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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不省心的


北齐与东夷的使团,一个换到了他们要的人,一个已经拿钱平息了庆人的怒火,如今东夷的使节还忙着在京都里采购货物,而北齐的使节却是已经在收拾车马准备离开了。

        本该按陈萍萍的指示守在使团门外,尾随那伙人一同离京的某人,却并未去到她的岗位上,还舒服地窝在厚实的毛毯中沉睡。

        待她迷迷糊糊醒来时,瞧见桌案后头还坐着那个端端正正的身影,她第一句便骂了过去:“臭小子敢不睡觉?!”

        那头传来一声无可奈何地叹息声,她怒从心起,睁圆了眼睛正要再教训教训,然此时清晰许多的视线让她不由一傻,问道:“我们怎么换房间了?”

        那人搁下笔走过来,给她披上外衣道:“天气凉了,臭小子便将你抱来卧房里了,如此服务可还满意?”

        “嗯——满意满意,甚和我心~”白欢闻言,立刻眯着眼睛像个装腔作势的老员外般点头晃脑,又色眯眯地摸着下巴瞅着他,“都怪这秋风凉昏了头,我竟不记得昨夜里是否有美人儿同榻暖了?”

        即便早知这丫头说话没半分含蓄了,但李承泽仍是被她接的这话惊得一愣,方才还微凉的面颊忽地就发起热来。

        李承泽掩唇背过身去,十分顺手地倒了杯茶来压惊,略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失了气势,便也学着白欢的口吻,反身瞪了瞪她道:“我记得先前明明是我调戏你,如今却怎么反过来了?”

        白欢一挺胸脯,骄傲道:“说明我段位高啊~小朋友~”

        李承泽忽然被茶水呛了一口,烧红了耳朵,忽地扭过身去掩饰般地又倒了一杯茶道:“昨日必安在各衙门里找了一夜,才从镇抚司地牢找出来的铁网,已经送到主院里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还真的有?”白欢惊喜地蹦下床,三两下就套好了衣服,边扎着马尾边往门外跑,李承泽没她那速度,便只能跟在她后面满脸无奈地追。

        白欢跑到前院时已经将自己拾掇了一遍,勉强能见人了,此时见到空地上果真堆着一推铁网,立刻便上前去看,她将那铁网抓在手里提了提,道:“不错不错,分量不轻啊,哪里拿来的?怎么还真有衙门会备着铁网?”

        白欢那话本是随口问的谢必安,却没想到回话的是蹲在铁网边上扯绳的一个小子:“没见识过吧~这可是我家府上的天罗地网!”

        白欢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又回头疑惑地看向立在一旁的谢必安。

        谢必安也没有废话,直接报了那人的姓名:“杨牧。”

        见他没有更多的解释,她便只能当这人也是承泽收的某一个门客了,于是便带着两分好奇与礼貌地对着那人问道:“哪家府上?”

        “你不记得我了?!”谁知那人却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忽然就暴了脾气,“你都赢走了我的马了还问我是哪家的?真是无耻!”

        他忽然就从背后抽了把斧头出来:“今天非得跟你好好打一架不可!”

        “哦~”他这一说白欢有印象了,当年因为输不起不肯交付赌注然后被她与灵儿收拾过的小子,但她却没有叙旧的打算,只是立刻就抽出把剑来,怪笑着应道,“既然你还不服,那就打吧!”

        说罢,白欢就举着长剑冲上去与那小子拼斗起来。

        这小子是京里出了名的能动手就不讲道理的家伙,而白欢却知道他不讲道理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因为他听不懂别人讲的道理,所以……讲啥呢?晨练比什么都管用。

        不到一炷香,那杨牧就捂着屁股乖乖呆着不吭声了。

        他哪里见过不往别人心口刺,却偏偏像条鞭子似地时不时往人屁股上抽一下的剑?

        他瞥了一眼谢必安,又瞥了一眼白欢,觉得果然还是谢兄的剑厉害,这丫头的流氓剑法哪里算得什么正经武学……

        “这就不打了?”白欢将剑回了鞘,将剑杵在地上很有些戏谑地半依着,冲他挑了挑眉,“可我看你还是不太服的样子嘛~”

        杨牧憋红了脸,好一会才扯着嗓子嚷了一声:“我不和你打,大丈夫只和,只和君子打!”

        “噗!”围观的谢必安憋笑出声,接了杨牧一记颇为委屈的眼刀子。

        白欢很是不要脸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那真不戳,我的确是个实打实的整人君子。”

        杨牧的童年阴影很深,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三番两次的被人造谣打不过姑娘就算了,可他第一次企图辟谣的时候竟被几个丫头当众痛揍了一顿,那谣言更是平不了了,现在他长大了自觉武艺高强了,结果还是被那个丫头当众打了屁股,而且他刚才还十分不巧地听说这是二殿下未来要娶的王妃……

        他心中怨气不小,然而打又打不过,说更加说不过,且殿下已经在院中站着了,他不好太放肆,只得悄悄嘀咕了一声“屁的君子”,然后屁颠屁颠跑去二殿下跟前打招呼。

        然后,他就听见白欢笑呵呵道:“承泽,这一趟事情太多,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你这边借我几个人手如何?”

        杨牧忽觉背后一寒,两眼失神地扭头朝她看去,忽地就听身侧站着的二殿下轻笑了一声,然后应下了。

        他脸立刻变得煞白,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这边的二殿下正瞧着他,那笑容温和却不容他拒绝,那边的白欢则是冲他咧了一口大白牙,笑容亲切而恐怖。

        杨牧又求助般地看向谢必安,谢必安很直接地转过身,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无法,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属下遵命……”

        于是在北齐使团车队出发后,另外一只人数不多的车队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发了,只不过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去往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支小车队只有两辆车,四个随行的护卫,一个马夫。

        护卫两两分守着坠在后头那辆盖着厚布的车,马夫则是由杨牧同学担任了,只有白欢悠悠闲闲地半躺在车里敲着她的小算盘。

        杨牧虽然是个武人,在李承泽的府上也只能算个门客,然而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也能被分到公子哥那一批的。他这人粗鲁归粗鲁,但到底也是个官二代,平日里有些琐碎杂活也是全交给下人去做的。

        譬如这不坐在马背上而是坐在车架上赶马的活儿,他就是头一遭,譬如他从未看过简洁到连个关隘归谁管、地域界线、城墙位置都没有标识明确的地图……以至于他时不时地就要停下来研究那张只画了几条河几座山的地图,偶尔还要问问过路人,然后,他们这一行人很自然地就迷了路。

        “那老妇不是说往东南走三日到全州,再一直往东行就到儋州了?为何还要转向?”

        “你怎么确定那老妇说的三日是坐马车的三日还是走路骑马的三日?是往正东行还是偏北偏南的方向?又怎么知道咱们有没有走过头啊?万一我们连全州也找不着怎么办?依我说,那儋州既然靠海,那咱们就找条大河顺到海边了再作打算为好!”

        “万一那河最后流进山了怎么办?依我说,还是沿着官道去找过路的邮路信使最稳妥。”

        “二殿下都说了要悄悄弄,你还找堂而皇之地找邮路信使?万一耽误了殿下的打算,你担得起吗?不如抓个商人来带路的好,等到地方了就给他咔嚓了,神不知鬼不觉……”

        ……

        在他们察觉到自己一行人迷路的时候,已快要入夜了,然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根本就无处可去,便就地扎了帐篷,之后那五个大男人就围着个火堆讨论的火热。

        白欢根本跟不上这些人的脑回路,又发觉这几个人一吵起来就根本忘了吃饭这回事,便有些无奈地进林打猎去了。

        另一个同样搭不进话去的,因为没有及时离开,而被夹在另外四人中间听得头晕目眩。

        杨牧很不理解,他明明只带四个人出来,可怎么一谈起事情来就好像有八张嘴一样,叽里呱啦了半天也没能给他聊出个屁来,杨牧豁地站起来,大喊一声道:“够了!还有完没完了!”

        那四人噤声,略有些不满地低头,十分默契地往火堆里扔柴以掩饰自己的表情,但这四人同时动作,火焰乍然碰到如此多的柴火,先是被压下了些,继而又十分愤怒地往更高处蹿了一下,离火堆最近的杨牧猝不及防地就被这股火焰燎了眉毛。

        那四个护卫自觉惹了祸,慌忙跳起来扑火,却结结实实地在杨牧脑门上拍了几巴掌,甚至还有个拳头砸在了杨牧的眼睛上,也不知道这几人是真的手忙脚乱出了错还是故意打的,总之杨牧脱身出去时已经是一身的狼狈。

        五个人站在原地相互僵持了半晌,其中一个护卫忽然冲杨牧挤了挤眉道:“要不,你去问问那位?”

        他这一说,又打开了另外几人的话茬,另一位护卫也附和道:“对啊,听说她们白府全家都是从儋州来的,应当认得路吧?”

        “不对,那位大人若是认得,方才便说了,怎么还会一声不吭地打猎去?”

        “听说她是小时候来的京城,或许是印象不深了,所以不敢打包票,才没发话的吧?”

        “可这地方也未必是去儋州的必经路,白日里咱们跟着……乱走一通,如今这地方,或许那位大人也根本没来过吧?”

        最后发话的那位护卫说到一半,还歇了声饱含深意地看了杨牧一眼,这话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杨牧又恼了:“看看看,看我做什么?我走错的时候倒是也没见你们出来提醒啊?这时候知道自己长眼睛了,白天怎么都做了睁眼瞎呢?我头一回出远门,不认得路那是常理,你们几个又不是头一次出远门了,你们跟错了路,还有理了?”

        这话真是点了火了,那四个护卫本是因为受了二殿下的叮嘱,知道这位大人当初遇到过什么等级的刺杀,从京城出来这一路上,他们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路过的一切活物身上了,哪里还敢分神去看其他?他们怎么知道这个家伙连个路都不认识,还敢偏离官道抄近路?能闹出这么低级的错误,他还好意思说?

        于是这五个人一言不合又打成了一团。

        白欢打了几只兔子回来,看着场间扭打成一团的五人,万分的无语……然后走上前去,一人送一个爆栗,将他们拉扯开去,每人怀里丢一只兔子:“聊不出来就别聊了,都不饿的吗!收拾好了就上火烤去,吃完了就给我去睡觉!等天亮咱们自然能找到路!”

        杨牧瘪了瘪嘴,似是有话要说,还没等他开口,白欢就将手里拿着的一只兔子往他脑门上拍了一记:“叨叨叨叨叨,叨的人脑瓜子疼!”

        有个眼睛上挨了杨牧一记反攻的护卫见了,忍不住便要偷笑,谁知白欢反手就往他脑门上也拍了一下,两只眼睛瞪着他恶狠狠道:“你!就是你,话最多了!晚上要是睡不安稳,你看我不削了你!”

        等将猎物都烤熟了,他们也终于是能吃上口热饭了,白欢恶狠狠地在兔腿上咬下一块来,叼在嘴里不停地嚼着。

        她如今只觉自己在白天偷的那几分闲,实在太奢侈了。

        这是为了偷一天的懒,而葬送了日后无数的时间啊……她的本意是想从承泽手下拉几个人过来帮忙,可谁知道她的马夫竟然是个路痴,四个护卫却是天天只会斗嘴互殴的熊孩子啊?这几个人真的不是来给她添乱的吗?

        等她把那几个护卫踢回帐篷去睡了,就去找杨牧要了他那份地图,待她把两份地图放在一块儿研究了半天,总算能把这两张地图的视角统一了。

        王启年没有绘画天赋,因而她从老王那儿搞来的地图上,几乎所有的山都只是个符号,大山便画大记号,小山便是小记号,至于山势走向和山间的各种道路,老王表示他赶路从来不走路,于是乎此等琐碎皆可略。

        她的这张各城镇村落的位置分布清楚,但山水地形之类的就太抽象了,而杨牧那张的信息虽然不多,但地形画得却很形象,山水之类不像她的那张一样只是画个小符号,而是绘有完整的江河走势山脉起伏。

        待将两张图结合起来,她至少是能确定下从京城到儋州的路线了,只是还不知道他们如今的位置是在哪儿了。

        她想了想,就去把值夜的杨牧提溜进了帐篷,她按着脖子让杨牧把他们今天从京城出来后走的路线画了一遍,两个人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半天,总算是能定下他们如今的大概位置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行进的线路,她把杨牧赶回去,又在几个临近他们计划的线路的村镇之间盘算了一番,才终于是安心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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