的好马在车前,又包了些卤味、糕点和应时的桃花酒一并装到车内。丹绫也烤了小核桃酥包好交给应徒然抱着,嘱咐他多吃早好。

        进入西境后,马车又行了半日,醺识给叶衡雇的车夫付了工钱,又解了匹马送给车夫以做回程之用,自己坐到前面驾车。

        小核桃酥十分合应徒然的胃口,除了睡着,每半个时辰都要拿出一块来咬上几口,边吃还边发出享受的感叹。

        醺识对小核桃没什么兴趣,但看应徒然吃得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也想要一块来尝尝。

        趁着停下来让马休息一下,在路边吃些草料的时候,醺识坐到车里说道,“应叔叔,您已经吃了好多好多块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分给小的一点呢?”

        应徒然道,“就剩两块了”,他把食盒往怀里紧着抱了抱,“其实也不是很好吃,真的……”

        “你知不知道南朝有句谚语叫''吃独食,长不高''?”

        “我已经很高了,而且我这个年纪本来就不太可能长高了。”

        “那你知不知道南朝还有一个词叫''分甘同味''?”

        “我在我们妖族里也算得上博学了,不过你说的这个词我确实还需要再了解了解。”

        醺识施锁术圈住了应徒然的双手,迅速掀开食盒拿了一块出来。

        应徒然不情愿地说道,“该让去祓庙里问卜的人都来看看,你就是个强盗!”

        醺识本想回嘴说让贺里霜来看看应徒然这个小气鬼的模样,话要出口时怕惹得他又该伤心好一会儿,还是作罢。她一手把小核桃酥放进嘴里,一手解开了应徒然双手的禁制。

        酥是熟的,小核桃竟然是生的。想必是先将酥烤熟再把小核桃碾碎了嵌到酥饼里。怪不得应徒然当宝贝似的抱着,一口也不肯分出来。

        生的小核桃带着脱不尽的涩味,醺识吃不惯这股味道,畏着应徒然哀怨的眼神,只好艰难地吞到了肚子里。

        马车越接近镜湖,应徒然的眼神便越发哀怨,自然不是为少吃了一口小核桃酥,而是这个熟悉的地方又把贺里霜的身影扯进了他脑海中。

        月引树还是那个样子,一如寻常,安静而恒久地立在那里。

        身前的人来来去去,对着它说话,靠着它诉悲诉喜,它只是偶尔迎着风落下几片叶子。

        应徒然在一旁看着醺识施法。

        萤石被放进了月引树中,柔白的光环绕着月引树。

        镜湖暗波涌动,徐徐向上飘散着点点光辉,像无数星火在湖面凌空夜放。

        西境的水息须臾间已安稳如昨。

        一切都好了起来,月相以最后的神元继续守护着这片大地。

        只有贺里霜,如风似露,了无痕迹。

        应徒然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醺识走过去把手轻放在他背上。

        “醺识,小霜会知道吗?”

        应徒然怎么会不清楚,贺里霜已没有知道或不知道的可能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会的。”

        萤石回到了西境,贺里霜的遗事已了。

        对醺识来说这是结束,也是开始。

        问卜的日子到了。

        每隔几年,问卜前都会大办一次祭礼。

        西境十六部的领主大多亲自到场观礼,即便偶有路远难至,或是事务繁忙无暇脱身,领主们也都会遣派各自祀长前来。

        今年祭礼办得隆重,祓庙里的老祀长,就是收养阿牧的爷爷,亲自给神侍新制了一身衣裳。

        老祀长总理祓庙,是各部祀长之首,在西境也算得上德高望重者中数一数二的一位。不过这些年老祀长年事已高,祓庙里的许多事都交给阿牧来打理,自己重操少时的旧业做起了裁缝。

        阿牧昨日刚送了衣裳过来,今日一早天色昏朦,又赶到镜湖外催促。

        老祀长缝制的衣裳颜色和西境常见的白沙相似,整套细算有四层,里面三层是西境丰产的麻棉,外衫用的是不常见的一种轻纱。广袖上以群青的丝线齐整地绣着月引树的叶片,腰带上松石和黄玛瑙各镶了两排。除了衣裳,还有一条比外衫更柔软的满绣暗金水纹的绀青透光披帛。

        这样隆重的衣裳醺识也是第一次穿,在房里摆弄了半天也没穿明白,只好在周围的禁术中撤出一个口子,放阿牧进到镜湖中帮忙。

        阿牧在外头把一件一件的穿法仔细描述给醺识听,勉强算是穿对了。

        老祀长做的披帛需从右臂弯绕到背后,再从左肩捋下来,用腰带上的暗旋纽系住,这种装束是月相最先扮起来的,曾经在神女当中还时兴过好一阵。

        祓庙中月相的神像便是这种装扮。

        可醺识如今的身份是神侍贺里家的后人,即便在西境地位超然,但若同神女作一样的装扮恐怕不甚妥当。

        醺识整理好衣裳,拎着披帛开门让阿牧进来。

        阿牧见醺识拎着披帛,行了个礼问道,“大人这披帛怎么?”

        醺识道,“你阿翁做的衣裳的确很美,只是这条披帛怕是不能带出去。”

        “您的顾虑阿翁自然知晓,还请放心穿戴便是。”

        “你阿翁向来是个谨慎的人,既然叫我放心穿戴,想必是心中另有打算了。”

        阿牧点了点头道,“其实阿翁继任大祀长以来一直对您的身份有所怀疑”,他顿了一下用来审视醺识此刻的表情,“贺里氏家族从千年前开始已是神女的侍者,尽管神女曾赐予了贺里氏超于凡世的能力,可神侍到底是人不是神,从未越过百岁寿元。而您经过了这世间百年流转,不仅好好地活着,且容颜没有分毫改变。更何况……”

        醺识把披帛绕在手上坐到妆台前,要听阿牧把话说完。

        阿牧跪在地上,双手交握齐举在眉前,这是西境子民像神女请求福泽的拜礼。

        “更何况您的容貌……”

        “你是想说我的容貌同祓庙里的神女像很是相似?”

        “您容颜不改的传闻百年间不断在西境流传,但多半是从祓庙同僚中传出去的,真正见过您真容的人屈指可数。外面的子民有所耳闻,只当您是世间无神后的一个寄托。西境分裂日久,地荒不宜耕种,一年之中常有大半年滴雨不落,大家饱受风沙卷袭之苦,若没有这唯一的神侍,日子早已没了期盼。但您既然选择留在这里,为何不对等待受您庇护的子民坦然相告,您是能真正护佑他们的神呢?”

        “这些话是你阿翁教你的?”

        老祀长从祖辈开始便在祓庙里做事,他从小就是在祓庙中长大的。

        他第一次见到醺识时只有六岁,那一次他在祓庙里学着神像的衣着把自己身上的腰带解下来缠在肩上,他玩得很开心,乱跑乱跳,迎面撞上了来祓庙讨糯米糖的醺识。

        父亲赶忙上前向醺识赔罪,他拎着小儿子的衣领向醺识行礼,并告诉他的儿子,这是祓官大人。

        小孩子仰起头,呆呆地望着醺识,伸手抹了一把鼻涕泡。他转头看向他的父亲说,阿爹,这是神女娘娘。

        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六岁的孩子已经做了三十几年祀长,到今天,须发尽白,却仍然记得他自己儿时说过的话。

        阿牧这回摇了摇头。

        “不必阿翁来说,这件事,阿牧也是知道的。”

        “你确定你阿翁这样做是要告诉西境所有人他们仍然受到神女庇佑,不是想让那些对其他部族虎视眈眈的领主借托神的力量一统大漠吗?”

        阿牧把头伏在地上道,“阿翁在祓庙侍奉多年,一向平和无争。”

        “平和无争”,醺识缓慢而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据我所知你阿翁的母亲是当年赫罗部领主的亲妹,这几年你阿翁同赫罗部一直有书信往来。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来的,我想你阿翁会比我更清楚。”

        醺识的话令阿牧静默良久,不知他是真的对自己阿翁的意图一无所知,还是没有料到醺识知道的事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一时想不出对策来作答。

        祭礼设在祓庙后面的山谷中,观礼的人众多,皆恭敬地伏身向祓官行礼。

        醺识把披帛像兜帽围在头上,绕过面前覆住了脸庞。

        阿牧跟在她身后端着从镜湖中取来的一翁净水,水中浮起月引树叶一片。

        老祀长在祭台旁屈膝跪坐,口中念着祭辞。他看着醺识这般打扮缓步行来,神色慌乱地低下了头。

        阿牧不敢抬眼去看他阿翁的表情,他怕看到阿翁与往常殊异的表情,也许更怕看到的是失望的眼神。他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猜想,醺识的话可能是真的。

        那日醺识走后,丁川站在塔室里,把醺识送给他的络子系在了腰带上。

        离五月初五还有近半个月,丁川决定依旧到西境去向神侍问卜。他把包袱里的银钱拿出来一些,打算出城到驿站先买匹好马。

        幻境里郡主给的银票一张也拿不出来,想想着实可惜。

        出幻境时,这包银钱都寄放在客栈的房间里,但此时却好好地出现在他铺好的干草席子上。

        如果他的包袱会跟着他一起从幻境中出来,那醺识找的那颗珠子又怎么会被遗失在幻境中呢。

        小骗子。

        他摸了摸那条黛绿的络子,心中想着,她又骗了我,她说会来找我的话是不是也是骗我。

        她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如果她很忙,三年五年都记不起我怎么办。

        或许我应该去找她。

        或许神侍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丁川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他告诉自己,我得去找她,问问她为什么骗我。

        此刻他坐在神侍对面的座椅上。

        今年祓庙的祭礼很是盛大,但他已提前打听了一圈,神侍问卜只接待百人,问卜的地方在祓庙的正堂,前一天夜里子时起开放进入祓庙排队的小门。

        每个人进去都会发上一个号牌,若有人中途离开,号牌便要传给身后的一位,再回来只能从队尾排起。

        丁川到底时候队已经很长了,恐怕是轮不到他的样子,不过好在前头有不少人排着排着因为忍不住尿意不幸中途离开。

        每当有人离开,站在前头的男人就把手中的号牌往后递给丁川,丁川再把自己的号牌递给后一位。

        丁川后面站了个盲眼的男人,衣着雅饰风流但毫不浮华,面容谦和沉静,像是个很有学识的世家子弟,可惜双眼一直用白绢覆着,怕是不能视物。但丁川每次把号牌递给他,他都能准确地把双手放到丁川拿着号牌的位置,每次接过去还要恭敬地说句“多谢”。丁川想,这可能就是师父说过的,那种一感不明者会有其他知觉则胜过常人的情况吧。

        排了一夜又一上午的队,好在能轮得到他这第九十八位问卜者向祓官问卜。

        祭礼繁复异常,结束后又要进行问卜,醺识穿着同样繁复的衣裙端坐在帘幕后头,直觉得身子沉坠,两眼发昏。行礼和问卜倒不至于让人累到这种境地,只是一整天无时无刻不在端着一副庄重的驾驶,实在很难受。再年轻的神也扛不住这份死水无澜的折腾,这是醺识在心里自己总结出来的。

        “第九十八位!”阿牧在门口叫道。

        丁川走进来把号牌递给阿牧,阿牧查验过后引他到藤椅上坐下。隔着一道藤枝编就的帘幕,传说中的神侍就坐在对面。

        阿牧叫丁川把要探问的事简要地写在笺上,写好了从帘幕和桌面间的空隙中递过去。

        醺识取过第九十八位问卜者的小笺,看见上面写着“何处”两个字。她用术法对着小笺催动灵符,一行签文出现在“何处”旁边。

        丁川取回他的答案,“应知邻风故里人,终见照水孤月痕”,他把小笺拿在手上反复读了两遍仍不得解。

        路过第九十九位那盲眼的男人身旁,丁川想或许他能一解关窍,便上去求教道,“这位兄长可知''应知邻风故里人,终见照水孤月痕''这两句话改作何解?”

        男人听到有人称他“这位兄长”而非“这位兄台”、“这位公子”一类寻常的称呼,倒是一愣。

        “公子问的是寻人?”

        一下便猜中了他的所问,果然颇有学识,丁川期待地说道,“正是”。

        他伸出手在丁川的小笺上摸了摸,答道,“故人邻枫,孤月照水,似乎都是南朝俨城小若湖上有名的故事和景色,公子不妨去哪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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