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拜访
这一日姜谦和姜樾来到封连府上时，已近午时。
封连听了下人来报有客来访，忙迎了出去，便见姜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口，已有一些时候了。
姜谦笑着道：“今日前来叨扰，竟也未下个帖子。不知我和小妹可曾做了恶客？”
封连温和一笑：“姜二哥哪里的话。许久未见，该是封连先去府上拜访。”
姜樾掀开车帘，走了下来：“快些进去罢！你家门口就是大街上，哪里有在这里寒暄的道理？”
封连见姜樾身着浅粉色齐胸襦裙，上罩同色绣纹的米色纱衣，眉心一点赤红朱砂，越发显得眼波灵动，眉目秀美如画。幼时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亭亭玉立。
她轻巧地从车上一跃而下，笑着向封连行礼：“封哥哥好。”
姜谦原没瞧见姜樾新换的花钿，如今看她与封连站在一起，不由觉得郎才女貌，和谐无比：“你们两个倒像是亲兄妹！”
封连也笑了，将二人引入府内。
幼时封连和姜谦也是相熟的，况这些年姜谦跑南跑北，二人也一直不曾断了联系。故而姜谦一路上并未像旁人一般客气，而是四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封连目前居住的府邸。
宅子虽不大，设计却精巧细致，花草一应生机勃勃，可见是用了心的。
最妙的是，前院与后院交界之处还有一条人工挖掘的河道，沵水的旁支从此经流，给整个园子带来灵动活泼的生气。
姜谦笑道：“从前这座宅子空着的时候，我一个朋友觉着地界不错，想买下来，便托我来问，可卖家却说什么都不肯卖。他安慰自己，只道里面未必有看上去那般好，谁曾想今日一来，我却觉得精美非常。”
姜谦这个年纪，若是瞒着家里想买宅子，干的自然是见不得人的事。
姜樾撇了撇嘴：“这府邸时间不短了，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的，谁肯卖给你那些有家不住，非要另寻地方的狐朋狗友，任他糟蹋？也就封哥哥配住在这里。”
姜谦讪讪一笑，心里想着确实如此，他那朋友是有了外室，想寻一个方便的地方安置另一个家罢了。
摸了摸鼻子，姜谦强辩道：“不住在家里的多了去了，怎么我的就成了狐朋狗友？”
姜樾登时喊道：“二哥！”
姜谦这才反应过来，封连此次入京，也是没有住在封府的。
说来也是，封府五年前便被查抄，如今大门上虽揭了封条，可毕竟多年没有打理照料，那副破败脏乱的样子，如何住得？
他说话未曾多想，一时不由得有些惭愧。
封连温声解围：“这府邸是我父亲从前一个好友买来在京城落脚的地方，故而不肯轻易卖掉。如今我入京，便是先借他家的宅子住着。”
说着三人已到了会客的前厅，封连却道：“姜二哥和樾妹妹既不是外人，便不在前厅端坐着喝茶叙旧了罢？”
姜樾疑道：“不在前厅，还能去什么地方？”
封连回头一笑，仿若朗月清风：“自然是有好去处的。”
封连的父亲原就是云南出了名的美男子，入了京城以后，多少待嫁的闺秀不介意封连未详的身世，一心一意想要嫁给气度、才华不凡的封晟。
如今封连长大了，竟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单单是站在树下不说话，便给人春风般温和美好的感觉，更别提他笑起来的时，如玉如竹的气质便全然被恍若谪仙的样貌给盖过了。
姜家人人生得极好，故而姜谦不像小妹一般，注重旁人的样貌。可封连额上夺目的朱砂痣加上他温和无害的笑容，却着实在姜谦心中掀起了一丝波澜。
封连一边带着他们向前走去，一边轻声解释：“府上挖了一条不宽的河道，将沵水引入，挖出的淤泥便都堆在一处，竟也生出一番别致的景色。”
姜樾早被迷得找不着北，想像从前一般拉着封连的袖子，却又不好意思，只高高兴兴地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笑个没完。
“可是做了荷塘？”
封连笑道：“正是。如今荷塘里莲花开得正好，你若喜欢，还可让下人们去采摘些莲蓬。”
姜樾兴致勃勃道：“我要自己去采！莲子带回家去，晚上炖汤可好得很。”
封连很是纵着她，便答应道：“今日府上没有你能坐的船，过几日等找好干净精致小舟，再邀你过府来摘莲子可好？”
他的笑容温和而干净，双目中流露出温柔宠溺的神色，让人忍不住靠近了，去享受那种被全心呵护着的感觉。
姜樾笑吟吟地答应了，一路上仔细瞧着封连皎皎明月般明朗的笑容，错都错不开眼。
姜谦心想，若是今后能找个封连这般容貌的妻子，他便不再嫌弃女儿家这个麻烦那个麻烦。
这念头甫一升起，姜谦便忙在心中否定——封连的俊美虽柔和无害，却没有丝毫女气，怎可拿他比作女子？
半晌，又听姜樾叹息：“封哥哥若是我的亲哥哥，该有多好……”
封连博闻强识，言语幽默风趣，又处处顾及旁人的感受，正是姜樾心心念念想要的哥哥。
“这是怎么说？”封连不禁失笑，“难不成我不姓姜，便不是你哥哥了？”
他身着雨过天青色夏衫，头上只戴着一支乌木发簪，长身玉立地站着，没有一丝多余的修饰，比一旁从来穿不齐整衣服、腰间叮当挂满玉佩荷包的姜谦好上不知多少倍。
姜樾闷闷道：“大哥稳重，从来不肯多开一句玩笑；二哥跳脱，别指望他有一点耐心……况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这么些年看也看腻了。若封哥哥是我亲哥哥，既能陪我说话，又能带我出去玩，长得还这般好……”
姜谦打断她：“我什么时候没陪你说话？没带你出门？更何况人人都夸大哥样貌好，我跟他是一样的，如何就看腻了？”
姜樾不服气，两人便你来我往在封连面前绊起嘴来。
封连笑着摇了摇头，将他们带到园子里一处清静幽美、又能瞧得到荷花的地方，又吩咐下人去准备午膳。
封连身体不好，饮食以清淡为主，在这炎炎夏日里，却意外地让姜樾胃口大开，多吃了几碗饭。
三人在带着荷香的徐徐清风中说笑谈心，不知不觉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姜谦兄妹在封连府上一直待到日头西斜，这才告辞回家。
临行前，姜谦本已迈出了门，却又折回来，对着封连欲言又止。
封连笑道：“姜二哥从今日来时便有话要问，如今该走了，还说不出来么？”
姜谦心中暗叹封连的敏锐，只得道：“此事原不该我过问……只是封连，你此次回京，圣上态度如何？”
姜樾已经出门上了马车，此刻也不必忌讳她在跟前听着，封连便直言道：“还能如何？忠臣遗孤，若非好好养在京里，便是要将我远远打发走罢。”
姜谦皱眉：“可有望出仕？”
他早已入朝，官职虽不大，却清楚皇帝的脾性——今上为人颇有些拧脾气，尤其一点，便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过这也是许多帝王的通病。对着昔日被自己扣上谋反罪名的封家子嗣，想来皇帝也不会自在。
是以姜谦不得不担忧封连的处境。
封连无奈道：“二哥也清楚我的身份……况我这身体，恐怕也难以为官。”
夏日炎热，此时虽是午后，空气中的热度却仍未被剥离。封连脸上一直没有血色，在夕阳柔光的映照下，带着些许难掩的倦意。
他身有敌国皇族血脉，如何能在朝中任职？
姜谦沉默了，半晌才道：“在广元养了两年，你身子也迟迟不见大好，若是能留在京中，我……我们也放心。”
封连知道姜谦是真的关心自己，便微笑道：“二哥不必操心，京中虽有封连牵挂的长辈朋友，可到底云南才是封家的根。若圣上恩准，我便回云南去。”
姜谦点头：“你从小熟读兵书，回云南也……也好。”
他原想说，封连定会像他父亲一般成为守好大楚南疆的一代能臣，可忆及封伯伯忠义一生却落得那样下场，便及时住了口。
姜谦和姜樾离去后，夕阳终于也缓缓坠落地平线以下。这三进的宅子不大，园里本就树木蓊郁，因着夏季的缘故，越发茂密繁盛。
封连静静地坐在园中，半晌没有动作。
临泉悄声走上前来，提醒道：“少爷，该喝药了。”
封连闭了闭眼睛，淡淡吩咐他：“在姜文身边安排的人，撤了吧。”
小厮一脸讶然：“少爷不是要从姜大人处下手？若是现在撤回来，这条线便断了！再说了，少爷只是利用姜大人做一些事，并不会害他……”
封连缓缓道：“父亲若在，必不会希望看到我如此行事，你不必多言。”
临泉心中不满，却不敢违逆少爷的意思，只能满心无奈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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