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争斗


姜文的奏折并无什么激烈的措辞,字里行间的情绪也如他往日一般平淡,只是在皇上眼中,这份委屈可就顶了天。

        他面色阴沉地放下奏折,却罕见地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对姜文点头道:“姜爱卿的事,朕知晓了。”

        毕竟多年的君臣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见圣上没有说给个交代,姜文也不急,只躬身行了一礼:“多谢陛下体恤。”

        二人在朝堂上打谜语,朝臣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韦康平心中不安,识趣地没有言语。

        可皇上并没有想放过他:“韦爱卿有何事要奏?且徐徐说与朕听。”

        他心头突了一下,正犹豫着上前,身旁的籍闫猛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微臣……微臣无甚大事要奏。”

        皇帝闻言笑了:“这可是奇了,方才朕同姜爱卿说话时,韦爱卿还是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如何现在又没了动静?”

        韦康平向来迂腐,学究气甚重,不似姜文和籍闫那般圆滑,于揣度圣意上更是不似在朝为官十余载的。

        他闻言只得厚着头皮道:“启禀陛下……昨日姜大人的二公子,动手打了我韦家子孙十余个。都是亲戚,被打的孩子父母来找微臣哭诉,微臣实在无法,只得来寻陛下做主。”

        皇帝神色莫辨,只问道:“你儿子韦正铭,也被打了?”

        韦康平的亲妹妹入宫为妃,算起来,韦正铭也是陛下的侄子了,如今无缘无故被姜家的少爷给打了,陛下岂能坐视不理?

        如此想来,韦康平心中也多了许多底气:“正是。还望陛下为小儿做主。”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脸又问籍闫:“籍爱卿如何看?”

        籍闫惯来是个人精,听了这事,躲还来不及,哪里敢往自己身上揽?

        他忙道:“只听了韦大人的言语,未免有失偏颇,微臣无法决断,还望圣上听一听姜大人有何话说,以便圣裁。”

        皇上虽不爱这些琐事,可偶尔看朝臣们斗斗嘴、互相使使绊子,也颇有一番乐趣。

        只是今日这事,他有些动了真气。

        听了籍闫的推诿之语,皇帝冷笑道:“籍大人哪里的话!你跟韦大人向来亲密,替他出的主意也不少,今日怎的连句向着他的话都不肯说了?”

        姜文是直臣,从来都不会玩些阴谋诡计,是以皇帝对他的话一向放心。如今他大大方方地呈上奏折,满纸真情实意,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告知圣上,也算是阳谋了。

        皇帝的心一开始便偏向了姜文,如今看到韦康平和籍闫二人,自然说话也带了气。

        籍闫忙辩解道:“微臣不敢!韦大人是微臣妻舅,故而平日里来往亲密些,可若说替韦大人出主意,微臣是万万不敢的。”

        皇帝冷笑了一声,伸手将桌上滚烫的茶盏掷到了高高的玉石台阶下,茶水四溅,淋了一地。

        群臣见陛下动怒,纷纷下跪,籍闫和韦康平更是口中高呼:“陛下息怒!”

        姜文的奏折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姜樾十多日前赴韦府荷花宴,席间被下迷药,送入了韦府大少爷韦正铭房中,幸为镇南王路过所救。

        为着女儿名声,姜文恳请万岁爷不要声张此事。又陈情道,二儿姜谦不忿妹妹所受委屈,前去花街柳巷找到正在寻欢作乐的韦正铭,将其教训了一顿,又上上下下收拾了韦家不少纨绔子弟,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原就看上了姜樾,本是想着纳入后宫为妃的,姜文不肯,也便罢了。可到底是自己看上的,心里多少有些帝王的占有欲作祟,如今见姜樾险些受辱,不禁暗气韦正铭胆大包天。

        他冷声道:“韦家祖上也是出了两次状元的,怎的儿孙的教养上,却如此不用心?韦爱卿,你可知姜谦是从何处,把你那些不成器的子侄揪出来教训一顿的?”

        韦康平醉心诗书,鲜少过问家里的事情,加之朝政忙,他哪有时间关注子孙的教养?

        一时间竟被问住了,只喏喏回道:“这……微臣不知。”

        皇上冷笑了一下,照着姜文的奏折,沉声念道:“韦正铭,是从京城最有名的妓院寻花坊里,头牌姑娘的榻上拉起来的……嫡系子孙韦正锐、韦正钰,正在赵记赌坊堵得面红耳赤,欠庄家的银子正欲赖账……还有一些更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姜谦都给一一寻了出来。”

        他说一句,韦康平额上的冷汗就多冒出一些,及至说完,韦康平已经羞愤地连脖子都涨红了,不由得辩解道:“微臣实在不知啊!”

        皇帝又问:“怎么?韦府的子孙一个个无所事事、纨绔跋扈,连姜府都看不下去了,韦大人竟不知情?”

        韦康平是个正派人,通房姬妾虽不少,可从未出去寻花问柳过,又是一向以君子的标准严于律己,只是对后辈的关注实在有限。

        韦正铭平日里在他父亲面前装得纯孝仁善,虽诗书典籍上差些,可到底品行上是看不出瑕疵的。皇帝那一句在“寻花坊里头牌姑娘的榻上”寻到自家嫡长子,已让韦康平羞愤欲死。

        韦康平当即颤颤巍巍道:“微臣平日事忙,无暇顾及后辈教养之事,今日归家后,自当好生教训一顿那些不成器的子侄……”

        皇帝不耐道:“既如此,朕便准韦爱卿一个月的假,回去好好管教管教韦家的后人罢!”

        韦家到底不如姜家和籍家家学渊源,这一辈朝堂上只有韦康平一个出类拔萃的,若是他倒了,韦家在前朝便是再无翻身的力气了。

        籍家与韦家联姻,韦家不得势,对籍家也颇为不利。

        籍闫不得不站出来求情道:“求陛下开恩,看在韦大人一心扑在朝堂上的份上,扣两个月俸禄以示惩戒。韦大人若是停了官,恐怕只会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于国于他都是大大不利的……”

        一直闭口装木头人的姜文却发话了:“籍大人这是何意?姜某闲赋在家这么多天,也不见朝政上出了什么问题,更没有籍大人所言的心灰意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姜某心甘情愿受了,如何韦大人便受不得?”

        籍闫反唇相讥:“韦大人一心为国为民,自然是与姜大人不同的。”

        姜文立刻回道:“韦府一群纨绔子孙,京城里无人不受其扰,就连那韦正铭都有官职在身!韦大人当真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了一己私利护着韦家,尽让些韦姓的国贼禄蠹,享着朝廷的俸禄尸位素餐,还要整日花天酒地、欺男霸女?”

        两人争了一辈子高下,这样在朝堂上当场就吵起来的模样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今日,被涉及到的另一个人,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韦康平满是褶子的老脸已经胀成了猪肝色,他心拙口夯,不善言辞,见姜文如此诋毁自己,却呐呐无言,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籍闫还待出言,却被圣上打断:“够了!整日里当着朕的面便吵吵吵,这大殿都成了妇人吵架的大街了,成何体统!”

        姜文立即道:“陛下说的是,实在是籍大人言辞不公,草民不得不说上几句。”

        这“草民”二字让皇帝眉毛一皱,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既是草民,还敢在大殿上如此放肆?”

        不待姜文回话,皇帝又道:“停了你这么些日子,朕也乏了,懒得同你怄气——明日把你的破官印、旧朝服都给朕拿回去,姜府两个小儿的大印,统统拿走!你自己一把年纪不想着再进一步,连自己亲儿子的前程也不顾?还敢说别人不会教养子孙,朕看你也没多么上心!”

        姜文这几日逍遥自在,钟情山水、茶花、书画,未免不是有些排遣被贬的消极情绪之意。如今见圣上要复他的官,当即也不推辞:“多谢陛下体恤。”

        籍闫一口老血险些怄到喉咙来,好不容易斗了这么多年把姜文斗了下去,如何过了还没一个月,便又起来了?

        朝堂之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不胜东风了。前些日子姜文免官,籍家便疯狂打压姜家在朝堂的势力,姜家在朝中的子侄也低调了许多——如今籍家失了个韦康平的助力,可以预想,籍闫在朝中的这段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下朝之后,籍闫铁青着脸,追上了一旁缓缓而行的姜文。

        他冷冷道:“姜大人,今日战果可曾满意?”

        姜文见了他心里恼怒,恨不得像自己的儿子一样直接挥拳揍到那张老脸上,面上却没有丝毫体现,还故意带着些气人的笑意:“自然是满意的,不劳籍大人费心。”

        籍闫毕竟不是个惯用阴谋诡计的,自然不知道后宅里发生的事情,更不晓得自己的妻女给姜家最宝贝的女儿使了怎样的绊子,只觉姜文今日对自己敌意甚重。

        他拉不下脸来问缘由,只臭着一张脸道:“姜大人莫要太过得意,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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