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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圣坛


“唔……”

        清醒过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后脑上火辣辣的痛,这些人下手也太他妈狠了,然后我发现自己被塞着麻核,绑着双手双脚蜷曲在一个黑暗密闭的狭小空间内。

        这空间潮湿阴寒,四周皆是弧形,很像几十年前庭院檐角下放置的一种椭圆形用于盛水的大缸,只不过缸口并不是敞开着的。

        我忽然就想到了古代的一种残酷刑法——人彘。

        这种刑法凶残无比,刽子手会剁掉犯人的四肢,挖出眼睛,割掉耳朵和鼻子,然后养在泡有药水的瓮中,让人生不如死。

        我晃了晃头,不再去想脑海里浮现出的恐怖画面,谁知这一晃,竟将口中的麻核给甩了出来,舌头的麻木感登时便消减了大半,稍过片刻已能自如的活动了。我正愁着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把绑在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就听见缸壁外边砰砰砰节奏不快不慢的响了三声。

        是谁在敲我这个水缸?我害怕是村子里的人在外,无意间碰在缸上发出的声响,不敢贸然出声,只好静静的等待着,留意外边的动静,只是响过那三声后,过了起码有十来分钟,再无任何的响动。

        我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有人来救我的希望破灭了。

        我手用力的挣了挣,绑在手腕处的麻绳特别的牢靠,一丝缝隙也不留,长时间反铐着双手,我的手已经从指间开始发麻,忽然又是砰砰两声,一长一短,清晰响亮的在我耳边响起,不过似乎不是敲在我所在的这个水缸上的,想来外边应该不止这一个水缸。

        难不成是他们哪个也被关在了缸里,正在向我发送信号?

        我犹豫了片刻,用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指,在缸壁上轻轻的弹了一下,砰的一声脆响。

        这一次很快,就有了回应,外面也学我响了一声。

        看来真的是他们,一想到他们也在这里,我觉得心安多了,大着胆子轻声说了句话:“你是谁?”

        想到他也许和我之前一样,口中被塞了麻核,我接着又说:“用力晃头,那麻核很容易甩出去的!”

        紧接着我听到了晃动的声音,他尝试了三次,也许是因为我口中的麻核塞得比较浅,而他的比较深,没有成功,他又敲了敲缸壁。

        “好吧。”我说,“我问你,不是就敲一下,是就敲两下。”

        缸外传来两下表示同意的回音。

        我问道:“你是眼镜吗?”,一下,两下。“李雪霜?”一下,两下。我接着问,“涯叔?”仍旧是两下。那就是刀疤了,刀疤本就不会说话,说不定已经将麻核甩出来了。

        “刀疤。”我叫道,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又传来了两声响声。

        不是刀疤?我疑惑:“你是村子里的人?”

        仍旧是两下。

        这人是不是不会敲一下?

        我气问道:“你也是外来的人?”

        砰的一声响过之后,再无回音。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是除了我们以外的外来的人,那么他到底是谁?来了有多久了,又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是不是也是和我们同一个目的,为了……机关城?

        我问道:“你来这儿多久了?”

        我问过之后,好半天没有回应,四周一片沉寂,仿佛之前一直是我一人在自言自语。

        过来半晌,终于有一声轻响传来,接着一声又一声,我跟着一下一下的数,一直数到二十七,声音戛然而止。

        二十七……年?他是二十七年前那伙人中的一个?

        我激动起来,感觉所有的疑团都将在顷刻间浮出水面。

        我一时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正犹豫间,顶上的盖子忽的被人从外掀开,一束明亮的光打了下来。

        久在黑暗之中,乍见到亮光,眼睛被刺得生疼,好不容易适应过来,一抬头,映入眼帘的竟是张格外娟秀的脸。

        看模样大约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滴溜溜一转,然后探下身来替我解开绳索,把我给拉了出来。

        头一伸出缸外,我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的震撼住了。

        这里大概是一个地窖,空间极大,潮湿的四壁上闪烁着几根随风晃动,闪着青光,将熄不熄的蜡烛,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红褐色的陶缸,地上挤挤挨挨的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甚至嵌了一些稍小的陶缸在四面的墙壁上。而每口缸的缸口上都蒙有一块鲜红的方布,看起来倒像是一个酒窖,只不过这里没有粮食酒的清冽醇香,入鼻皆是难闻的腥臭味,一闻之下直冲脑门,耳中轰然作响,这古怪的味道我是闻过的,就在李雪霜他们身上。

        我当时在他们身上闻到的就是这样的一股腥臭,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现下还是救人要紧,我跳出缸外,问到:“你在哪儿?”

        急促拍打陶缸的声音从地窖的西南角传来,我奔过去,一把掀开了红布,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这缸里装的是那张老照片上的哪一个人。

        恶臭随着被掀开的红布扑面而来,在大量纠缠密布的黑色毛发中的那个人,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棍,和人彘一样,人棍的双手从肘关节处断裂,双腿被齐膝砍断,陶缸不知道多久清理一次,底下全是粪水,他快速敲打在缸壁上的手肘,因为过度的用力磨得严重发红,溅起来的污水沾得满身皆是。

        最恐怖的莫过于他的脸,他被剜去了双眼仅剩一对黑乎乎流着脓水的眼眶,鼻子和耳朵也被割去只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大张着嘴巴,似乎正在拼命的哭喊,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散发着恶臭的嘴里只剩了半截舌头。

        我从未想象过天底下会有如此骇人的事,哪怕是在书中读到过千万遍各式各样残酷的刑法,都不及眼前这一刻,亲眼目睹这人棍的惨状更令我心神俱裂。

        如果他真是二十七年前那个队伍里的一个人,那么这二十七年的时间,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若人间也有地狱,那一定就是在这方寸之间的陶缸里。

        只是我根本无法辨认出他的相貌,他肆意生长的凌乱长发,甚至让我辨不清他的性别。

        就在我想要将他救出陶缸的时候,地窖外突然响起了零碎的脚步声。

        那少女动如脱兔,先盖上了我那个陶缸的红布,然后三两步来到我跟前,又盖上了面前这口陶缸,接着捂住我的嘴巴,将我拉到了陶缸后面,我们刚刚躲好,少女熄灭了手电,地窖的铁门呼啦一声被人拉开了。

        我悄悄探头去看,见为首的一人,正是大猪余,大猪余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不过他们正往我们藏身的方向走来,我不敢细看,赶忙缩回了脑袋。

        他们径直走到人彘那口大缸跟前。

        大猪余吩咐身后的两人道:“就要这口,要赶快,师婆说‘它又回来了’。”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每次‘它’回来,都得费好几口圣坛,师婆到底有没有找到治‘它’的法子?”

        只听大猪余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师婆说只有阿妹能治‘它’。”

        不知为什么,我听起大猪余的声音严肃中带着浓浓的悲壮。

        接下来他们不再说话,听声音似乎是要将那人彘搬运出去,我心下着急,知道那人彘很可能有去无回了,他也许是唯一一个能为我解开秘密的那个人,他甚至还有可能是我离家后再未归来的小舅,我一挺身就欲出手去救他。

        刚立起腰来,就被一旁的少女给按了下去,她附在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想你的同伴枉死,就别轻举妄动。”

        我一听,想到眼镜,想到涯叔,想到李雪霜和刀疤,一个激灵,万分的不忍,却仍旧只能躲在大缸的后面,一动不动。

        大猪余他们很快将那人抬走了,地窖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眼前无数口陶缸,虽然心里不愿意接受,却不得不相信,每一口缸里都有一个我刚刚看到那样的人彘,而墙上,谁知道墙上的缸里又是什么鬼东西。

        少女仍旧挨着我蹲在陶缸后面,见我目光定定的盯着嵌在墙上,小一个号的陶缸发愣,似乎是看出来我心中所想,轻声说到:“那里面只有头。”

        我慌忙移开了视线,别过头,正好对上少女的脸庞。

        她的脸色红润,有着农村孩子特有的健康色泽,月牙形的眼睛不笑的时候也笑意盈盈。她留着齐耳的短发,发丝乌黑整齐的别在两只耳朵的后边,本来应该是俏皮而可爱的,在这样的氛围下,倒显得干练果敢。

        “你是谁?”我张口就问。

        她嘴巴动了动,还没说出话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突然自我们头顶响起。

        “我找到你们了。”

        我们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悬在缸口边上的脑袋,苍白得诡异的一张脸上,一只眼睛活着,一只眼睛早已经死了。

        一双阴阳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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