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茶行老板说：来订茶的是个归洋人。
听说是要迎合归侨的喝茶习惯，特地要求订茶时间放在下午五点。
茶行五点就收档，把茶送到农场是没问题，可是农场没有掌茶人，而且归侨喝茶时间不定，也没人手给他们即喝即泡。
老板忧愁，一度不想做这桩买卖，但遭不住对方给得多啊！这便不算什么。
最让他头痛的是有些归侨对华文不够精通，他们派去的掌茶人也听不懂海外口音，生意做到半个月，闹乌龙闹得离谱。
不是把糖当成盐放，就是错把铁观音泡成佛手，急得他白胡子都掉掉两根。
眼下有小毛妮懂洋文，若能胜任这份工，那他自然欢喜。
想到这里，他又加了句：“你觉得如何？”
……
徐秋叶原本是抱着试试心态来找兼职，且中意做手工类的活，时间自由，地点安全。
尤其是，她能让徐梅芳也参与其中。
让徐母干点杂活，挣点闲钱，有成就感了，她就不至于胡思乱想。
如今计划泡汤，她脑袋一转，似乎觉得眼前这份工还不错？！
徐秋叶动心了，她咬咬唇，“我可以。”
“不过，工钱怎么算？”
老板又眯起眼，褶皱的眼皮微掀：“小姑娘会品茶？”
他挪动桌面茶盅，继续说：“喝下这壶茶，我按水平付给。”
徐秋叶扫了眼桌面便收回视线，忽然笑道：
“要不您再一同考查我的泡茶技术？”
老人苍老的指尖一顿，让人安排家伙上桌。这是同意她的说法了。
徐秋叶见有戏便忙活起来，开始清洗茶杯，放茶叶倒热水，算好置茶量，把茶叶快速，重复冲泡三次。
在最后一道茶序浸泡五分钟后，便向老板交作业。
茶行老板看得入迷。
不入行之人泡茶，茶序多了只觉得扰眼，但徐秋叶手法够流畅自然，他的观感很舒服。
缓过神后，他调侃道：“小姑娘年纪小小，警惕心挺强。”
宁愿自己泡也不喝随便茶，也不怕弄巧成拙。
徐秋叶扬起笑，态度不卑不亢：“哪里，是自荐心强。”
警惕性再强也不能说出来呀，谁知道你是不是黑店！
“放心，咱这是正规茶行。”老板掀开茶盅盖，瞅了眼成色，“茶泡得不错。”
用的是店里的头牌，碧螺春。
“不过我没兴趣喝，咱这也不兴浪费，你泡的，自己喝完。”
徐秋叶：“”
工作就这样定下来。
徐秋叶早上出去，在街上买了驱蚊草药和菜种子，赶在午饭前到家。
她下午辅导弟妹俩学习，并给自己重新制定出时间表。
日常规划，是六点半起床，七点半上工，下午四点半到家，再赶去农研所掌茶到六点。
期后，用两个半小时吃饭洗澡，打扫家务。
晚上再看会儿书，整理笔记，再用掉一个半小时。
晚上十点，开始睡觉。
徐秋叶爽歪歪地提起笔，似乎这一勾，便把理想蓝图勾上日程。
但美中也有不足，她与送茶工交接的时间有点紧。
徐秋叶揉揉眉心骨，鼻尖右侧的小痣在窗边光线的摄入下来回耸动。
一两次没关系，但若长久，她得想个办法解决脚程慢的问题。
这个问题埋在心底。
晚上，徐秋叶正要把近期整理好的种菜书挑出来看。
陈白录这时洗好澡，也在书桌旁桌下。
徐秋叶见状，忙去掏今天买回来的草药。
是她找的老土方，点燃草根，可以熏蚊驱虫。
她把窗户打开，把草药拿铁皮垫着，置在风口。陈白录的气息从身后侵袭而来，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青草香，两项混杂，闻着也很舒服。
徐秋叶解释说：“我觉得蚊子太多啦。”
陈白录点头赞同：“确实多。”
他突然很认真地看她。
眼神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妻子的脸：“那今晚你睡床。”
“不、不用。”徐秋叶磕绊道：“我觉得睡地板挺好的，挺好的，对腰好，嗯……”
陈白录被她带偏，也下意识扶住后腰：“好像也是。”
“……”
药根在窗边发出淡淡草药香，不知功效，但蚊声消弭不少。
陈白录移开话题，问她：今天逛得怎么样？
徐秋叶把茶行的事情告诉他，高兴道：“我每周只上三天班，一个月就能有五块钱！”
陈白录思考了会儿：“你去的是福禄茶馆？”
“你怎么知……”想起老板的话，徐秋叶恍然大悟，“你点的呀？”
陈白录轻咳了声。也不算，赵迅找的。
啊这。
甲方爸爸竟是自己老公？！
徐秋叶计较上了：“你给了他多少钱？”
陈白录扬起手掌，冲她晃晃。
徐秋叶立马明了。
这工期那么长，自然不是五十块。
陈白录怕她误会：“他们天天待在太阳下暴晒，也难过蚊虫关，用行动宽一宽他们的心，怨言会少点。”
“我知道的。”徐秋叶抿直唇线，表示可以理解。
研究水稻增产是好事。若干年后，那么多归难侨回国，粮食能自给比什么都重要。
“你放心。”
徐秋叶拍拍胸脯，脆生生道：“我绝对跟他们好好相处，也会把茶泡得很好喝，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陈白录忍不住笑了声，把她微乱的乌发揉地更乱：“你还懂得很多。”
徐秋叶看完书，才惊觉已快十点。她把课本收起来，跟陈白录说：“我去睡觉啦。”
陈白录视线不移，只拍拍她的肩胛骨，说去吧。
徐秋叶打个哈欠，抱个枕头躺到窝里，似是与生俱来的习惯，她总要枕一个枕头，手里要抱一个。安全感足，入睡也快。
可今晚，她辗转反侧，睁眼又闭眼，反复多次，竟还不觉困。
定是今天喝太多茶了。
睡不着！
“”
徐秋叶原先还很淡定，闭眼酝酿睡意。
她也不乱动了，陈华侨还在学习。
直到对方停笔，也准备睡觉，她开始急了。
徐秋叶刚想翻身，察觉到陈白录朝自己走来，又生生止住。
然顷刻间，自己就被对方整个抱起，接着被轻缓地、颇为小心地抱到床上。
动作稳，速度快，连她反应过来后要炸毛的时间都没有。
徐秋叶做出把枕头抱紧的熟睡动作，翻了个身，在他看不见的暗角，眼睫开始打颤。
徐秋叶：！！！
陈华侨，想干嘛？
可当事人似乎不知她醒着，还拿蒲扇帮她扇风，驱蚊子拉蚊帐。
最后熄完灯，便在她原来准备的地铺上躺下。
这下喝了茶的徐秋叶变得更加精神。
心中的震撼如瀑，比茶叶的提神效果更甚。
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为何陈白录当初没反对她睡地板，他猜到如果他提出同床，不论她勉不勉强，她都会答应。
又为何手臂上老长红印子，睡地板能不遭罪吗，蚊子才不看是不是本地人，肯定照单全收。
就连晚上看书，也会时不时拍肩捶背。
看来睡地板对腰并不好，夏天也许有凉意，可是睡久了，也容易有湿气！
徐秋叶咬住唇，极为小心地转过身。
周遭陷入漆黑，她看不清陈白录的脸，却知道，自己心乱了。
徐秋叶顶着黑眼圈睡着，又顶着它醒来。
再看，自己又睡回了原来的地板窝。
徐秋叶懊恼地握紧粉拳，两个月来回，她竟熟睡不醒且毫不知情。
养殖场的猪睡眠质量怕是都没她那么好！
再看，屋里没有陈白录身影，现在已经七点了，徐母来敲她房门，问她怎么回事，记得今天要去上工。
徐秋叶来不及思索，急忙洗漱吃好早饭，带上家伙出门。
清理完山苗，土壤分级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山林养护不需要那么多人手。接下来两月，农林队便开始实行分工合作，由一批人在公社整理数据，另一批人便上山巡逻值班。
工作安排从明天开始，徐秋叶刚想主动请缨，田明就告诉她，让她先在办公室学着写报告。
徐秋叶问：“是本来就这样安排的嘛？”
这样正好，她可以到点就去兼职，暂时省去下山路途中的波折。
田明说：“女同志我都这么安排，你可以跟她们多聊聊。”他递来两本装订好的厚厚资料，“你也多看看历年的山林培育记载，多挤点墨水出来。”
言外之意，是要让她写方案不可。
徐秋叶在斟酌中应了声好，把资料接过放入包里。
这天，徐秋叶早早就等着下工，山上变故多，生产队都是提前上山，赶在太阳落下前下山。故每到四点半，大家都陆续搭伙回家了。
这个点，料想在办公室也不外如是。
徐秋叶下山后，模拟了遍从办公室到农研所的路程，时间刚好。
她回到家，把田明给的资料与自己写的方案整齐放好，那份方案她只列出个大纲，还没有主轴方向。
以前大学敲电脑打字快，现在不同，需要一笔一划写出万字理论，徐秋叶这会儿，还有点没适应。
眼见还有时间，她便去隔壁帮徐母做晚饭。
徐梅芳惦记着菜园子，徐秋叶便拉着弟妹去给豆地铺稻草。
稻草热时防晒，秋天保暖，关键是他们家没有肥料，稻草管腐烂后可以作为养分被吸收。
周一就这样过去。
晚上，徐秋叶记挂了一天的事情又要上演。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夫妻同床共枕，没问题呀！
“不行。”
“”
正在看报的陈白录瞥了旁边的突然出声的小妻子一眼，“不行什么？”
徐秋叶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情，对上他疑问的关怀目光。
“陈白录。”
“我要和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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