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觉得”
忍字头上一把刀。
江子鸢深吸一口气，把桌案上的小酒杯拿起握在手中。
“一叶障目。”
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不对，江子鸢这么想着，一把把酒杯磕在祁元面前，声音大得隔壁桌都为之侧目。
提起酒壶，倾倒在杯中，咬牙切齿道：“这位爷，请喝酒。”闭嘴吧你。
祁元见眼前之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好了许多。
施施然避开了因倒得动作幅度过大而迸溅出的酒水，道：“我不喝酒。”
说着又拿出了一张质感很熟悉的纸张，江子鸢感觉和她衣袖里这张如出一辙。
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后，她手里的酒壶差点握不住，还好萧恒言眼疾手快稳住，接过来放在了离她很远的藤架上。
“你把我灯拆了！”
这分明就是景嫣嫣买下她的走马灯在上面题的字，还是她找人转交到这个人手上的。
“我以为是你让我来的？”祁元一脸正色，只是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带了点戏谑的笑意。
“不是，这根本是景嫣…不管怎样你也不能拆了我的灯呀！”江子鸢一把站起，欲把灯纸抢过来。
祁元一抬手就把灯纸收了起来，“看来你也瞒了我们一些事情。”
江子鸢面上不显，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笑笑不说话。
暗自腹诽：你自己还能不知道嘛。
转念一想，都这个样子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问得了。
“你昨天没收到景嫣嫣的留信吗？”
“安乐郡主，与我何干？”
江子鸢眉头皱得都打结了，这人怎么小心眼到这种地步，不就是迷晕过他一次吗？
集乐奏响，大台上陆陆续续上了不少清倌人。
楼里头牌从房间里款款而下，环抱琵琶半遮面，手指轻弄，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曲音就流淌出来，余音绕梁。
萧恒言是最烦不得这些风花雪月的，见两人又是一时无话，张了张口道：“行了，你俩也别打哑谜了。”
敲了敲桌子，对着江子鸢说：“祁元没有拆你的灯，他书法一绝，临摹几个字不是难事。现在可以说说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吗？”
“郡主失踪不是小事，尤其了无音讯十二个时辰，谁也说不好会怎么样。”
“祁元？你叫祁元。”江子鸢连连问了两声。
“怎么，本官就算不是家喻户晓，也不用如此大惊小怪吧。”祁元拿乔起来了。
“不会啊，那怎么会叫安郎…”江子鸢喃喃自语。
话未落，却见三人都偏头盯着她。
萧恒言最是沉不住气，径直开口，“你说的，可是苏安？”
他们下午查到胭脂铺只是觉得人有古怪，但是解释得过去，那家书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江子鸢怔怔地，“我不知道…”
随及四顾张望了一下，花厅两两间隔得不远，委实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眉眼一斜，“你们随我来吧。”
三人随着江子鸢上了楼。
祁元这是第二次进到这个房间里，环看一遍，和之前的摆设一模一样。若是非要找出个不同来，恐怕就只有桌上的茶杯换成了瓷碗。
“怎不换一套茶具？”
江子鸢没理他，毫不避讳地从袖子里拿出那张纸，放在桌上，又霸占里房间里唯二的两个凳子之一。
萧恒言机灵劲上来也嬉笑着坐了一个凳子，初霖摸摸鼻尖，站着没动。
只见祁元是半点没在意，把对折的纸弹了两下，打开细看。
“呐，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了，郡主买了我全部的走马灯要我帮她给一个叫安郎的人递信。”她又不认识人，只凭寥寥数语也会有认错的可能，阴差阳错，早知道应该回去和景嫣嫣确认一下的。
不对，压根就不应该答应来着。
江子鸢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水，小口喝着。
祁元看完，灯纸被递到了萧恒言的手里。
“看来江姑娘还要和萧大人走一趟了。”
这话听得江子鸢是眼神直愣愣的，“别，不是，找不到人你们关我有什么用。”
话说得急，差点被水给呛着，拍了拍胸口。
江子鸢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琢磨着要怎么说。
刚想开口，就见祁元一撩袍子，当自己家似的坐在了窗下的软榻上。
江子鸢抽了抽嘴角，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就盯着这屋子里唯二坐在凳子上的萧恒言，道，
“其实，我觉得郡主有可能是自己躲起来了。”
“呵？觉得。”这窗户边上吹过来的不只冷风，还有祁某人的冷嘲热讽。
江子鸢当人不存在，继续道：“昨日我在一品斋吃饭，听人说起昨夜景夫人派人在找郡主，虽然我不知道景夫人对郡主怎么样，不过如果是我自己跑出来私会情郎，怎么也不会希望被家里人发现。”
“何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郡主可不是景夫人亲生的。”
“所以？”萧恒言本想润润嗓子，发现没茶也就算了居然连碗都只有一个，只得作罢。
“没什么，如果郡主一片芳心，偏偏想等到灯会这天表明心迹，单纯但是执着，又看重仪式感。逆反心上来，说不定在哪躲一宿避开了人，哪里想到一早上就被你们满城地搜找，觉着事情大发了，愈发不敢回去喽。”
“什么是仪式感，什么又是逆反心？”
江子鸢摆摆手，“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们不是找到人了吗？去问问呀。”
“谁？”
祁元起身，叫上二缺萧少卿就往外走，临了临了还提一句，“江姑娘的“觉得”我们自会前去求证，不过，你这屋子着实是在下见过最…朴实无华的。”
扎心了。
怎么这么记仇一男的，哪哪都要怼一句。
要不是人走时还随手带上房门，加上瓷碗虽然不贵也只剩这一个了，不然江子鸢还真想砸过去。
好在，人走了，希望他们能找到人。
江子鸢松下来，身子往床上一趟，支着下巴想想，不一会就歪头睡过去。
夜色渐深，就算有了头绪这时片刻书坊也关门了。
萧恒言晃晃脑袋，打了个哈欠，手搭上了祁元的肩，“行，明天再找，找到人就不关我的事了。”
说来也奇怪，郡主失踪，定元府也只是派人来说了一声，既没催促也不施压。
大理寺事多，自然不可能盯着这一件事，也就萧恒言还上点心。
毕竟，人是在灯会上走失，算上去也是京兆尹有麻烦。
郡主是身份贵重，不过也就是刚及笄的小姑娘而已，江子鸢的想法有些莫名，却也不是全无可能，可以去看看。
“明日卯时，书坊见。”
“嗳。天还没亮呢那时候，祁大人！”
———
城西、书坊。
夜色深早已点上了灯，烛光映在苏安眼底，一点点火苗从纸上窜起来很快就只落下一地的灰。
用手拢了拢桌上的残迹，转身对着坐一旁的女子道：“嫣嫣，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待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不然还是…”
女子正是众人在寻找的安乐郡主景嫣嫣，连那身白衣都还没换。
“也好，不过我不回去。”
“嫣嫣！”
景嫣嫣看着软糯，实则很有主意。说完一句就开始闭口不言。
都说眼睛可以窥人心境，那么苏安确实是合格的温润君子，眼底时常盛满如水的温柔小意。
此刻对着景嫣嫣也只是无奈一笑，并不把书坊马上就会有人上门的事放在心上。
“你去哪都行，记得告诉我好不好？”
既然她不愿，便全然不提送她回去的事情。
景嫣嫣娇声道：“行啊。”也不提自己要去哪里。
谁让这人表面上什么都依你，等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他表明心意又顾左而言其它。
是夜，有人睡得安生，有人一夜难眠。
———
萧恒言已经很久没有起那么早，连点卯还是走个形式。
此时也还睡意惺忪，不住地打着呵欠。
“祁元—”
“喊魂呢？”
萧恒言毫无防备一惊，“你怎么走路没声儿？”
“是你自己不够警惕。”
“好了，进去吧。”祁元止住萧恒言的话头，任他说下去还不知要到何时。
卯时一刻，是很早，不过书坊确是开了。
一进去，窗朝阳面，此刻是大亮，透进来的自然光把条桌茶案浸得仿若不染一丝灰尘。
临墙靠立了几个大书架，上面满是书籍典册。
据说，这是城西唯一一家予人坐其内廉价观书的书坊，平日有不少读书人。坊主待人温和，颇受邻里赞誉。
“苏安。”
祁元喊道。整个店里也就一个人，显然就是坊主苏安了。
结果还没开口问，人就匆匆过来，面上带着焦急，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们在找郡主。”
祁元先是和萧恒言对视一眼，接着让初霖闭了门，跟着苏安去了后院。
“郡主原是在我这的。”
都还没开口问，苏安就自顾自说了下去，苦笑道，“不过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然后把这两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灯会景嫣嫣确实提前见到了定元府派来的人，也躲了过去，给江子鸢留了口信又还是回了“故地”等人，灯虽然没送到，苏安也依旧在那里等她。怎么聊的暂且不提，景嫣嫣任性不愿回府，苏安也依着她。
“本来是想今天亲自登门上定元府赔罪的，”苏安垂眸，“许是她猜到了我的意思。郡主一向心思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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