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触动
皇后的贴身婢女流春穿着一身嫩黄宫装俨然出现在小厅门口，黄缎子绣鞋踩在光滑的石砖地上，款款而来。
“小夏公公”
小夏公公心中暗道不好，挂着笑迎上去，“流春姑姑怎么来咱们这儿了，我们这些人歇的地方，姑姑哪好下脚？“
流春顺着他坐到上首，有点诧异：“自然是娘娘体谅你们当差辛苦，派我来送些茶水点心给你们……小夏公公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娘娘也不是没送东西来……”
话刚说到一半，突然瞥见角落里的方小满，流春暗暗皱眉，莫非……
“小夏公公，这位小公公好面生呐，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不曾见过？”
方小满没料到会碰上这样的局面，早吓傻了，弯腰站着，起了一身冷汗，嗫喏着不敢回答。
“是，是西六宫扫洒上的刘公公下面的，他们公公与我们常公公有些交情，派他来传句话。”
小夏公公抢着回答，“小子才当差不久，流春姑姑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人，哪能认得他呢。”
“是吗，”，流春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扫了小夏公公一眼，视线转回来紧盯着方小满，脸上仍笑着，
“我不过是怕是哪位主子身边的人，怠慢了他，小夏公公怎么还紧张起来了……”
又问：“你们刘公公叫什么？能和常公公有交情，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吧？说与我知道，兴许以后皇后娘娘用得上他……你不也跟着沾光？”
方小满被她盯得汗毛尽立，不知如何应对，舌头打结似的张不开嘴。
小夏公公生怕他一时糊涂当真吐露出什么来，让皇后知道了岂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就想替他答话。
刚开口，就见流春收了脸上的笑，板起脸来，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小夏公公，我在问这位小公公，莫非他没了舌头，事事都要你张嘴么？”
流春横眉竖目，说到最后已然是话里话外都透着威胁。
气氛顿时凝滞住了，方小满站在角落里抖如糠筛，流春怒容满面，有了刚才一番话小夏公公也不好再开口，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汗珠一颗颗砸在地上，方小满脸都涨红了，求救似的盯着小夏公公的衣角。
“流春姐姐！”门外一声喊叫骤然打破了僵局。
小夏公公两人蓦地心头一松，看向门外，一个粉衣宫女跑进来：“娘娘预备起驾回宫，问你怎么还不来，等了好一会子呢”
流春心中疑虑未消，却死活问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出门去了。
方小满大口喘息，举起袖子擦汗，才发现自己胳膊和小腿酸痛酸痛，站的整个身子都僵了，不由一阵后怕。
乾清宫前，皇后被一群宫人拥簇着浩荡而去，常德福目送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连忙进殿来。
朱闻站在紫檀大桌后，桌上生宣堆积如云，两指粗细的笔管被那只青筋凸起的手稳稳擒住，在纸上运行游走，留下一个个苍劲有力，铁画银钩的大字。
“陛下，折香馆那边，遣人来了……”
“有什么你去办就是了。”
“陛下，这回是，是元小主派人来的。”
那笔尖突然顿住了，墨汁缓缓洇透了纸背，朱闻搁笔，抬头问：“他怎么说？”
“听说是扭了脚，是派了身边的贴身公公来说的，说请陛下去看看呢，方才被耽搁了一会儿，奴才让小夏子先去请太医去了。”
“呵，”朱闻背着手细细打量那幅写到一半的字，撑不住轻笑出声，常德福看着他的脸色也笑起来，说：“奴才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朱闻指着他笑道：“好你个老东西，莫不是朕肚子里的蛔虫？”
这个消息确实让朱闻身心舒畅，从第一次临幸以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少年的疏远和抗拒，只不过都藏在了强自镇定的外表之下。
朱闻自认并不多在意，他是天下之主，是九五至尊，元折柳真心臣服如何？假意逢迎又如何？
只要他是皇帝，是陛下，对元折柳来说，就没有第二个选择可做，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只要少年愿意安安静静的呆在他身边，他也不介意给予少年肆意的宠爱。
虽是这么说，朱闻心头的欣喜雀跃却不做假。
谁又不喜欢枕边人对自己心悦诚服的感受？朱闻心想，宫中的皇后妃嫔，无一不是从一开始就对他臣服的彻底。
何况元折柳又和她们全然不同，灰暗日光里的惊鸿一瞥，少年战战兢兢犹豫不决的模样，让朱闻想到下雨天躲在树丛里的小野猫。
对他时刻保持着警惕和戒心，却又被他手上的食物吸引，徘徊不前反复纠结，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把毛茸茸的脑袋塞进他手里。
从前朱闻靠征战沙场，执掌天下来满足自己霸道的征服欲，如今却突然发现在这种床笫关系中一步步的驯服更给他带来一种私密的，难以言说的快感。
心绪起伏，字也写不下去了，朱闻撇开那副染了墨点的字，步履匆匆，“常德福，摆驾。”
到了折香馆，屋内宫人们叽叽喳喳忙作一片，见朱闻匆匆而来，霎时跪了一地，元折柳斜靠在床边，脚上敷了药包着纱布，挣扎要着下床，脚还没挨地就被朱闻摁住了。
“既然伤着，就别起身了，”朱闻在床边坐下，握住元折柳的脚腕，皱着眉看伤。
本以为没什么大碍，不想少年的脚踝肿的老高，朱闻一时也起了怒意：“怎么这么不小心？下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元折柳被他握着脚踝，愣住了，直觉今日朱闻有些许不同，这位陛下平日里多是不动声色，冷静自持的，虽然随和，却也令人捉摸不透，今日却较往日情绪更外露些。
朱闻眼中泛起的怒气与怜惜被元折柳轻而易举地察觉，令他不禁也柔软了心肠：“陛下别恼，都是奴才自己不小心，是奴才自己贪玩，踢毽子崴了脚。”
朱闻拂了拂他的脸，“在这馆里待的闷了？”
“是有点儿闷，陛下送了好多小玩意儿来，我想着玩一会儿，谁知道……”，元折柳不好意思的看看自己被朱闻大手握住的脚。
“委屈你了”
朱闻一顿，继而说：“今日……朕很高兴。”
元折柳想问他为什么高兴，但被那样温情的视线注视着，四目相对之间，对方深邃眼眸中混杂的喜悦怜爱不断轻轻敲击着元折柳的心，一点点疑惑随即被少年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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