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陈白录苦恼回神，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无语，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他口吻僵硬地补充：“徐小姐，对不住，刚才吓到你了。”
自从见到她，他整个人跟三魂失了七魄似的，要多傻有多傻。
徐秋叶很想捂嘴偷笑，她的娃娃亲对象，还挺爽直嘛！她佯装矜持，理两下额边的碎发，娇羞道：“我没事。”
这么个大帅比在眼前，她真差点就把持不住，下意识说“好”了。
陈白录两手蜷缩，侧身道：“你进来坐。”
徐秋叶也点头，迈着轻快又僵硬的脚步进去，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同手同脚。
门把吧嗒一声落下，陈白录跟在她后面。
她个子不高，却很瘦，皮肤白得发亮。看见她的滑稽又可爱步姿，他略微勾唇，心脏拧成一片酸软。
幽闭的房间内，两人相对而坐，近距离看，徐秋叶发现陈白录真的年轻，脸上毫无瑕疵，面皮冷白，肌肤紧致，要放在二十世纪，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年纪。
撇开不是自由恋爱这一点，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如果没有这场娃娃亲，凭陈白录的资质才能，或许会在华侨农场里为人解忧，未来平步青云。
他日后会是大家口中的人中龙凤，与妻子趣味相投，鹣鲽情深，而不是被迫与素昧平生的娃娃亲媳妇儿绑在一起。
想到这点，徐秋叶突然就挺有罪恶感的。
可这么想是一回事，她迫切需要这个位置来改变家里现状又是一回事。
所以今天，这个强扭的瓜必须甜！
“那个。”两人异口同声。
徐秋叶：“你先说。”她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陈白录也不推脱，语气像在陈述官方报告：“我叫陈白录。陈旧的陈，白色的白，录用的录。”
徐秋叶：“嗯嗯！我叫徐秋叶。”
又陷入长久的寂静。
“你知道，我刚回国，现在住在招待所，接下来要搬到隔壁农场。如果你跟我结婚，你也会跟着住进去。”
见她神色无讶，他便继续说：“我目前的条件还不够好，以后在农场住也会很辛苦，但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说完，陈白录定睛看她茶褐色的瞳仁，企图从她眼中读取出任何微妙情绪。
他的话不作伪，自己事先考察过农场，知道侨场环境有多恶劣。开拓荒土，增产增粮，因地制宜发展生产，每件事都迫在眉睫，个中艰辛也不难预料。
而陈白录在人前是一副模样，在田里做实验又是另一副模样。田地泥泞，衣着少讲究，数据不够了戴上草帽，拿上纸笔就出门。常常白着衣衫出门，脏不溜秋回家，他也觉得没什么。
可面对徐秋叶，陈白录想象到她看到自己那个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局促。
徐秋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似乎不敢相信。
这个年轻大腿，也通人情、太好讲了吧！
她弯起月牙眼，乖觉道：“嗯，我相信你。”
“但是我也有个请求，便是让我娘和弟弟妹妹们也搬去同住。”
徐秋叶没打算隐瞒，把和高家的往事以及要搬离县城的来龙去脉都娓娓道出。
陈白录想也不想，答：“可以。”
“实不相瞒，陈先生，我现在其实更需要一个栖身之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早点领证吗？”
徐秋叶垂下眼睑，酝酿许久终于提出一个自以为中肯的建议，“或者，我们可以做名义夫妻，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一切，你也不用管我，我们订立契约，有必要时随时解除夫妻关系。”
她晓得跟不期而遇的人突然结婚是种什么心情。这太突然了。若陈华侨不想和自己结婚，那她抛出的橄榄枝，总能将他拉到同一条战线上。
没听见回答，徐秋叶惴惴不安抬头。
只见陈白录沉默打量着她久久，黑黢黢的眸子微沉，却辨不出情绪。
这种目光让徐秋叶有些发毛。
“没关系。”
良久，陈白录说：“我们结婚吧。”
七十年代的女子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像徐秋叶这个年纪结婚的大有人在。
而事情的走向，也远比徐秋叶想象中的顺利。
陈白录的父母不在国内，陈老爷子先头来信，明着讲决定权给到女方这边。下来，徐梅芳的话便等于盖章定论。
而徐梅芳见陈家大儿子模样这样端正，看得出是个好相与的，当机立断让两人去领证。
接着，徐秋叶便开始做一系列的身体检查、身份审查和信息登记，一路下来像过绿灯区，左有妇联主任协同，右有支部书记帮助。
左右不过三天时间，她就梦想成真——
和陈华侨领证。
两人从陌生人一跃成为夫妻关系，变换之快，以至于从结婚登记处回来，徐秋叶还觉身处梦境。
一夜之间，她竟从黄花大闺女变成已婚妇女了！
两人下了公车，走在回家的马路牙子上。
青年少女皆穿着白衣黑裤，因相貌出众，在来往行人间独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陈白录轻咳一声，把少女的思绪拉回。
他说道：“我改天去临城办件事，过两天来接你回家。”
徐秋叶笑眯眯答应：“好。”
她激动地想搓搓手，结婚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建设美丽生活嘛，这几天她忙上忙下，徐家也开始捣鼓行李，过完明天，她们也就举家搬迁到农场去了。
陈白录打量着他的小妻子，本以为自己雀跃紧张的心已经趋于平静，可相处下来，他见到她时，心还是如泡蜜罐。
这种感觉奇妙且难以言说，偏偏徐秋叶对他没有半点关注，心思全放到搬家上去了。
陈白录心里有些苦涩和无奈，小妻子对他无意，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但他也不急，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陈白录声音也温和柔软：“我让李主任打好娘和弟妹的居住证明，你晚点去队部拿。”
徐秋叶垂下小脑袋：“嗯嗯。”拿人手短，她这会儿应得比谁都勤快。
“家里基本的用具都有，后天你再看看有什么缺的，我再陪你去街上补齐。”
“好。”
陈白录接过她手中的结婚证：“怕你乱放，这个以后由我保管。”
两本红本子贴合在一起，被他如置至宝，收入囊中。
待青年离开后，徐秋叶才收回视线，往楼上走。
她耳根通红，走到楼梯口才想起在憋气，于是停下来，深深呼吸一大口。
陈白录，陈华侨，真的好看到犯规啊！
第二天，华侨农场举行揭牌仪式，宣告正式成立。
农场大门浩浩荡荡来了些观摩揭牌的人。
徐秋叶到街上买书，经过侨场，看见最新挂出的门匾。
“栖山华侨农场”字样浮现眼前，小篆体，实木黑漆。
她脚步一顿。
耳熟。
徐秋叶拧起眉，猛地想起这个熟悉的地名。
未来十年，国际局势趋于紧张，华国沿边的国家实行大规模的排华政策，本来在海外讨生活的华侨被外国人歧视剥削，甚至驱逐出境。
栖山华侨农场原先只是为吸引华侨人才回国发展而建。但收置归难侨的政策下来，它便开始逐年逐批接侨，居住人口渐渐多于承载量。
当地生产不景气，与归侨存在习惯风俗和文化差异，在种植粮食品种的选择上一直存在冲突，十几年下来，农场走了不少弯路，艰苦摸索好久，才步上正轨。
徐秋叶望着那块牌子久久，心中感到非常茫然和难过，新时代已经发展十几年，但地区的落后贫穷却仍亟待改善和进步。
驻足了会儿，她突然脚尖一旋，调转步子往公社里走。
徐秋叶来到公社队部，接待她的还是李主任。
李主任顶着一张笑呵呵的脸，慈眉善目，一上来便是嘘寒问暖，“徐同志，你快坐，我来添茶。”
徐秋叶后来知道李主任是副县长，也是支部副书记，在这一方小天地，算得上是身居高位。
往日印象中，李主任工作时总是右眉上拱，左眉下弯，行动上雷风厉行，言语上唇枪舌剑，处理起事情毫不拖泥带水，生怕有哪件事影响到他到点下班。
如今他纡尊降贵见她这号小人物，徐秋叶这会儿受宠若惊：“谢谢李主任，我自己来就好。”
两人一同在招待室坐下。
徐秋叶小口抿茶，说明来意：“李主任，我想向公社借些我们小县的生产纪实书，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听清来意，李主任噎了会，那日陈华侨着重强调，他还以为徐同志来拿农场准入证明，今个才早早来这等着。怎么突然借起书来了。
疑惑归疑惑，这并不妨碍他继续热情。
“没问题的哈，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找找。”
“感谢。”
徐秋叶本是想去二手书铺上淘些种植类书目。可想起安置归侨的事件，她又觉得，与其盲猜盲选，不如多了解下银湖的地势水土和种粮习性。
两方地势相近，水土也应贴合，必要时便可移花接木。
李主任来到科稿办。
推开门，里头，王主任正翻阅着资料，身旁站着一名女子。
李主任对她有点印象，大学生张晓晴嘛，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硬要来银湖落户，偏偏家属那边又明令禁止。一时间搞得队部头疼不已。
王主任敲打着桌面文件：“张同志，按规定，你要先到学校提出申请，再回学校凭户口注销证明领到购置费，我们这儿才能收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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