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那团黑色的雾见芮桃依然绷着身子，没有像旁边的轩辕凝一般惊慌失措，又从她的后背绕到了她的眼前。
本该不成型的轮廓中，芮桃却能察觉出对方在笑。
这不是友善的笑。
而是对猎物的势在必得，充满着恶意。
芮桃能感觉出这团黑雾在打量她。
从她的头顶，到她的脚底，就像是打量一块是否可以入口的肉质，评判着她的质量。
轩辕凝被吓得想要尖叫，刚张开嘴，声音却被生生掐断。
一小丝黑色的雾气顺着她的嘴爬进去，冻得她撑都撑不住身体，直直摔倒在地上。
“我养的宠物看来还是给我带来了好东西。”
黑雾绕着芮桃转了一圈。
“你在害怕我，但是你不敢表现出来。”
它擦着芮桃的伤口，一瞬间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芮桃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她想避开黑雾的视线，只能把目光投向身前的石壁——
不知是否是错觉，芮桃觉得这四四方方的房间似乎比一开始她醒来的时候小了一些。
“你很敏锐，”就在芮桃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黑雾的恶意更加浓重，“但太过敏锐会让你送命。”
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下，刺骨的寒冷顺着芮桃的伤口钻进身体里——就算她是火系天灵根，也感觉身体里的温度全部被冰冻住，连呼吸也变得冰冷缓慢，仿佛整个人被封在了冰柱里。
而后是天旋地转。
眼睛上就像是被罩了一层黑色的纱，身体失去了控制，直愣愣地钉在原地。
本来就在她身边的轩辕凝一下离她远了。
她面对着倒下的轩辕凝，被冻得浑浊的大脑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分辨出自己还活着。
她只剩下了本能。
本能所带来的对于黑雾的恐惧顷刻间包围住她，就像是掉入沼泽的时候，恐惧从她的嘴巴、她的鼻子、她的伤口入侵她的躯体，轻而易举击溃她才建立起的防线。
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
黑雾不再是实体，而是漂浮在她的身边，就像是无处不在的风，缠绕着她的身体。
似刻意地低语，它的声音从她的脑海里传来的，缥缈于整个世界中。
“你还能维持多久呢？”
芮桃僵硬地眨动眼睛。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一切都像是被剥夺出身体——她的思维她的感受乃至于她的存在，就这么散在空中，溃不成军。
面前的轩辕凝从眩晕中慢慢清醒过来，她四下张望，明明与芮桃面对面，却始终没有看见她。
“芮师姐？”轩辕凝迟疑地喊道。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轩辕凝爬起来，手里捏着芮桃给她的灵鸟步摇，脸色更差了：“芮桃？你在哪里？”
黑雾的声音响起：“你觉得她会不会以为你自己出去了？”
它似乎很喜欢问芮桃问题，但又不需要芮桃的回答。
芮桃看见黑雾将自己分了一部分出去，飘在轩辕凝的身边，又把她吓了一跳。
“我放你走。”黑雾拉长着声音。
轩辕凝不敢相信地看着它：“你，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如她。”
轩辕凝瞪大了眼睛。
黑雾的语气放得很轻，却说着最直白的话语：“你的天赋不如她，性格不如她，骨气也不如她。”
“你！”
“你面对她的时候嫉妒藏得很好，但我还是闻到了，”黑雾温柔地缠绕着，“她要是死了，对你来说不是最好的吗？”
轩辕凝摇头道：“芮师姐待我不差，我怎会想害她？”
“是吗，那就和我没关系了，你便也在这里陪她吧。”
轩辕凝自己也清楚，她这点修为，在这里能够活多久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问。
“外面有人来接你了，我可以打开这个空间让他进来——这个空间只有我能打开，这是这里的‘规则’。”
轩辕凝沉默着。
爬入她身体的那丝黑雾搅动着她的经脉，似是不把她的真实想法逼出来不罢休。
她疼得皱起眉：“芮桃在哪？”
“嘘——她在看着你。”
轩辕凝的心思转了好几个弯。
那丝黑雾爬到了她的脑海里，轻易捕捉到她波动的思绪，又说到：“濒临绝望时候爆发的情绪，是我最好的滋补品。”
黑雾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了。
轩辕凝静静地，而后点了点头。
芮桃看不清，也听不清，只能隐约听见几个字，还有轩辕凝那纤细的身体。
如雾里看花一般，却没那么平静。
无处不在的黑雾挤压着她的身体，仿佛要把她的魂魄与内脏掏出来。
在黑雾与轩辕凝交谈的时间里，也许是黑雾的注意力没有在她身上，这种痛苦反倒是让她的脑海清醒了片刻，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掉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她便发现四周全是石壁，而在黑雾出现的时候，这些石壁向着她们无声地靠拢。
黑雾对她出手的时候，也是她发现石壁在移动的时候。
而且她能看见轩辕凝，轩辕凝却看不见她。
她在石壁里。
轩辕凝将手中的灵鸟步摇随手扔到了角落里。
没有灵鸟步摇的保护，寒气直扑她的面门，她本就瘦弱的身体佝偻下去，整个人如同到了鬼门关的边缘，马上就要断了气。
严丝合缝的空间被撕开一条口子。
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芮桃的身边，挤压芮桃的气息尽数消失。
它附在芮桃的耳边：“你看，有人来救你们了。”
芮桃茫然地看过去。
那条口子里走出来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穿着规规矩矩的弟子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凝重又严肃。
明月星。
芮桃的思维一瞬间回笼，甚至动作比之前还要灵活，往前扑的动作竟是直接将她带到了这个黑色空间的边缘，也就是石壁的边缘。
她的手贴在石壁上，冰冷得让她打了个寒颤。
“大师兄！大师兄！”她喊道。
轩辕凝就与她一墙之隔，靠在石壁上，满脸的虚弱：“明师兄，我在这里……”
明月星一个箭步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轩辕凝：“还好吗？”
轩辕凝纤细的手指扯住他的衣襟，哆嗦着嘴唇。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明月星只能把耳朵凑过去听。
“我总算等到你了，月星。”
芮桃就在轩辕凝的身后，死命拍打着石墙。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目睹明月星红着眼眶将轩辕凝抱在怀里，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她。
芮桃的叫喊声、拍打声，完全不能传递给明月星，她拍得手都麻木了，依然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芮桃很害怕。
那么短暂地被恐惧包围的时间都能让她失去所有的能力，若是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她真的能活下来吗？
黑雾桀桀笑着，拿她当做什么有趣的玩意。
越是想到失去这次机会她可能一辈子再也出不去，她越是着急，黑雾的声音还在耳边，是一道催命符，倒数着她的性命。
石墙外，明月星问道：“小师妹在哪？”
芮桃急得猛地砸了下石壁：“大师兄！明月星！！我在这里！”
石壁纹丝不动。
明月星怀里的轩辕凝却摇头：“我醒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我不知道。”
芮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可以理解轩辕凝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但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撒谎。
何况她帮了轩辕凝一次又一次。
莫大的委屈浮在芮桃的心口上。
黑雾再一次围上了芮桃。
“真好闻——”黑雾温柔地抱住芮桃，“天灵根的七情六欲，可真是美味。”
明月星有些疑惑道：“你们不是同时被拽进来的吗？”
轩辕凝的状态看起来极差，抓着明月星的手都松了力道：“月星，我怎会骗你，你怎么不信我……”
说完这话，轩辕凝却直接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明月星大惊失色，胸口一阵闷痛，怪自己害得她晕了过去，将轩辕凝横抱起来。
被打开的进口扭曲了一下，明月星见状，知道不能再久留了，若是这个进口关闭，他们都要被困在这里。
他抱着轩辕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抢在进口关闭前跑了出去。
芮桃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流失。
她被轩辕凝作死一起拉进这里没哭，被黑雾纠缠控制没哭，她忍了一路，现在却再也忍不住了。
但是眼泪还未流下来，突然觉得心里一片空寂，是黑雾正在吸收着她的七情六欲，抽干了她最后那点感情。
却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那些被轩辕凝和明月星带来的痛苦，就这么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月星小心翼翼的动作，他的脸上满是对轩辕凝的珍视。
那她呢？
轩辕凝随手一扔的灵鸟步摇就明晃晃地在角落，明月星若是愿意再找一圈都能看见她的东西，就算是没看见她的人，也知道轩辕凝在说谎。
可明月星看都不看。
只是一墙之隔，她便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
走得那么着急。
朝夕相对十几年，就算是没有情爱，她也是明月星的小师妹。
当真是什么都不如。
她突然不想挣扎，也不想再去喊明月星。
无法分辨清楚到底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黑雾吸走了她的情绪。
黑雾攀爬着她的脊背，说话如情人间的暧昧：“你不恨吗？”
“恨什么。”
“恨他不带你走。”
芮桃相当平静，没有说话，黑雾却循循善诱：“你很喜欢他吧，那么浓烈的爱/欲，真可怜，他却不喜欢你。”
“关你什么事。”
“你想要他爱你吗？”
芮桃动不了，只能任由黑雾缠绕她。
她本是娇俏的少女模样，现在看起来却冷若冰霜。
黑雾极为满意她所产生的情绪。
它想要更多。
“我给你织个梦吧，在梦里，你会如愿的。”
芮桃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滚开！”
“别着急，”黑雾说，“没有人能跳脱欲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最后都沉溺在梦中，永永远远，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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