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成群结队的拇指大小的鲜艳游鱼将芮桃与阿芩包围成一个球形，阿芩摆动着鱼尾，手指点在小鱼的身上。
小鱼第一次看见海中还有没有长着鱼尾的人，游到了芮桃的眼前，绿豆大的眼珠好奇地盯着芮桃。
芮桃也想摸摸这条漂亮的小鱼，才伸出手，小鱼就惊慌失措地躲回了鱼群里，眨眼间就寻不到了。
阿芩靠近芮桃，此时她的眼珠已经变作了大海一般的蓝色，手指间长出一层薄薄的蹼，指甲也长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不要让自己的指甲伤到芮桃，嘴里吐出一个小小的水泡，单手从鱼群里捧出一条不怕生的小鱼，放在芮桃的面前。
芮桃只敢用一只手指靠近小鱼。它绕着芮桃的手指转了一圈，并没有排斥这个奇怪的没有鱼尾的‘鲛人’，状若亲昵地用嘴蹭了蹭芮桃的指尖。
柔软且轻。
芮桃的心一阵柔软，恨不得抱着这条小鱼抱着猛亲两口。
一路往下沉，漂亮精致的小鱼不再跟着他们，鱼的长相也是越来越——千奇百怪。
芮桃很明显地看见一条黑得只能看清轮廓的鱼张开了嘴，里面是两排锋利尖锐的牙齿，正追着另外一条小一些灰色的鱼撵，看起来不把它吃下肚不罢休。
浅粉色的珊瑚旁，有块红黑红黑的石头，芮桃凑过去看了几眼，阿芩拉着她摇摇头，嘴里吐出一串泡泡：“那不是石头，是鱼，身上有剧毒，你别靠得太近。”
这一趟芮桃觉得就算是打听不到威赫道人也算是值了。
深极渊海中的一切和她在陆地上的所遇到的都不一样，她本是火系天灵根，不太适合在水边修炼，若不是她决意要来这里，兴许永远也看不见这样的风景。
头顶的日光越来越暗，阿芩拉着她，小声说：“快到啦，我们没有住在最深的地方，那边是海妖的地盘。”
在日光消失的瞬间，芮桃看见海水之中亮起莹白色温润的光芒。
巨大的珊瑚与贝壳像是陆地上房屋一般伫立在海底之中，光线的来源是上面所悬挂的珍珠做的长条带子。
阿芩游得比之前快了些，带着芮桃一点点接近，最大的那块肉红色珊瑚上刻着芮桃并不认识的文字，应当是鲛人族的标识。
止皊已经到了，正等着她们。
阿芩欢欢乐乐地游过去：“兄长！”
止皊摸摸她的头，对她身后的芮桃说：“芮姑娘，还好吗？”
“嗯。”
“这里是鲛人族的边缘，再深入的话你可能会感觉不太舒服，”止皊说，“你若是有问题，随时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芮桃应了一声好。
边缘住的鲛人族的尾巴比起阿芩和止皊的都要暗淡几分，有些甚至是石头一样不起眼的灰色，当他们看见兄妹两人游过的时候，纷纷半低下头，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是行礼的姿势。
芮桃看看他俩漂亮宽大的尾巴，对他们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
一座宏伟的宫殿出现在芮桃的眼前。
白色的蚌壳被削成立柱，上面缠绕着恰到好处做点缀的海藻与珍珠，珊瑚层层叠叠垒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宫殿的门口排列着两排手握剑戟身穿铠甲的鲛人战士，一位和阿芩的容貌七分相似的成年女鲛人正焦急地望向他们来的方向。
“母后！”阿芩见了她，拽着芮桃过去。
女鲛人的焦急转变为笑，也想着阿芩游过去，一把将阿芩抱在怀里。
“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阿芩吐了吐舌。
止皊在一旁没说话，女鲛人对他点点头，说：“你也是陪着她胡闹，以后别这样了。”
“是，母后。”
将女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她的伤已经愈合，她才注意到阿芩带来了一个陌生人。
她一瞬间警惕起来：“这位是……？”
“母后，是我在陆地上交的朋友！”阿芩赶忙说，“我的伤口就是她帮我上的药，她叫芮桃！”
芮桃学了下刚才看见的普通鲛人向阿芩和止皊行礼的样子。
她生得没什么攻击性，阿芩的母后放下几分戒备心，但仍是有些在意：“芮姑娘此来可是有什么需要鲛人的地方？”
芮桃嘴里含着避水珠，没办法说长段的话，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自己是来观光的。
阿芩兴冲冲要带芮桃去看看她的房间，被母后拦了下来：“阿芩，你先去给你父王打个招呼，我来招待你的朋友。”
阿芩恋恋不舍地被止皊带走了。
阿芩的母后的鱼尾是非常漂亮的纯白色，摆动的时候就像是一条上好的锦缎，比起止皊的鱼尾还要更夺目一些。
她的姿态端庄，头上戴着珍珠与珊瑚做的头冠，正如那些传言中海中惑人的美人，一眼便觉得自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漩涡中。
“多谢芮姑娘帮了他们，”阿芩的母后说，“这宫殿中的珍宝你可以挑一件带走，这是你应得的。”
芮桃对鲛人的珍宝其实不太有兴趣，她也没有帮阿芩多少，吃住都是分海派提供的。
阿芩的母后却执意要给，她推辞说阿芩已经给了她不少珍珠，在乾坤袋里都要堆成小山了，母后才作罢。
“阿芩还是个孩子，对陆地一直很好奇，”母后说，“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我拦也拦不住，止皊也是纵着她，哎，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
鲛人与人不同，芮桃忽然有些好奇阿芩的年纪：“阿芩可是与我差不多大？”
母后问：“芮姑娘多大年纪了？”
“十九。”
“阿芩今年三百零四岁了。”
“……”芮桃回忆起阿芩那张看起来比她还小点的脸，水中凌乱。
“芮姑娘莫要奇怪，鲛人族的寿命比人族要长很多，我们五百岁才到成年。”
又寒暄了半晌，阿芩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头扎进芮桃的怀中：“芮桃！我带你到处逛逛吧！”
芮桃看了眼阿芩的母后。
她似乎还是很担忧阿芩，但迟迟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去吧，别跑太远。”
鲛人族的宫殿真的很大，若不是有阿芩牵着她，她感觉自己肯定要在这里迷路。
七拐八歪，到了宫殿的后面。
这里的珊瑚造景成了一片海中花园，还有一架做工简单的秋千。
“芮桃，你坐上面，我帮你推。”
阿芩带着她坐上去，海里坐秋千芮桃还是头一回，还在思考这秋千真的能在海里荡起来吗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推力袭来，若不是她飞快地抓住了海藻做的链条，可能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到达最高点时，她看见了远处一座高塔。
高塔上，一颗硕大的白色珠子正在原地转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那颗珠子不同于她看见的珍珠，颜色并没有那么白，光滑的还有浅色条纹。
芮桃落回去的时候，指了指高塔的方向：“那也是珍珠吗？”
阿芩一看她指的方向，就知道她在说什么：“那不是普通的珍珠啦，是我们鲛人族的圣物蜃珠，千万年以来就一直在那里。”
蜃珠还在鲛人族。
威赫道人来到深极渊海就是为了取到蜃珠，而现在蜃珠还好端端地在鲛人族发光。
难道威赫道人并没有取走，或者说她甚至没有来过鲛人族？
分海派的全长老骗了她？
但也没有那个必要啊，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骗她有什么意义？
芮桃从秋千下跳下来，让阿芩坐上去，一边思考一边推秋千。
“阿芩，蜃珠有什么作用呀？”
“蜃珠保佑着鲛人族的平安，它的光所能达到的地方，便是鲛人的家乡，”阿芩从嘴中说出的话带着歌唱的小调，是她们口口相传的故事，“蜃生于海中，珠光聚于鲛，而后生鲛人。”
阿芩干脆清了清嗓子唱起来，嗓音优美而干净，将鲛人族的传说娓娓道来。
尽管鲛人族的语言与人族不太一样，芮桃只能听懂其中一部分。大约是在说当时是在有人坠入深极渊海之中，在溺死前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大鲛，当时那只大鲛嘴里正是衔着蜃珠，蜃珠的神力将落海之人的魂魄移到了大鲛之上，于是诞生了鲛人。
阿芩唱着歌看着蜃珠，在芮桃将她推到最高点的时候展开双臂，像是想要将蜃珠拥抱在怀中。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神秘莫测的传说故事突然进入了激昂的篇章。
海妖是鲛人天生的敌人，它们生活在深极渊海不见底的海沟之中，依靠蛊惑海上来回的人们坠入海里后分食尸体生活。鲛人的祖先正是被它们引诱坠海。
海妖们既觊觎鲛人丰富的资源，也觊觎拥有神力的蜃珠，一找到机会便入侵鲛人的领地，但多次都被鲛人抵御回去。
阿芩唱的便是几次海妖与鲛人的战争。
她的声音空灵而悠扬，芮桃仿佛也置身于歌中的场景。
最后一次，是在七十年前。
是威赫道人最后出现的时间。
芮桃突然回神。
那次海妖突然入侵打得鲛人节节败退，最后鲛人退守宫殿，有一只海妖不怀好意想要接近蜃珠，却在接触到蜃珠的瞬间化作灰烬。
有蜃珠的帮助，鲛人最后还是守住了自己的家。
阿芩唱完，平复着自己因为歌曲而激动的情绪，眼睛弯弯：“好听吗！”
她唱得确实很好听，芮桃鼓掌的同时也连着夸了好几句。
阿芩羞涩地抿了抿唇：“我母后说我也就唱歌还说得过去，嘿嘿，等我一千岁才能接手鲛人族。”
芮桃安慰道：“别担心，你可以的。”
“嗯嗯，”阿芩说，“芮桃，你打算在深极渊海待多久啊，我去给你安排个住处。”
刚要搭腔，远处突然传来巨大的碰撞声。
芮桃与阿芩同时转头去看——
硕大而强壮的触/手抽打在装饰用的白色珊瑚上！
碎裂的珊瑚飘落在海水之中，霎时间居住在附近的鲛人纷纷四散，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阿芩怒道：“海妖族怎么还是贼心不死，又来了！”
这只进攻者看起来有些像是章鱼，但颜色是肉粉色的，就像是人皮覆盖在诡异的触手之上，上面甚至能看见青紫的血管，里面流淌着深色的血液。
它的身体上有三只眼睛。
那三只眼睛并不大，但分别望着下和左右的方向，像是个三角形。
“阿芩，它就是海妖吗？”
“不是，它只是与海妖共生的玩意，”阿芩指了指章鱼头旁边一团黑色阴影，“那个才是海妖。”
芮桃看不太清楚，但她很清楚眼前这只怪物是谁。
熟悉的恐惧感再一次袭上她的心头，但她没有再僵硬着不敢动。
它是九臻秘境里那只把她拽入沼泽的怪物。
芮桃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兴许和魔族有关。
但它既然出现了，芮桃便绝不会放它好过。
她将本命剑握在手中。
这一次，她不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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