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九霄云殿内，最后一个神仙离去，润玉一抬头便看见抱着花的梦曦，脸上不自觉便露出一个笑容来。
再一细看她怀里虞美人蓝色的轻薄花瓣轻轻摇曳，他略一思索便知她去了花界，不由有些惊讶，起身走下台阶，向梦曦迎过去，接过花束：“你今日怎么去花界了？何必跑那么远，就为了一束花。”
“那里的花好看嘛！”梦曦自然而然地将花递给润玉，转手便挽住他的胳膊，“我在外面看见一只大白狐狸，天界除了那只红狐狸还有别的狐狸吗？他是谁？”
“那是妖王，说是来与天界结盟。”润玉说到此处，将花束插瓶，心思却陡然流转至梦曦身上，他回头看着梦曦，看她有些惊讶的眼眸，若有所思。
“哦……”梦曦嘴角飞快勾起笑容，随即那笑容仿佛错觉一般迅速消失，“那是好事！”
“嗯。”润玉将摆在桌上的盟书收好，转身去牵梦曦的手，“我已命人择良辰吉日，两界签订盟约也是大事，到时候会有宴会，你要不要去？”
“去啊！我还没参加过天界的宴会呢！和凡间有什么不同吗？我要不要准备什么？”
润玉牵着梦曦往外走，闻言笑笑道：“也不用准备什么，你自在些就好。”
此时，魔界内。
鎏英已经得知妖界与天界将要结盟的消息，她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惊：“妖界？那是什么地方？”
一旁她的下属们也是不明所以，毕竟魔界资历稍大的魔要么是死了，要么不太能接受现任魔尊鎏英的一些行为政策，能在鎏英手底下做事的魔年纪都不算大，所以他们连妖界这两字都没听过。
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现在的下属们性格和她有八成相似，都不是爱看书的那一类莽夫。
看向下方来报的探子，鎏英摆摆手道：“结盟就结盟吧，和我们又没关系。对了，卿天还在凤兄那儿？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个探子一脸无奈，他也很希望少主能早些回来，毕竟说起来，自少主成年，魔界有大半的事务是少主在处理。论起心眼子，少主是魔尊的十倍还多，就连往天界安插探子这件事，也是少主吩咐下去的。
若是少主在，此时定不会说什么“这和我们没关系”的话。
“这，属下也不知，不过属下已将消息传给少主，少主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凡间，旭凤锦觅的小木屋里，卿天看着消息上所言妖界，下意识觉得不对，却又的确不知道这个妖界是什么，她犹豫了一下，便拿这二字去问旭凤和锦觅。
旭凤从来只看修炼的书和兵书，锦觅对人界美食地图更熟悉，两人都不是会看历史书的，还是一旁的棠樾为卿天解答：“我在大伯那里的书中看到过，妖界曾是六界之一，只是之前在一次六界之战中败落，而后隐匿起来，渐渐便无人知道这一界的存在了。”
“我还看那书里说，以往妖界魔界交好，所以妖界隐匿后，依旧有不少妖族会在魔界居住生活。”
“卿天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棠樾好奇问道，随后他便下意识蹙眉，“难道妖界要现世了？”
“妖界不仅仅是要现世了，他还与天界结了盟。”卿天从棠樾短短几句话中判断，妖界曾也是一个不小的势力，它曾经倾向魔界，现如今却倒戈天界，若是天魔两界依旧千年万年的相安下去，倒也没什么，可若是两界战事再起呢？
尤其魔界半数是妖族，若妖族从魔界撤离，魔界便要空一半儿，到时候那情形……
卿天也知道自己母亲那脾性，她若是知道这消息，必定不会将之重视起来，想到这里，她便再无法在这里闲散下去，只想快些回魔界了解具体的情况，她也是个说做就做的性格，当即向旭凤锦觅请辞，眨眼便回了魔界。
……
天界与魔界结盟的事情很顺利，虽然盟书还未真正签订，润玉已经开始择选人手，只待盟书定下就派去妖界。
离荒虽然种不出能吃的粮食，长不出做栋梁的建材，但它能被妖族选做长驻之地，自然有其特殊之处。它算是界中界，传言是上古时候的神族陨落致使那一片大陆周边空间扭曲，仿佛剥离此界，但又始终在此界当中，是个易守难攻，让人找也找不着的好地方。
润玉很早以前读到这一段对妖界的描述时，就十分好奇，也不是没有想过探究此界，他当年还在太微荼姚手下时，一心想做个散仙，也曾想过若是能找到离荒，远离天界烦扰，定居妖界也不错。
而妖王白缨也陆陆续续带了几个妖族来天界，似乎也是想着待盟书定下就送去花界，此外他这段日子总往翼渺洲跑，天界众仙时不时就能看见他和另外几个大妖手里抱着几只雏鸟，身后跟着一两个成年鸟族。
梦曦自然也没闲着，她命优昙他们化作原形，多去了花界几次，就把这支军队偷渡了过去。优昙等人化作原形时收敛妖气，看着仿佛普通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又待在梦曦圈出的结界里，长芳主她们便丝毫未曾察觉。
润玉光明正大地广发请柬，因为旭凤锦觅的关系，加之不曾撕破脸前天界魔界也是和睦相处，他给魔界也去了帖子。
鎏英收到请柬时脸上讥诮神情一闪而过，因为近前只有她女儿卿天，她便半点儿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儿：“谁要去天界？我不去！把这个请柬扔了！”
卿天无奈地看着自己母亲，她其实也不是很懂，自己母亲怎么就能这么讨厌天帝呢？连半点儿表面功夫都不做。
无论是她从得知的那些往事中看出来的，还是六界之中对这位天帝的风评，这一位从哪个角度都能称得上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但她母亲每次提及天帝，都是一副不屑之态。
她知道母亲是为了旭凤舅舅不平，但有时候，看着母亲为了旭凤舅舅那点儿旧事就这样记恨千年，她也怀疑，那些流言中所言她母亲深慕旭凤舅舅的事是不是真的。可是，母亲为了父亲再未嫁人也是事实，她又会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娘，天帝派人送来请柬，为两界和睦，您怎么也得去一趟。何况天帝到底也不曾对您做些什么，您见了天帝也该客气些。”
鎏英抿唇，到底也不是当年在父亲羽翼下任性刁蛮的小公主了，刚刚说不去，也不过口头发泄两句，不可能真的不去的。
“听说你旭凤舅舅也去，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可不是我非要去，是天界非要请我去！”
“是是是，我娘身份尊贵，是天界高攀，我娘去参加天界的宴会，那可是能令天界蓬荜生辉的！”
宴会当日，天界笙歌曼舞，仙乐渺渺，魔界魔尊携女儿亲至，上清天尊者斗姆元君也难得出现，旭凤锦觅一家三口也在。丹朱被梦曦允了一天假，他一出现便搂着棠樾到角落里叽叽咕咕去了。彦佑竟也出现，和小泥鳅鲤儿一起落座，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少年。
也不知是哪位神仙还记得当年之景，看着那些仙子跳起霓裳羽衣曲，忽然感叹了一句：“说起来，我还记得当年鸟族的穗禾公主，那一舞可是倾国倾城，只是可惜了，无缘再得见呐！”
宴上有知晓旧事的，下意识便将目光落在那一对夫妻身上，但也极快地移开视线。那感叹的神仙也不过是感叹一句，随后注意力便挪到别处去了。
只他这一句话，也不知勾起多少人的回忆。
妖王白缨也带着属下进来，他环视这宴会上诸多客人，最后先去斗姆元君处与她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落座了。
他的出现自然也引得许多人的目光聚焦过来，但他却丝毫不在意，自娱自乐般斟酌自饮，目光落在面前的歌舞上。
璇玑宫内，梦曦挑了一顶玉冠亲自给润玉戴上，润玉看着这有些陌生的玉冠，他生活中还是比较朴素的，常戴的冠就那几个：“你什么时候做的？”
梦曦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润玉，玉冠虽然华美，但戴在润玉头上便成了陪衬：“我就知道你戴上这样式的玉冠一定特别好看！”
这顶玉冠的款式是她在凡间时给他备的礼物，但哪怕是极品的羊脂白玉，到底是凡玉，配不上天帝，她和素音熟识后便在她那里换了两块灵气非凡的玉石，重新雕刻一个新的，才送到润玉面前来。
反正她每天什么事儿都没有，空闲得很，有的是时间做这些杂事。
“你何时学会了雕刻？”润玉不曾得到她请人制作玉冠的消息，自然能猜到这是她亲手做的，伸手摸了摸玉冠柔滑的边沿，他忍不住又笑了。
好像梦曦送的每一件东西都不算太特别，都是他随口吩咐下去就能得到的，但每一次收到他都能很开心。
“早就学会了，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雕刻摆件儿，我都能给你做！”梦曦颇有些自豪地叉腰道，随后看看润玉简单至极的发髻，她又开始不好意思，“不过我挽发的技术还不成熟，等我多学习，你陪我多练练，我就能掌握了！”
虽然男子发髻类型少，但手艺好和手艺差梳出来的发髻还是不一样的，润玉头上那个玉冠足够耀眼，让人不会太注意那简单梳上去的发髻，不然稍微注意一点的都能看出这发髻有些潦草。
她转身又取了两套衣衫出来，相似的款式，相似的花纹刺绣，却也令人一眼看出一套是男子穿的，一套是女子穿的：“这是有段时间流行的夫妻套装，我令人专门做了好多套，现在终于有机会和你一起穿了！”
虽然成套的裙衫不少见，寻常夫妻做衣裳时也会用同一匹布做两个人的衣裳，但这种穿上之后一眼就叫人看出两人关系格外亲近密切的衣衫还是有些特别，流行了好一段时间。
那几年，梦曦办年夜宴宴请百官的时候，总能看到那些早已成亲的非单身官员和自己的伴侣穿这样的衣衫，心里嫉妒的不行。
“咳！”
润玉看着那两套格外华丽的衣裳，他身为天帝，日常衣服都是珍贵丝线编织成的，其实也是很珍贵的，但他习惯低调，衣衫上的刺绣装饰都不甚显眼。
梦曦和他就完全不同，她一直都很喜欢那些一眼看去就很漂亮很闪耀很华丽的东西，比如他头上这顶由一整块玉石雕刻成的玉冠。
润玉看看镜子里已经显得有些张扬的自己，如果再换上这套银红镶边、袖摆上满绣淡金百合、衣摆和后背上银龙和银红莲花暗纹相互缠绕的衣裳……
咳，该庆幸这衣裳底色是银白色？没有大红大紫？
“我半个月前就拜托邝露仙子找织女给我做的，好不好看？”
“这一套叫‘百年好合’，当然了，我们自是要千千万万年好合下去的。”
梦曦摸着袖子上那些百合花，成双成对的百合花，每一朵都是她自己描画的，世上绝无相似的第二件。衣裳的主纹她也想了很久，要不是润玉不喜欢太过花哨，主纹不会被设计成暗纹，衣裳底色也该是正红色，金色的百合本不该是最吸引人目光的绣纹，它本来该是装饰。
“你喜不喜欢？”梦曦目光灼灼地盯着润玉，她眼里的期待欢喜叫润玉再说不出一个不字。
润玉有些无奈地附和她：“喜欢！”
润玉伸手接过他那一套，绕过屏风换好出来，便看见梦曦眼前一亮，他心里轻叹一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勾起一个笑，果然梦曦的眼睛更亮了，视线黏在他身上就是挪不开。
罢了，她喜欢就随她罢！
梦曦收拾自己就比收拾润玉快多了。
她飞快地把发髻绾好，小巧玲珑的玉钗金簪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如云堆叠的乌发间，斜簪一朵开得正盛的粉雾一样的牡丹花，一枝掐丝金蝶珍珠步摇落在牡丹花旁边，镂空的蝶翅轻颤，仿佛真是一只蝴蝶被花吸引过来，停落其上。
一对珍珠耳珰摇摇晃晃，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再挂一条珍珠项链，随意一点朱唇，再换上那套衣裳，梦曦打扮得格外正式，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和润玉一起参加天界的宴会，她很重视。
“我好了！我们走吧！”
润玉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梦曦在一刻钟里将自己收拾妥帖，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忍不住惊诧。
“下次可以慢慢来，我们不着急。”润玉一手牵住梦曦的手，另一只手扶了扶她鬓边的步摇金簪，有些无奈，眉眼间却带着笑，“给我梳个发髻花半个时辰，怎么到自己就这样急？我又没有催你。”
“我好看吗？”梦曦站在润玉面前转圈，向他展示自己打扮完的成果。
“听闻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润玉自下而上地仔细打量她，含笑点头正要夸她，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梦曦白皙细腻肌肤上那串莹润的珍珠，话音不自知停住。
梦曦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说下去，顿时拧眉看着他，嗔道：“南国有佳人？那是我好看，还是那传闻中的佳人貌美？”
润玉稍稍低眸敛去自己刚刚那片刻的失神，抬头看着梦曦的眼睛，状似平静地继续说道：“只是桃李亦不及你，自然是你最美。”
他不知道自己说着话，耳朵尖却是红透了，眼睛也不敢再往梦曦身上看，只盯着她的眼睛，反应格外显眼。
梦曦眯眼看着润玉这害羞的反应，故意凑上前，果然见他目光稍抬不敢仔细看她，而后更是连脖颈处都开始泛红，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有些迷惑地抬头看向润玉，她打扮得没有不妥啊？他怎么突然害羞了？
不过，害羞的反应真可爱！
梦曦顺从心意，直接凑上去就亲了一口润玉，她唇上才涂的红色口脂粘在润玉唇上，倒仿佛是润玉涂了唇脂。
梦曦拿出帕子给润玉擦干净，而后转身又给自己补了一遍口脂，等她补好转回头，润玉还呆站在那儿，她有些无奈地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就要出门去：“好啦，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不过，走了两步，她又停住脚步，侧头看看润玉还没回神的样子，再看看他身上这件对他而言格外花哨的衣裳，想了想还是回房又拿了一件银月流光的纱衣出来，给他罩上了。
虽然润玉这一身看着还是格外花哨，但有一件银纱衣罩着，朦朦胧胧的也不会太夸张。
梦曦挽着润玉穿过花团锦簇，路过来往仙子仙侍，径直朝着九霄云殿走去。
她如今除了润玉，不将其余事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注意到她和润玉出现时，花园中来往仙子们都安静下来，也不会关注她离开后的那些惊呼感叹。
九霄云殿此时格外热闹，许是天帝久久不现身，而座中其他尊者看着也都挺随和，这些仙人们便开始和自己关系较好的友人聊天说笑起来。
斗姆元君微微合眼，指尖微动便屏蔽了不远处的喧闹。彦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离开鲤儿身边，不知去向。被丹朱拉走的棠樾已经回来，坐在他父母身边，但丹朱却没有回来。旭凤有些无聊地喝着酒，目光好奇地落在妖王白缨身上。锦觅正给棠樾夹菜，时不时看向九霄云殿的入口处。
丹朱并未走远，他和彦佑也是有缘，就在九霄云殿外不远处的树下相聚，两人算得上狐朋狗友，有许多投契之处。
“有些许时日不见，你怎么看着灰头土脸的？”
“别提了。”丹朱瘪嘴蹙眉，偏头看向蹲在他旁边的彦佑，犹豫了一下才问他，“你呢？好些日子没见，你去哪儿了？”
彦佑眉间仿佛错觉般蹙紧又舒展，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能去哪儿？我当然是回太湖去了。”
“你回去帮你弟弟照管太湖了？”
“嗯……”彦佑神情不算明朗，看着不远处开得正盛的金边六月雪，“不过他已经长大，也不需要我帮忙。”
小泥鳅鲤儿已经长大，大名安鲤，如今是太湖水君。彦佑得知他被封为太湖水君后，便回到太湖了。他一开始很不能相信这个事实，还以为这水君之位是润玉徇私赐封鲤儿的，回太湖就是要教育弟弟。直到他看到如今修为境界与他相差无几，甚至隐约要超过他的鲤儿后，他才惊觉自己好久没见过鲤儿了，根本不了解他。
鲤儿的天赋的确不好，毕竟他本体小泥鳅，又不似彦佑修炼时一样，有簌离用龙鱼族遗产全力培养，但他修炼十分刻苦努力，再加上润玉不可能把他留在太湖后就真的不管他，他的修为自然慢慢上来了。
后来，鲤儿自己努力，从原太湖水君身边的小吏做起，虽然因为润玉得到了许多优待，但他最终能被将要退位的太湖水君推荐为继任水君，靠的是他自己，而润玉也是经过多方考量之后才任命他为太湖水君。
丹朱看着他，不知怎么有些感同身受，他拍拍他的肩膀，叹道：“人都会长大的，便是亲兄弟长大后也会分道扬镳，何况你们不是。”
彦佑笑容有些勉强，听到这话不知怎么想到润玉，转头又问丹朱：“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呢？这段日子一直在天界？”
“嗯……”丹朱有些犹豫地应了一声，笑容也有些勉强，“你知道，缘机和我关系特别好，前段日子旭凤他们去凡间游玩，我不想去，就跑来缘机这里住……”
他说着话，发散的目光忽然定住，远处一双人影映入他眸中，他转头看向彦佑，匆匆起身拉着他要走：“宴会好像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
梦曦挽着润玉的手，目力极好地一眼看见丹朱，自然她也看见了丹朱身边那个人，她疑惑了一瞬但也不曾过多在意，见丹朱匆忙逃走，显然是看见她了，她心里免不了嗤笑一声，回头继续去看润玉。
嗯……还是润玉最好看！
润玉此时心里正有些不自在，周围许多神仙的视线都在不自觉地聚集到他身上，这实在是少有的事，他没做天帝前，没多少人会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成为天帝后，又少有人敢直视。这就导致他真正被围观的时刻少之又少，哪怕这些神仙都是悄悄瞟一眼就连忙闪开视线，但架不住他们瞟一眼之后再瞟一眼，且人越来越多。
这种情形下，哪怕脸皮厚如山，都要不好意思。
当然梦曦不在此列。
彦佑一开始没注意到润玉，只是被丹朱拉着起身时他身子一歪，这才看到了润玉，顿时屏住呼吸，目瞪口呆。
那个，那个穿得那么骚包的是谁？我是不是眼花了？
彦佑伸手揉揉眼睛，眨巴眨巴再看过去，脸没变，他没看错，他顿时有些恍惚。
他伸手扯住丹朱，想要站住问他话，却被丹朱拉着走进九霄云殿，等到被丹朱摁在一个偏僻的位置上后，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看向丹朱：“你，你知道润玉那厮是怎么回事不？”
丹朱刚刚眼里虽然看见两个人，但由于对梦曦的畏惧，他其实只注意到了梦曦，彦佑的疑问他无法回答，不过他还是因为两人的友谊小声提醒他：“你，你这段时间见到天帝陛下，言辞记得友好些，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女人！”
彦佑有些诧异地看向丹朱，虽然不明所以，他还是点点头，然后忍不住继续问道：“你刚刚看见润玉了吗？他竟然穿了那么一件花哨的衣裳！”
“我见他那么多次，他不是穿白色，就是穿白色，唯一一次他不是穿白色，还是好久好久以前在凡间……”想起那久远的记忆，他停了停，然后用更加惊讶的口吻道，“他今天虽然也穿白色，但是那个白色也太花了！”
“而且他今天戴的那个玉冠……嘶，看着就价值不菲，他什么时候这么会享受了？”
他的语调不知不觉就有些阴阳怪气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嫉妒格外隐蔽。
“他是天帝，想享受就享受了，很正常。”被太微和荼姚金光闪闪的审美影响了很多年的丹朱看见走进九霄云殿的润玉，虽然也被他这件有些花哨的衣裳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接受了，毕竟这件衣服金闪闪的，他觉得挺好看的。
不过，他也有些羡慕：“那是月华织锦吧，织女一年只织一小块的料子，两件衣裳，怎么着也需要一匹织锦……”
九霄云殿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梦曦挽着润玉踏入这里的时候，习惯性的扫视殿中所有人，然后迅速将人名对上号。
润玉已经迅速调整心态，牵着梦曦往上首处走去，因今日是与妖界结盟的宴会，所以他的位置与妖王算是齐平，但因为他是主，妖王是客，他的位置比白缨略高一些。
将要签订的盟书早已放在两个位置正中央处，只待仪式开始。
润玉和白缨彼此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择定的好时辰便到了，那些与朋友同事交谈寒暄的仙人各自归位，九霄云殿内安静下来。
有乐侍奏起庄严肃穆的礼乐，礼官司仪，史官记叙，气氛渐渐严肃起来，润玉与白缨一左一右站在盟书前，同时伸手握住那份盟书，这份盟书便瞬间一分为二。
这一份盟书也与当日白缨带来的那一份有些微不同，其上隐约有天道制约之力，一旁的侍女送上笔与印章，润玉与白缨同时接过笔，在盟书上写下名字，盖上印章。绢帛上流光溢彩，两份盟书上显现对方的字迹与印章，当印章完整的印下时，金光直冲天际，直达天听。
“……今两界交好，定为友盟。救危恤患，分灾共庆，好恶齐之，无或携贰……各守分土，无相侵犯……有渝此盟，创祸先乱，违贰不协，慆慢天命……”
礼官唱念完盟书，一旁史官奋笔疾书将今日这一幕载入六界史册，天道制约下，盟约既成，一道幽远古朴的钟鸣不知从何处传来，沉闷而渺渺地回荡在六界。
大约除了凡间的凡人们，六界其他生灵都隐隐约约听到了这盟书上的誓约。
……
仪式结束后，便是用于庆祝的宴会，轻盈的温柔的乐声再次响起后，严肃的氛围很快散去，润玉与白缨共同宣布庆祝宴会开始后，九霄云殿内很快再次轻松热闹起来。
润玉这个时候才带着梦曦去见那些她还没见过的人，比如斗姆元君、旭凤锦觅、鎏英卿天。
斗姆元君看着梦曦挽着润玉胳膊走过来时，微阖的双眼就已经睁开了，就在梦曦也要学着润玉向她行个礼时，她连忙伸手止住了她的礼。
“？”梦曦有些诧异地看向斗姆元君，又去看身边的润玉，见润玉也是微微讶异，她回头看向斗姆元君，眉梢轻蹙，“阁下……”
“我与你算是有缘，倒也不必多礼。”
“哦。”梦曦也不是非要向谁行礼，见斗姆元君不受，她也就不在意了。
斗姆元君看着梦曦的那双眼睛，在众人略微惊讶的目光下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箭：“此物赠予小友，或许有朝一日，小友用得上。”
梦曦看着这位无事献殷勤的上清天尊者，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看着这块令箭，她手指摩挲了一下令箭上精致的花纹，抬头再看这位上清天的尊者时，挂起一个笑容：“真是多谢前辈了。”
“若是真有需要，我也一定不会客气。”
斗姆元君见梦曦接过令箭，脸上的神情忽然就安稳下来，下一秒身形化作一道烟雾，消失了。
她离开后，便是旭凤一家三口和鎏英卿天走过来，几人对梦曦都很好奇，当然旭凤锦觅其实是见过梦曦的，也知道润玉转世的事，只是没想到梦曦会追着润玉到天上来。
梦曦看见锦觅一家三口也有些惊讶，毕竟她还记得他们。
润玉不知他们见过，对梦曦介绍道：“这便是我与你说起过的旭凤，以及弟妹，还有棠樾。”
梦曦看了他们一眼，先转头去看润玉神色，见他毫无变化，一脸平静，她便回头看向旭凤锦觅，目光仔细扫过旭凤，然后是锦觅，最后才落在棠樾身上，看着他的装扮，她眼里闪过一丝古怪，脸上勾起笑容。
“原是弟弟和弟妹，还有小侄儿。只是抱歉，我一时也没来得及备上份见面礼，今日难免要怠慢些许，可别在意，来日我便补上。”
这不过都是客气话，她早知会在宴会上见到他们，若是她乐意，这些自然早就准备妥帖。
这一家子在她心里都是令人厌恶的，如今看着棠樾一身素衣，行止气度竟与润玉有几分相似，她愈发觉得恶心。
“这是梦曦，我的妻子。我和曦曦过些日子便要补办婚礼，到时你们记得来。”
润玉笑着开口道，他没有仔细注意梦曦的眼神，便不知道她眼里浅淡的不易察觉的恶意，但也知道若梦曦上心，愿意妥帖，必不会不准备见面礼。他同时对着这一家三口也是有些尴尬的，不过他若是乐意，可以让所有人都感觉到舒服妥帖。
猜到梦曦不会喜欢他们，他稍一侧身便隔开梦曦和他们，转而问起棠樾近况，语气是长辈式的温和：“棠樾，听说你们一家去凡间游玩了？玩儿得好吗？”
“好的，大伯！凡间过段时间便要发生大变化，下次大伯与我们一起去吧！”
“若是有机会，便一起。”
润玉笑着摸摸棠樾的头，这也不知是第几次搪塞棠樾，棠樾也只开心地笑着，仿佛真有那么一日那些承诺都会实现。
“对了，大伯，为什么突然和妖界结盟啊？”棠樾好奇问道，正巧卿天拉着自家娘亲凑过来，竖起耳朵仔细听。
“只是正常的交好罢了。妖界休养生息多年，如今愿意打开界门，重新出世，也是正常。”
梦曦并不乐意与这一家人多接触，当初在凡间时，留下的印象浅薄，如今多被邝露口中的往事覆盖，她对他们没有丝毫好感。见润玉隔开她和他们，她便顺势而为，闭口不言，在一旁静静听着当雕塑，见棠樾突然问起天界的外交政令，她才又多看了他一眼。
一只白鹭……凤凰和花生出来一只白鹭？啊，听说那个锦觅转世为凡人，如今被灌注修为做了半仙，那就是人和凤凰生了只白鹭……
梦曦心里不解时，目光免不了多扫了几眼锦觅，然后就看了一身桀骜嚣张气焰的鎏英，她的下巴快抬到天上去了，侧着身子一眼也不看这边。
正巧，润玉平静地与她和旁边的少女打了个招呼：“魔尊亲至，希望天界未有招待不周之处。”
卿天很是主动地回应，脸上挂着客气生疏的笑容，神情尊重：“天帝陛下客气了，今日宴会这样盛大，处处都好，哪里会有招待不周之处？”
一旁鎏英声音不大不小地哼了一声。
润玉仿佛没有听见这一声轻哼，继续和卿天客套地寒暄，他看着面前算得上稚嫩年幼的少女，目光中多出半分审视，只是几个来回，他便能确定，如今魔界当家做主的应是这位少女。
想想也的确如此，旭凤既然放弃魔尊之位，以他的性格，或许会偶尔帮衬鎏英，但多的就不会再管，魔界在鎏英手底下还能安稳这么多年，恐怕更多的还是靠这小女孩。
不过……他目光轻轻掠过鎏英，他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都做了魔尊这么久，这鎏英还是这样……还当自己是有父亲庇护的卞城公主吗？
鎏英不想和润玉说话，现在也不是和旭凤一家叙话的好时间，不知怎么，她就将目光落在安静当润玉挂件的梦曦身上，见梦曦一身华丽张扬，她忍不住讥笑道：“没想到天界如今也这样俗气了，整日穿金戴银，连个神仙样都没有！”
梦曦：……？？？
梦曦不是很想和鎏英接触，因为就在刚刚那一会儿的观察中，她已经确定这个鎏英是个真蠢的，她需要注意的是她的女儿。
但没想到，鎏英竟然莫名其妙地主动来招惹她，她其实不是很想和这等蠢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极其擅长把人拉进他们的愚蠢逻辑里，然后一顿胡乱地拳打脚踢，将人打败。
不过，收到挑衅还不反击，那就跟被狗咬了一样，人的确不能把狗咬回去，但一通乱棍该打还是要打，不然就太难受了。
何况，这个鎏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在说我吗？”梦曦笑眯眯地靠着润玉，略微抬高下巴看着鎏英，神情竟与鎏英的那种高傲有着微妙的相似，都让人一眼看到就想打她，“真是抱歉，我不知晓魔界如此贫瘠，穿不起金，戴不到银。我也没想到，我这样打扮扎到你的眼，刺了你的心，真是对不起啊。”
鎏英果然被梦曦这回答和神情气到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梦曦：“你！”
“我怎么了？”梦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笑容更加羞涩了些，“我知道自己很漂亮，魔尊许是没见过我这样漂亮的，但也不必这样盯着我看呀？我是润玉的妻子，也只喜欢润玉，和你是没可能的。”
她这话一出，此处顿时陷入寂静，从刚刚开始就暗中注意到这一处的仙人们也都惊得停住动作，一个个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努力憋笑。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那个意思！”
梦曦仿佛是在给鎏英台阶下，随口附和：“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都是我多心！”
鎏英只觉得有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从来都是她将别人气得要升天，却碍着身份涵养发不出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气到！
“你哪里漂亮了？”鎏英一手捂着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一手就把锦觅拉过来，得意开口时声音高八度，“要论漂亮，也是锦觅更漂亮，她可是六界第一美人儿！她娘先花神，也是六界第一美人儿！你还能比她漂亮？”
她那样子，仿佛六界第一美人儿是她一样。
锦觅有些窘迫地站在那里，随着鎏英这句话，无数目光集中到此处，或是落在锦觅身上，或是落在梦曦身上，不自觉就开始比较评估。
两人都生得美，但美得方向不同，各有千秋。锦觅承继她母亲的美貌，清丽脱俗，是出水芙蓉、淡淡荷花。梦曦就美得很华贵，她今日只是涂了个口脂而已，但旁人看过去只觉她美得艳光四射，这一身打扮更是华丽雍容。
梦曦挽着润玉胳膊，目光扫过有些羞臊，但也安安静静顺着鎏英力道站在那里的锦觅，随即昂首挺胸，转头去看润玉：“我是不是最漂亮的？”
润玉也不知怎么，突然这话题就转到了这样奇怪的地方，私下里他处处顺着梦曦，夸奖的话，不自觉的甜言蜜语有许多，但众目睽睽下要他夸梦曦，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肃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便如锦觅在旭凤眼中是，六界第一美人，你在我眼里亦如此。”
显然，六界第一美人这种称呼，他说得很是磕巴，且内心觉得羞耻。但，他还是夸出口了。
梦曦开心地抱紧他胳膊，决定回到璇玑宫后要好好亲亲他。
她开开心心地回头去看魔尊，笑容愈发羞涩，那样子一看就很刻意且得意：“魔尊许是不能理解我这样的女子心事，只要我最在意的人觉得我最美就好，旁人觉得我美不美有什么关系呢？”
“再者，美有千种模样，万般风采，雍容华贵的牡丹是美的，清雅脱俗的莲花是美的，凌霜傲雪的梅花自然也美。”
“我觉得自己这样穿金戴银就很漂亮。至于像不像神仙？我若是做了神仙后，连穿件自己喜欢的漂亮衣裳都不可以，那叫什么逍遥神仙呢？谁又定了规矩，神仙只能穿素雅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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