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太妃


镇南王府后院里有一处湖泊,今日太妃的寿辰,便请众家小姐到此处一聚,在湖边的几处凉亭摆了宴席。

        沵水的旁支流经王府,几代之前的镇南王便命人将整个园子的树都掘了起来,挖出了这个比池塘略大一些的地方。

        姜樾小时候常常和周梓绡在这里抓鱼玩,此时来到这里,顿觉亲近得很。

        “咦?这些鱼竟都长到了小臂粗细……”

        姜樾毫不在意地撩起裙角,直接蹲在了池塘边上。

        姜槐在一旁道:“没你祸害它们,自然长得大些。”

        姜樾把袖子轻轻挽起,将手伸了进去,一边笑着回嘴:“我才没有祸害过。”

        池塘里红白相间的鲤鱼嘴巴一张一合,笨拙地游过来去啄姜樾纤细的手指,被姜樾猛地一摸,又迅速转身溜到一边去了。

        “哈哈哈,摸到了!”

        姜槐无奈摇头道:“好歹是大姑娘了,等会儿见了人,可别再这般不稳重,让人瞧了笑话。”

        拐个弯便能听到凉亭里姑娘家嬉笑的声音,姜樾撇嘴道:“好没意思。我最不耐跟她们说说笑笑,聊会子衣服首饰,还七拐八弯地总要说些别人的坏话……”

        一个没留神,裙摆便垂到了地上,沾上一大块泥污。

        “你说说你!”姜槐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等会儿还要见人的,好好的一条裙子,被你糟蹋成这幅模样……”

        姜槐正埋怨着,便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姜家姐姐!”

        来人约莫十一二岁,身量未足,脸上一团稚气。她梳着一头小辫,末了用颜色浅淡的发带扎起,竟像几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随着她活泼的动作起伏跃动着。

        姜樾一见,是京兆尹家的女儿刘若琪。

        因着姜槐的亲事便是定了刘若琪的哥哥,姜樾便暗中冲姜槐挤眉弄眼道:“快别管我,未来的小姑子到了,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啦!”

        姜槐脸上露出完美的微笑,拉着姜樾胳膊的手稍稍一用力,掐住她的肉拧了一圈。

        人已经来到近前,姜樾突地手臂一疼,脸上却忍住了,只笑着打招呼:“琪妹妹。”

        刘若琪年纪还小,交际也少,故而从未见过姜樾。

        她自是认得哥哥的未婚妻,便问姜槐:“姜家姐姐,这位姐姐是?”

        姜槐放开了姜樾的手臂,温声对刘若琪道:“这是我伯父家的女儿,姜樾。”

        刘若琪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发现这个动作太不礼貌,不由得不好意思道:“是姜樾姐姐啊……”

        姜樾看她的反应,不解道:“怎么?莫不是我名声不好,吓到了琪妹妹?”

        刘若琪忙摆手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姜槐却训姜樾:“你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旁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只当没听到就好,还非要上去跟人理论!好好的传出去个凶悍的名声,看你如何嫁的出去。”

        姜樾自然知道,长姐说的是前几日在龙宴斋,她一气之下打了籍巧雁的事。

        此时也忙哄道:“那不是姐姐不在,樾儿听见她言语之间冒犯了父亲,这才给了她一些教训……”

        姜槐打断她:“你还有理了?”

        姜樾点头道:“不敢不敢,长姐说的是。”

        刘若琪在一旁“噗嗤”笑了。

        她原听别人说起过姜樾在龙宴斋掌掴籍家小姐的事,心里便为她贴上了个“蛮横不讲理”的签子。

        只是今日一见,姜樾穿着豆粉色齐腰襦裙,上身着清雅温和的淡紫色,脸上又是这般无双的秀美清丽,谈吐之间也分毫没有半点骄矜的样子,这才觉得传言不可信。

        她真心赞道:“姜樾姐姐生的真好看,就跟从画儿上走下来的一般。”

        姜樾最喜欢别人夸她容貌好,此时看刘若琪也百般顺眼:“琪妹妹才好看呢,是观音娘娘身边的女孩子长大了的模样罢?”

        两人你夸我,我夸你,登时笑作一团。

        姜槐叹道:“你们两个倒是一见如故,说到一块去了。”

        姜樾忙对着刘若琪笑:“快去哄哄你嫂嫂,别让她恼了你才好。”

        眼看着姜樾又要被拧胳膊,她却眼尖,瞧见了从湖边走过来的几个人影。

        “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太妃?”

        来人步调走得极慢,左手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但服侍打扮,分明就是太妃的模样。

        及至走近了,姜樾才从她憔悴的脸上瞧出昔日的轮廓。

        三人躬身行礼:“见过太妃。”

        镇南王太妃冲她们笑了笑:“起来吧。”

        昔日里太妃同夫君感情甚笃,寻常女子失了挚爱,恐怕便已承受不住。姜樾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抗住,一夜之间失去丈夫和两个儿子的悲痛。

        才不过四十岁,太妃脸上已经生出了清晰可见的褶皱。厚厚的妆容遮盖了脸色的不足,眼神中透出的淡淡死气,却是再美的妆都遮不住的。

        姜樾抬头看着她,眼圈有些发红。

        只见太妃温声问道:“穿紫衫粉裙的,可是樾儿吗?”

        姜樾一惊,这才发现,太妃美丽的眼睛里似乎蒙了一层东西一般,模模糊糊没有焦距。

        她的眼睛怎么了?

        “是,是樾儿……”姜樾的声音哽咽了。

        太妃脸上带出些疼爱的笑意:“过来,让周伯母瞧瞧,这么些年不见,是不是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姜樾忙上前去,握住了太妃的手。

        她只觉得原本母亲一般细腻温暖的手掌,此刻竟干巴巴的连一丝多余的肉也无,握上去竟像是握住了一截冰凉的枯木。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太妃不便凑近了仔细去瞧,便伸出手来,轻轻摸着姜樾的脸,却摸到了一手潮意。

        “傻孩子,哭什么?”

        姜樾强笑道:“没有哭,樾儿是高兴呢。”

        “快莫要哭了,流泪多了伤眼睛,”太妃温和道,“我还是最喜欢我家樾儿笑着的样子,你周伯伯也最喜欢看你无忧无虑的笑。”

        “他从前常跟我说啊,要生一个跟樾儿一样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才好……”

        姜樾感觉心脏仿佛被用力攥了一下,呼吸都有些难以忍受。

        姜槐也听得难受不已,忙稳了稳心神,笑着上前打圆场。

        “今日是太妃寿诞,快请太妃上座罢。”

        她轻轻拉了拉姜樾的胳膊,这才让姜樾止住了泪,一边又低声道:“且忍一忍吧,里面那么些人呢,看见你哭不好。”

        三人跟着太妃入了凉亭,便见众家小姐早已列次排座,只等着太妃前来了。

        消息灵通些的姑娘,早就知道了此番寿宴并非为了庆祝太妃四十寿诞;而消息不灵通的,看了太妃不像身子大好的模样,心中也明白了大半。

        能让太妃拖着病体还要亲自做的事情,除了年轻镇南王的亲事之外,恐怕也不会再找出第二件了。

        一时间,座下的小姐们心思各异。

        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自然有看重周梓绡俊美的相貌,慕少艾的;也有看重镇南王家世不俗,嫁过来便能做当家主母的。

        可更多的,还是对这个看似稳固,实则全凭周梓绡一人扛起、摇摇欲坠的府邸的担忧。

        太妃同诸位小姐问候过一遍后,笑着道:“这些年一直在府中养病,也甚少见过外人,消息也不灵通了。约莫听着说,姜槐和玉琼都定了亲罢?方才见过了槐儿和若琪,不知玉琼定的哪家?”

        承恩侯府的刘玉琼从前也是闺秀中的典范,今日带着妹妹刘玉玲前来赴宴,举止比以往还要多了些稳重大气。

        她笑着回道:“太妃费心了,玉琼定的是籍大人府上的大公子。”

        太妃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是籍闫大人?”

        刘玉琼点头道:“正是。”

        太妃又问:“我记着,籍大人的女儿,名唤巧雁的……在哪里呢?”

        众人脸上一时有些尴尬。

        籍巧雁被禁足在家,自然是来不了的。只是太妃明显是记得她,也曾下过帖子的,她不说备上礼物让人给自己告一声罪也便罢了,竟连知会都不曾知会镇南王府一声。

        太妃避世已久,依稀听说籍巧雁因辱了姜樾的父亲,跟她起了争执。今日提起了籍府,便想见见。

        姜樾道:“太妃不必惦记巧雁了,前几日我同她闹了别扭,恐怕巧雁如今不方便出门呢。”

        下面的闺秀们一听,只道姜樾实在没脑子得很——别人若是惹了麻烦,遮掩还来不及呢,谁还大大咧咧地抖落出来给人看?况且一个姑娘家家的,动不动便要扇人巴掌,哪里是大家闺秀所为?

        只怕太妃是要厌了姜樾。

        谁料太妃却道:“这孩子,同你说了多少次,凡事留一线,却总也学不会忍耐……过来,跟周伯母说说,人家怎么欺负你了?”

        刘玉琼的妹妹刘玉玲从小便与姜樾不对付。她一贯与四公主霖瑶交好,可霖瑶这些日子让姜樾给害得被送去承恩寺抄佛经,她早就想着看姜樾的笑话。

        如今见太妃护着姜樾说话,刘玉玲不禁不满道:“明明是姜樾打了巧雁,太妃竟也不问缘由,就说是她受了委屈么?”

        刘玉琼深恨自己的亲妹妹说话不过脑子,忙伸手去拉她。

        太妃大度地笑了笑,不同她计较,姜樾却不干了。

        “什么叫不问缘由,刘玉玲,家里人不曾教过你,怎么同长辈说话么?”

        刘玉玲被姐姐一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仍忍不住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樾冷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玉玲双脸涨得通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姜樾教训,她忍不下这口气:“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急什么?再说了,凭什么轮到你来教训我……”

        刘玉琼忙喝止她:“玉玲!住嘴!”

        一边又向太妃歉意道:“小妹不懂事,让您扫兴了,我回去便让母亲好好训她一顿。”

        太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却仍未动怒,只是冲姜樾道:“快过来,别急得什么似的。回头替我教训了这个小姐,又要有人说你恣意妄为、不庄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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