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之民-2
这是潼恩来到提瓦特的第一千四百五十七年的普通一日。同时，也是惯例的工作日——虽然对于她来说，每一天每一年都可以是工作日。
但是金龙王还是忍不住想问——
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自从两百年前苏醒后，金龙王便一直以龙灵的形式存在于潼恩左右，几乎与她形影不离，也算是把这个前任海神的脾性给摸了个大概吧。
但即便是他，在看到此情此景时，还是忍不住感慨。
“你已经连续工作三个月了吧？真的没事吗你？”
正伏案奋笔疾书的潼恩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窗外——一片群星璀璨，不禁晃神。
“我已经连续三个月没休息了吗？难怪总觉得今天的工作好像有点太多了。啧……大概是成神太久了，不用吃喝也能活，就忘记时间了吧。”
她抬眼看了看神殿内，四角的长明灯依旧明亮燃烧着，负责替她筛选文书的侍女们却已经累得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潼恩挥挥手招来被盖以防四人着凉。
“真是辛苦她们了，明天给她们放个长假吧。”
金龙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是他从潼恩那里学来的。
“你自己也该放个假了吧？不是我说，你干嘛这么着急想让他们能够自力更生呢？作为神明，难道不应该一直庇佑他们吗？就像龙神一直庇佑着龙族一样。”
潼恩摇摇头，一手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
“就是这样的想法才要不得。人类要靠自己的努力最后慢慢成长为一个独立的、自主的、有着无限可能的种族，才能够真的跨越神与人的界限，成长为一个文明。
如果什么事都要神的帮助，只能够依赖于神的存活，那么他们又为何能够称自己为人类——这一种族呢？那不就是一群将未来都寄托于神明身上的寄生虫而已吗？”
金龙王听得云里雾里的，“搞不懂，所以说你这么着急，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成长起来？”
潼恩叹了口气，低下头，茶杯中的茶叶在小小的漩涡里慢慢沉底。
“倒也不是现在。我对人类，有着自己的期许。但以这片大陆现在的情形来说……就算是魔兽乃至魔神都有可能今日生，明日死。至少现在，人类并不适合独立生存，除非……”
有着比她前世二十一世纪还要先进的科技时代才行。
潼恩话头一转，隐没了那句除非转而提起以后的打算。
“不过你的提议也不错。现在山之民的发展也差不多步入正轨了，至少民生方面不用我过多诘问。这样一来，即便一段时间内没有我的参与他们也能够周转下去。
所以我在想，是时候去外面看看了。顺便，还能找找有没有适合拿来杂交的良种。”
说起这个，金龙王突然想起来，“哦，你是说你来了之后就在找的那个啊！我记得我上次醒的时候你不是搁置了吗？”
“只是暂时的而已，毕竟吃饱饭才是第一要务，以山之民现在的规模，也只能说勉强每家每户可以吃得饱，但若是一旦遇上天灾人祸，就极有可能要挨饿了。
再加上，再肥沃的土地也是要施肥的，若是此次外出，可以找到类似大豆的品种植物那就更好不过了。”
看着潼恩三言两语就定下了章程，金龙王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愿多问。
说到底于他而言，就是再多的山之民也比不上潼恩在他心里的一点情分。
“反正这些我都不懂。不过，嘛，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别给我浪费了就行。”
说着，故作不屑地撇撇嘴，转身回了精神之海。
“是是，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
毕竟从神界的不打不相识开始认识的，潼恩对于金龙王这幅傲娇的性子也是相当熟悉了，几句话便把这头傲娇龙的鳞片给顺毛撸了回去。
第二天，潼恩给跟着自己连轴转了一个多月的侍女们都放了假，并制定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主要发展方针和意外情况应急措施，便宣布自己即将要进入闭关阶段。
这一消息不可谓不震撼，就连一开始负责去传达消息的使者都被吓了一跳。
很快，负责山之民各项事宜的五长老‘仁义礼智信’都从各处赶到了神塔。
“您要闭关？塞西缪尔大人，恕智无礼，敢问……您可是有什么不满之处？”
负责财政支出的智在长老中一向心直口快，胆大心细又颇有威名，一见到潼恩便忍不住急脾气自发地就开始当那只‘出头鸟’向潼恩发出疑问。
潼恩见几位长老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好笑。
自己有那么恐怖吗？还非得让智来做这个恶人？
但她还是好生解释道：“我没有不满的地方，只是我旧伤未愈需得早做准备。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的重要文书我都已批阅，规划也提前准备妥当，便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闭关养伤罢了。”
一众长老立马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因自家神明旧伤未愈一事担心起来。
潼恩抬手按下众人浮动的思绪，解释道：“不过是穿越世界而来途中遇到的时空风暴所导致的旧伤罢了，一年半载即可痊愈。但在此期间，你们也得秉公职守，好好发展族群，壮大族群才行。
在我闭关期间，若有无法解决之大事，可由祭祀将消息禀报于我。”
说着，潼恩拿出一枚宛如海水般透亮清澈又蓝汪汪的蓝宝石向上轻抛，宝石便悬浮于神殿中央散发出莹莹微光。
“这是瀚海乾坤罩，也是我为你们留下的后手，若是遇到外敌或是魔兽来袭，立刻派人激活这枚宝石布下结界，我亦会立刻结束闭关赶来。”
说完，潼恩扫视了一圈长老团，沉声道：“你们，可明白了？”
长老们皆垂手行礼道：“诺。”
解决了后顾之忧，又将计划书交给了负责各自领域的长老，潼恩看着自己书案上空荡荡的一片，居然还有点不适应。
对此，金龙王表示不理解。
“你怕不是失心疯了？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不是还想着早点回去吗？”
难得会被金皮卡挤兑的潼恩无奈笑笑，替自己辩解道：“这还不是因为，眼见着这个世界外还有着那么大一片暗海么？
以我俩的脚程，除非能遇到一个顺路把我们再捎回斗罗宇宙的时空风暴。不然，以那片暗海的面积，别说是三个地球年了，就是再来三个宇宙年都不一定能摸回神界去。”
对此，金龙王也难得表示赞同。
但没占成嘴上便宜的金皮卡还是愤愤道：“所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记不清神界的定位点吗？不然我们早就回去了！哼，菜鸡。”
潼恩：……
对此，她也只能表示——啊对对对！
结束了放松身心的插科打诨阶段，潼恩正式收拾了自己一番——把身上那些与山之民关联过密的东西都收起来，换回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身装扮。
顺便还把显眼——主要是指作为庇佑山之民一族的魔神塞洗缪尔的特征很显眼——蓝发金瞳改为了黑发蓝瞳。
还将脸型也稍微修饰了一番，总之怎么看怎么和塞西缪尔毫无关联的样子就最好。
“好啦！出发——！”离开了塞西缪尔这个身份就好像回到了幼年时一样的潼恩像小孩子似的挥舞着拳头。
莫名其妙也跟着幼稚起来的金皮卡同样挥舞着拳头鹦鹉学舌道：“哦~！出发——！”
——
穿过连绵不绝的山脉，于山林入口处有着如巨人般高大的石碑上苍劲有力地篆刻着二字：重溟。
溟，谓之海，重溟则有着泛指世界上所有的海洋，同时也寓意了塞西缪尔的神名海神之意。
山之民将这座山脉命名为重溟山脉，也是意味着这座山脉，这片地区和人民都蒙受海神荫庇之意。
而在石碑的背面，则是镌刻着山之民们为表示虔诚和谢意所谱写的锦绣诗篇，其全篇都在讲述海神塞西缪尔的功绩，为她歌功颂德。
然而，就是再坚硬的石碑也经受不起时间的洗礼。千年前祭祀时立下的石碑经历过了岁月的淘洗，原本纯白色的岩石已经变作深沉的黑色，全然不见旧日光景。
但，其上用朱砂镌刻的诗篇却在数年如一日的描摹、增刻下历久弥新，向潼恩诠释着那最初的人足以跨越时间纬度而到来的信仰。
即便是潼恩，此时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快哉豪意，只觉得仿佛透过这石碑，一览千年之前她带领着山之民来到此地定居之时的昔日光影。
“没想到……已经有一千年了啊……”时间还真是不饶人呢。
潼恩看着石碑感慨道。
金龙王闻言也瞅了瞅那篇碑文，觉得很是奇怪，“怎么了？感觉你突然变得感伤起来了咋的？今天走的时候饭菜不好吃拉肚子了？”
咔嚓一声，那股缅怀昔日风流的惆怅之情瞬间如云雾消散了。
潼恩无奈地撇了他一眼，摇摇头，“没什么的，只是觉得时间不饶人罢了。流光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作为天生便超然世间万物，甚至是神明也无法比拟的长生种的金龙王自然无法理解潼恩对于岁月无情的感叹，只是在心里纳闷。
‘不就是石碑变色了吗？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揭过这个小小的插曲，一神一龙接着向南去。
途中徒步经过未来的绝云间，潼恩顺手牵羊，还在那期间从绝云间各处采集了不少植株做研究——准备拿回去让手下农业部的人瞧瞧。
等到绝云间的花草都被她祸祸得差不多了时，二人又继续南下，来到了一处群山耸立、山峦叠嶂有如神话传说中的仙人居所之处，叫在重溟山脉内待了一千多年的二人实在是流连忘返。
但是，虽然美则美矣，可——
“实在不适合人类定居呢，小金。”
伪装成普通女孩（但并不走心）的潼恩叹了口气，准备把这里划一块出来，以后就拿来做自己的‘养老地’。
“这个想法简直天才！”潼恩沾沾自喜道。
“你还如此年轻，却为何已经在想身后之事？”
却有一个少年人的嗓音自后方传来，有如金玉相击、兵戈之鸣。
潼恩却并不惊讶，收起手里的小本本对来人笑了笑。
“因为这里很漂亮啊，我希望我死后也能看到这样的美景。”
潼恩只是这样调笑道，抬眼打量着来人——
却见这位少年魔神一身黑底白色的奇妙服饰，头上戴着兜帽，金色的岩石纹路映照全身都好像石珀似的熠熠生辉；腰上佩着金色的菱形装饰，背后飘散着束成一股长辫的黑金渐变发尾，就像是猫咪的尾巴似的，在背后十分自由的随风飘扬。
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奇怪的黑金相间的磐石似的——有可能是一位岩系的魔神呢。
潼恩没打算和他起冲突，反而因为来者长得很符合审美，还准备交换一下姓名呢。
便用哄孩子的语气道：“我叫潼恩，你叫什么名字？”
魔神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名摩拉克斯，岩之魔神。”
“嘿——岩之魔神啊，我是水系的呢，哈哈哈……”潼恩鸡贼地没说自己是什么魔神，但又用水系意图误导这位少年魔神。
不过一边说着，潼恩的手也没闲着。
只见她挥挥手，一股清澈的山间水流便从四面八方而来，潆聚在那芊芊指尖；摩拉克斯正疑惑呢，这人的架势也不像是要和他打架啊？
却见潼恩又一挥手，一株白色的花草便从她的行囊里飞出，指尖一点，那株花就四分五裂地落入那股山泉之中。
在流水的压榨下，转瞬间，花草便失去了本来的相貌化作一股青色的汁液汇入山泉。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没什么见面礼好送你的，那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将冷萃出来的花草液化作一杯清茶随手递给摩拉克斯，潼恩自己倒是干脆的一饮而尽，却叫不知道什么是见面礼，什么又是以茶代酒的摩拉克斯满头雾水。
‘哦，看看这个小可爱为难的样子，可比那副无悲无喜的观音面可爱多了’
潼恩在心里暗自愉悦，又见摩拉克斯踌躇，便劝道：“放心吧，没有毒很好喝的，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苦。”
黑发蓝瞳的少女魔神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丢丢的距离，叫摩拉克斯觉得仿佛见到了山间的小鼠，心生喜爱。
“我并不是担心有毒，我只是，不知该用何作为回礼。”摩拉克斯解释道。
‘诶？这么纯良的嘛？我都有点不好意思继续捉弄他了’
潼恩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见摩拉克斯将茶一饮而尽，嘴上一秃噜：
“那你就给我当个导、啊不是，朋友吧！正好我想在这边找一些品种优良的种植物做研究，你给我带带路？”
“朋、咳、咳咳……”被只有那么一点点苦欺骗了的摩拉克斯忍住想要吐出来的冲动，果断将茶全部咽了下去，但还是因为猝不及防的缘故将一半的茶水都洒到了身上。
看着少年人这幅狼狈的样子，潼恩竟难得有些心虚，下意识挠了下鬓角。
“啊哈哈哈，那什么，原来你这么不习惯吃苦的东西啊，抱歉抱歉……啊，我来给你擦擦吧。”
“咳咳…无碍，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过，多谢了。”
“客气客气……不过，这种茶虽然前味确实苦了一点，但它的回甘却也韵味悠长，喝下一杯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你的嘴里就和吃了蜜一样泛着清甜的味道哦。”
一边解释自己真的没‘恶意’，潼恩一边上手掏出帕子替摩拉克斯拭去身上的水渍。
待潼恩终于正眼瞧他时，却发现摩拉克斯也眼角红红的、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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