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衫来客

怀安寺庙会，场面宏大，天子携朝臣拜寺观礼，城中三天三夜的大庙会，无论你是诚心礼佛之人，亦或商贾、儒生、侠士，皆可来此。

        除此之外，城中还设了为期两日的辩读会，天下读书人皆可登会论道，各抒己见。要是遇上那持反对意见的，便可登台与之辩论。主持拜读会的是京都大儒士费玉堂。

        这一日，从城南来了位青衫剑客，此人面容冷峻，并未驾车马，而是一步，一步的走着，步伐很慢，也很重。走至城门外却并未入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青衫剑客的身后凭空出现一道身影，此人抱剑于胸前，正是赵国执令陈平。

        “干嘛”语气冰冷，甚至语调都没有。

        那青衫剑客倒并未在意，好像早已习惯，便也学着陈平的口吻“送信”

        陈平：“何事”

        青山剑客：“天下事”

        陈平：“给我？”

        青衫剑客：“也给都城那位”

        陈平：“我只管一城之事”

        青衫剑客沉默，陈平却并不理会，破天荒的再次开口：“不去见见费老”

        青衫剑客：“那你为什么不回坐枯山”

        陈平冷哼一声，胸前已有剑气骤起

        那青衫剑客哈哈一笑，手中短剑出鞘，迎剑气而上，嘴里还念念有词：“瞧那德行”

        淮安南城外，一切风平浪静，好像二人从未来过。这一剑撞一剑，更像是两个惺惺相惜的挚友，相互勉励的碰拳。既不需分高下，也不需决生死。

        怀安寺后山不起眼的一个小山头，山头上有座四合庙，四面围合，并未迎客的正门，不予人烧香祭拜。说起来也奇怪，说是座庙，其内也无佛像，只有一个邋遢老头，和一个二十年从未庙的女儿。

        “我说闺女，这要变天了，下雨收衣服了”庙内这形似乞丐，邋里邋遢的破烂佛在没有外人时喜欢用一口地道的锦州腔和闺女说话。

        “爹，你洗过衣服么”

        “瞧你那话说地，爹这身都穿了二十年了，哪舍得让你洗，等你那小师弟来了，咱爷俩的都让他洗”

        “二十年不洗，臭死了”女子喃喃道

        “那你二十年不出庙，那还不得腻死了，我估摸着你那小师弟啊也该快来了，他要是再不来啊，咱爷俩就下山找他去，反正先说好，你一日不下山，我就一日不换这身衣服，臭死你”

        随即便遭了女子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说闺女，等你那小师弟上山，你还是叫我师傅吧，你叫爹，我怕你那小师弟觉得我偏心”

        长得一脸苦命相的破烂老僧却生了个天下第一好看的女儿，除了天下第一四个字，世间文字八万个，便再也找不出该如何形容这女子的美了。在这方寸的四合庙清修佛法二十年从未出寺，仿佛她出寺一步，这天下的女子便要黯然失色一分呐。

        怀安寺庙会已接近尾声，聚集于此的天下礼佛之人也相继散去。就在此时，传出了一件足以惊天震地的消息，千古浩劫将至，不足十年期。几乎在同一时间，西越，南晋也接连收到消息。

        赵国天子赵胤急招北疆边军统帅曹拔，内堂首辅费玉堂，大内掌兵樊魁，东海戍边将军江麟等一众江山社稷者入都城。

        赵国执令陈平也罕见的离开了都城，去往北疆边境。

        这一日，北疆边境外来了一个孩童。孩童赤脚而来，全然不顾北疆的严寒。

        “百里余修，陈平恭候多时了”说话之人正是赵国执令陈平

        “你来送信？你觉得再给你赵国喘息十年，就可与我北蛮相抗？”那孩童竟发出的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陈平只管一城之事，别的事我不管”

        那孩童开口笑道：“强则强，弱则亡，给你十年抗妖又如何，你我终有一战”

        陈平：“但不是现在”

        “会有的，而且很快”

        陈平：“等北蛮能杀到都城前再说”

        至此，赵国执令陈平一路向南回赵国都城，中途看了一眼坐枯山，便再也没有回头。

        江海平一行人从怀安寺归来后，江麟便被急招入京。江海平只是隐隐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很大，比天还大

        凡人百年生死，对这场浩劫的听闻，也仅仅是传说。这世间，也就只有几个屈指可数在修行上有所小成的老怪能活出三百个年头来，亲身经历三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北疆边境上，北蛮撤兵，边军统帅曹拔率大军南下东海。内堂首辅费玉堂召集各州郡共议北迁事宜。工部召天下能工巧匠与兵部赴东海，修筑天关

        赵国境内各个宗派，当然得是名门正派，派宗内修行翘楚，赴京都，共创三清道盟，由执令者陈平统领。

        香檀将军府内，观景台上江海平正把玩着一块古朴玉佩，是江麟从都城回来，亲自交到他手上的。要说这块玉佩，还得从十三年前荒蛮之变说起，北疆边军风雷赤火四字营死战蛮荒，许成益夫妇为赵国捐躯，赤字营七十八名将卒全部阵亡。

        一云游老道途径北疆，发现那死人堆里还有一气，便从死人堆里救下了只剩一口气的江麟。老道也是有大神通，硬是让只剩一口气的江麟服了几颗丹药仅修养了半月便生龙活虎。

        “小子，我看你与我有仙缘，可愿随老夫云游啊”江麟记得，这是那仙风老道在他意识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晚辈斗大字不识一个，只会打仗，怕是要辜负了老仙人美意了”

        “罢了，不强求，不强求啊”话音还未落，眼前的仙风老道就已消失不见，江麟怔在原地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竟攥着一枚古朴玉佩。耳边再次传来老道的声音：“大冠坪羊角青山紫薇宫扶仙楼”

        观景台不远处，一对夫妇正望着那观景台上的背影吗，满目慈祥。江麟身边的美妇眼中还流露出些许不舍“真要送他走？”

        “乱世要来了，留在这里，没什么好的”见美妇不语，江麟接着道：“他这一去，若有所建树，反而能在乱世之中更好的生存，若遇上逃不脱的劫难，也是他自己的命数”

        见美妇眼中不舍之意更浓，扶在美妇腰间的手搂的更紧

        江海平早早的起来，去了香檀镇最有名的糕点铺子槐香堂，向往常一样，买了两斤隔日的槐花糕。听闻少爷要远行的铁匠张满脸惋惜“可惜喽，日后吃不上这槐花糕喽”可是究竟是惋惜还是不舍得，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破天荒的没继续去打他的铁，而是在身后的柜子上，从众多的废铜烂铁中翻翻找找，翻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青色剑匣

        “我说江少爷诶，你要走了老张也没啥送你的，这青匣你拿着，里面是我年轻时没铸成的半把剑，兴许以后能用的上，就算用不上，落魄时也能变卖些银两。老张没啥本事，半辈子就与那铁啊剑啊打交道，最后剑没铸成，儿子死了婆娘也疯了，他们都骂我不是男滴，是个窝囊废，可谁又不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少爷你读滴书多，你给老张说说，这嘛儿是英雄”

        江海平没有回答，他不禁喃喃自问：“是啊，嘛儿是英雄”

        这一日将军府的晚饭破天荒的从六菜一汤变成了江海平从小最爱吃的手擀面，取自黄海渔村的土鸡蛋，和只有东洲才能产出的体长半尺，通体碧脆晶莹的大葱，制成的酱料才堪称地道。

        待府内灯火渐微，人丁睡去后，江海平便起了身，先是去了虎头少年许念的床榻前，为这从小睡觉便爱踢被子的少年掩好被角。简单的收拾下东西，背着行囊和青匣，带着那古朴的玉佩，趁着皎洁的月色离府。

        本来是打算明个一早再走，江麟倒还好，但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他娘泪眼婆娑的样子。

        府外刚走出没几步的江海平被身后一声饱经岁月的声音叫住

        “你他娘的，不跟老子打声招呼就这样走了？”说话之人，正是江麟。

        江海平欲言又止，江麟走上前，并未做什么，只是正了正儿子的衣领。

        本以为江麟会对自己说什么要争取建功立业，闯出一片名堂的大话。江麟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觉得那边不舒坦，就回来，爹还养得起”说罢便转身摆了摆手向着府内走去

        可这戎马半生，在北疆死战荒蛮而不惧的老将军，转身便已是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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