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思
乔书绝睡了一整个下午，这会儿精神正足，门外因傅懿在，并没有留人，便让傅懿自己去找人安排客房，自己则坐在了琴案旁，手指懒洋洋的抚过琴尾，灯光摇曳下，依稀可见受过岁月侵蚀的稍有斑驳的“相思”二字。
傅懿回来后就看见他素白指尖拨弄着琴弦，月色散落入屋内，地上疏影横斜，屋中人发丝低垂，眉眼清俊，一时入了神。
还是乔书绝看见他，懒声道：“站那做什么，守门么。”
傅懿笑了声，“我远在边关，也曾听闻，乔大人琴音绝佳，却有五不谈，而今日，五条中了三条，乔大人却有如此雅兴，可见传言不实。”
乔书绝随手拨弄了几下，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你听的本没错，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正衣冠不弹。这是授我琴艺那位的规矩，自然也是我的规矩。不过呢，”乔书绝话音一转，“我想弹的时候就弹，不想弹就不弹。”
泠泠琴音从指尖而出，有滚滚松涛之声清越而上，转瞬又似凄冷寒风入了林间，和着窗外风雨，倒是应景。琴弦声在风雨中沉浮，逐浅渐淡。
以至于好久之后，乔书绝才觉得，当初这一刻的静谧和安详，竟如此难得。
哪怕窗外皆风雨，哪怕眼前是俗人。
一曲终了，余声袅袅汇入寒夜风声，乔书绝看向傅懿，纱帘红烛下他身形端正，墨发顺滑整齐拢在身后，微微低垂了眸子，指尖在桌子上轻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养神。
乔书绝想起了之前问纪疏听完怜香弹琴后的回答，幽幽问出了声：“你困吗？”
他突然发问让傅懿愣了一下，脑中竟莫名对上了他天马行空的想法，笑出了声：“我虽是俗人，却也略懂音律。”
乔书绝微微挑眉：“是吗，那你知道些什么曲子？”
傅懿略一回想，道：“凤求凰。”
乔书绝：“……”
傅懿继续道：“不然你谈给我听？”
乔书绝：“……”
……
昨晚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回忆最容易动人心神，乔书绝现在对傅懿把乔府当自己家这件事已然接受了，以至于第二日傅懿领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站他面前时，他下意识愣了一下。
傅懿琢磨着他的表情，知道这祖宗是又忘记了，拿出了难得的温柔语调轻哄道：“这是我昨日跟你提的军医，你病得奇怪，梦闲，让他给你看一看，不然我不放心。”
乔书绝倒是不怕他看出点什么，只是他很清楚自己体内的寒毒，那是师父也只能想办法压制的，看了也没用，白费了傅懿这番心意。
韩冠清本来不曾随将回来，边关虽苦一些，却比这京城的高墙红瓦来的自由自在，奈何他家大将军回来不久就让他快马加鞭赶回来。
如今再听他家将军这语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韩冠清上前，拿出了自己在军中多年不曾用过的医德，对那自家将军心尖上的小公子温声细语，一边把脉一边道：“乔公子寒疾日久，体内已然积了寒毒，这寒毒顽固，只能以药石之力散出来。乔公子身体尚可，想必已有大夫诊治过，在下也只能开几副温补的方子，慢慢调养。”
乔书绝也不失望，收回了手，温温和和道一句“有劳。”
韩冠清：“公子客气，在下并未帮上什么忙。”
傅懿本来表情就算不上好看，如今更是直接皱起了眉，乔书绝有点无奈，刚想安慰一下他，屋外恰好传来韩修声音，“主子，纪世子到了。”
乔书绝提起这傻狍子就想起之前青楼之事，如今已然三月中旬，那功过册还不知该当如何，头疼的扶着额，“请进来吧。”
韩修：“是。”
不一会儿，一个大嗓门就惊动了满院花草，连屋顶都差点被他掀起来，“梦闲梦闲，你的扇子做好了！”
纪疏一进屋门，一堆人全部看向这边，吓得他手一抖，手中锦盒直接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物件也露了出来。
乔书绝看着地上那把似是为了展示特意展开的，雕着依稀看出是一幅美人图的竹扇，扇骨上的白玉流光溢彩，觉得头都开始疼了。
乔书绝扶额，没注意到傅懿盯着那扇子的表情几经变换，随后状如无意般背了下手，趁着没人注意掩了掩本来要拿出来的东西。
纪小世子安静如鸡，思考了一下太尉之职到底不管官员清不清廉这种事，默默咳了一声，把东西捡起来试图偷偷摸摸塞给一旁站着的韩修。
韩修顶着几个人的目光，且个个都比他地位高，只觉得头皮发麻，手中的锦盒像个烫手山芋。
纪疏：“那个，傅将……傅太尉也在啊，哈哈哈……那个……真巧啊……”
傅懿随口回：“不巧，我昨日也在。”
“是……是吗，我府上还有事，那个乔兄我改日再来看你！”
乔书绝笑了一声，用着十分温和的语气，“来都来了，一起用个午膳吧。”
纪疏恨不得夺门而出，“不……不用了吧，我吃过了……”
乔书绝相当核善：“用的，你没吃，你记错了。”
于是三个人一起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而且纪小侯爷发现，每每他想夹一道自己喜欢的菜时，总会有一双筷子在他前面。
忙碌了半天的纪师父，一顿饭下来基本上只吃了面前的青菜。
……
是夜，又是将军府内。
孙管家恭敬站于一旁，“小公子，府中诸事已然打点好，待太尉府一成，便可搬过去。”
“嗯。”傅懿专心笔下画着，忽而笔尖一顿，想起了什么般开口道：“将府中成色好的白玉全部找出来。”
“老奴知道了。”孙管家安静看着自家将军作画，笔下轮廓逐渐显现出来，直到傅懿停下笔尖，“小公子，不妨有空请乔公子来府中坐坐。”
孙管家看着画中乔公子的睡颜，想起两个耳房中满满当当的画，开始怀疑他家公子如此下去会不会憋坏，也不知这太尉府何时才能迎来它的另一位主人呢。
这大抵是乔书绝和傅懿一同上的第一个早朝。
早朝后，乔书绝在宫门口被御史大夫拦住了，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这个时间，功过司总不至于已经……
乔书绝向穆清恭恭敬敬行了礼，“穆大人。”
穆清回礼：“乔大人，”然后将人拉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颗桃树，三月桃花随风飘散，倒是与今日的主题无意对上了号，“梦闲，你平日端庄稳重，温和有礼，老夫甚慰，总觉得你大抵是无需他人为你操心的，不过你到底还是年轻人，家中又无年长的亲族，婚事也没人为你张罗，这样，家母七十大寿将近，府上三日后举办寿宴，老夫原本想着你素来不喜这些，如今看来，你还是该早些娶亲，回去我就下帖子，此次可不许礼到人不到了。”
“我穆家女子不少，来客中也有相貌家世一等一的贵女，你相看相看，如今你二十有一，京中像你这般年纪哪怕未曾娶亲，通房丫头都有好几个了，也难怪你会去烟花柳巷，你……”
乔书绝：……没想到两朝元老、官拜御史大夫的穆大人，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有这种画风……
穆大人就这般絮絮叨叨的拉着他说了小半个时辰。
好处大概就是这事不会出现在龙案上了，也算得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与京中小姐们打交道与逛青楼被乾恭帝知晓这两者，一样令人窒息。
好不容易千“嗯”万“好”的送走了突然化身慈祥长者的穆大人，一转身，就发现某太尉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乔书绝随意一抬手，打了个招呼：“傅大人。”
傅懿虚虚回礼，走过来同他并肩而行，风中有淡淡的桃花香，脚下是未扫的满地落花，“穆大人同你说些什么，表情这么不开心，嗯？”
乔书绝沉默了，委实不愿回想穆大人那一大堆想想就让人发困的长篇大论，幽幽总结道：“穆大人想让我早日成家。”
傅懿笑了一声，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我十六岁后，穆大人就试图让我成家了。他同我祖父关系又好，什么家宴都要专门下帖子让我去。”
乔书绝没想到二人天差地别，有生之年还能有一段相似的经历，问道：“那你去了吗？”
傅懿低头看向他，“去了，不过每次开宴之前就走了，自然也不会见到世家小姐们。不过哪怕如此，穆大人也持之以恒得次次都给我下帖。”
“那三日后？”
傅懿：“我也会去。”
乔书绝试图思考到时候让傅懿带着他跑路的可行性，也许傅太尉这么多年早已轻车熟路，有一条属于自己的侧门可走了呢。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到走到了乔府的马车前，乔书绝看着他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周围也不见第二辆马车，头顶大大的问号：“你跟我一起？”
傅懿面不改色道：“我的马车坏了。”
乔书绝眼中充满了怀疑，“怎么坏的？”
傅懿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反应极快道：“车轮少了一个。”
至于车轮怎么少，自会有人去办的。
(https://www.23xsww.net/book/10044/10044095/33401787.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