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业
冯月盈回到家中的时候，楚凤沉已经回来了。听闻开门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只淡淡从里屋应了声。
大抵是方才才把人认错，冯月盈盯着楚凤沉挺直的背影看了会，讪讪刮了下鼻尖。
奇怪，怎么感觉越来越不适应了呢。
除了简单的寒暄，两个人之间并无话，偶尔能在余光里瞥见对方模糊的影子，老旧的屋檐下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响。
关于摆摊一事冯月盈先前在脑海里预演了好几遍，真要开口时还是忍不住惴惴。人心难摸，楚家人会不会同意，会不会翻脸，会不会跟前夫家一样，先前的温情和照顾不过是粉饰太平，这些她都不能确定。
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原主的记忆实在悲惨，冯月盈只要一闭眼那些受制的画面便会一帧帧过在脑海，她一面恨恨，一面咬牙想要推翻这苦难。
约莫半小时后，冯月盈心一横，径直走向书房。她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楚凤沉的对面，打算直接跟他提自己想要摆摊的事。
楚凤沉正在收拾架上的书籍，听到动静后有些诧异地回头。他观察了下冯月盈的脸色，顿了半响后略微迟疑道：“你……身体又不舒服了？”
冯月盈：？
楚凤沉见她没答话，表情还比刚才更奇怪了，不免疑惑更甚。他将书卷反搁在桌面上，微躬下身体与她距离拉近了些，只是这回没有伸手试冯月盈额上的温度，只在耐心等着回答。
冯月盈被他看得不自在，紧了紧弯曲的手指强装镇定，开口道：“好像……”
下一秒，她说：“我确实不舒服。”
顺着台阶蹬鼻子上脸，乃人之美德。
楚凤沉皱了皱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是不是还在发热？”
这句话犹如一记惊雷，一下子将冯月盈拽回了那个月影深沉的夜晚，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片刻后又强迫自己转回来，顺便换上了那副真挚模样。
“头不痛，心痛。”冯月盈说。
果不其然，撂下这句话后她就看见楚凤沉原本镇定又关切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于是冯月盈趁热打铁，眼泛泪花地继续了这场坦白。
“我身子太弱，帮不上家里一点忙，干着急以至于生了心疾。”
话音落下，便是一片针落可闻的沉寂。忽略自己造出的尴尬气氛，冯月盈直视楚凤沉，想通过这句话试试他的底线。
自己的意思很明显，两个选择，好婆家好丈夫做到底，让她好生休息，或是放任病骨不管，让她干活去。
楚凤沉的眉目沉静，冯月盈直直望进那乌黑的眸子里时，觉得那儿像是藏了一口井。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书生，压人的气势却像是天生的一样。冯月盈看在眼里，心里啧啧给他打了个分。
楚凤沉说：“讲什么胡话，你不用想那么多，帮不帮忙都没关系，把身体养好才是第一位。”言罢，他偏头看了眼厨房，补充道：“倒是提醒我了，母亲给你温了养生花茶在笼屉里，我这就去给你拿过来。”
“别别，不着急，我一会自己去拿！”冯月盈眼疾手快地把屁股底下的凳子挪了挪，动作快得一点也不像生了病。
她拖着板凳，摸到人跟前后又一次把楚凤沉拦了下来。
楚凤沉疑惑地看向她，冯月盈干笑了两声，说道：“楚……凤沉，我想出去摆摊补贴家用。”
对方没说话。
乍然说这些显然没有说服力，冯月盈按照自己原先的思路继续讲：“我自觉手艺不错，脾气也还行，能吃苦肯干活，说要摆摊绝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楚家经济不乐观，我希望能为家里出份力。”
“你要是怀疑我在吹嘘厨艺，我可以做一桌菜向你证明。”
冯月盈竖起四根手指，压低音量向楚凤沉竭力保证着：“你信我，我真的很会倒腾食物！”
她能争取的就那么多了，冯月盈暗自代入第三方角色估计自己的胜算，脑子里算盘打得呱呱想，面上却还挂着那副真诚的表情。
同意了皆大欢喜，不同意她就软磨硬泡。
冯月盈的原主厨艺平平，不过村里消息滞后，媒婆也该是紧着她来夸的，所以冯月盈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揭底。但就算揭底也没关系，她对自己现在的厨艺有把握。
楚凤沉方才一直敛眸盯着她看，冯月盈坐不住，站起身来就要往厨房里钻。结果刚转身，就被他牵住了衣角。
“不用证明了，我信你。”温温沉沉的嗓音落进她耳朵里，冯月盈被扯住的衣角紧了紧又松开，动作一如先前的克制和礼貌。
楚凤沉同意了，他还说要是自己忙不过来，就去请沈姑娘帮忙。
从房间里出来后，冯月盈木着脸，半天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明明创业准备工作的第一步都成功了，她却还是有点开心不起来，不是矫情，冯月盈琢磨着这些天与楚凤沉不算太多的交流，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安感。
……怎么办，这个男人他莫名其妙的……真的很会。
集市，东南角。
老远的就能听到村民们的窃窃私语。
“抽盲盒送点心……啥意思？俺是个粗人，你知道这是啥意思吗？”村头种地的秦叔拧了把肩上挂的麻布，这会把头凑过去跟旁边的人搭了句话。
旁边的人被问住了，回答说：“点心我知道，但这盲盒，我也是闻所未闻。”
被一圈人看热闹似围住的冯月盈抹了把额角的汗，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笑意，她大声道：“小摊新摆，感谢各位乡亲的捧场，盲盒点心为本摊特色，七日内打折，五文选一次哦！”
最靠近小摊的一位村妇好奇问道：“盲盒点心是什么？”
冯月盈说：“您这话问得好，来，快来看看我这篮子。”
这位妇人是村子里出了名儿的热心肠，喜看热闹，为人直爽。闻言她随着冯月盈的指引看向竹篮，发现篮子上盖着一块洁白干净的薄布，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花花绿绿的轮廓，或是圆滚滚，或是长着角。
她想伸手揭开盖头，却被冯月盈轻轻拦了下。
“这个呀，就是盲盒，您在上面挑选自己喜爱的颜色和样式，我在这边把糕点给您取出来。”
妇人头一次见到不给挑选物品的卖家，感到疑惑的同时被勾起了兴趣：“小姑娘还挺会卖关子，那万一要是挑到我不喜欢的呢？”
冯月盈耐心答道：“摊主担保，这糕点由本人亲手制成，质量上乘，买不到吃亏和上当。”她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见他们并无反感的神色后又继续补充：“更何况盲盒追求的就是新鲜跟刺激，小摊卖得也不贵，生意刚起步想攒攒人品，也希望大伙儿能理解。”
言罢，她状作思索，然后手一拍爽朗笑道：“这样，您现在就指一件最顺眼的，我免费拿给大家尝尝。”
有白送的东西谁不乐意要？妇人听了这话后乐呵呵地瞅了眼篮子，然后抬手指了最中间那块淡粉色的糕点，“喏，就这块吧。”
“好嘞！这就给您拿！”冯月盈从她这面掀开布料，用夹子小心将点心夹了出来。
淡粉色暗示着春日里生得最可爱的桃花，一朵朵秀气的花瓣铺在最顶上，逼真又立体，不由透露着制作者手艺的精巧。花瓣下面是雕刻着一圈圈复杂花纹的饼身，伴随着渐变的颜色，一整个糕点看起来极其富有生机，宛若真的桃花。
妇人和前面几位离得近的客人都惊讶得瞪大眼，生活在质朴乡间的人们几乎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吃食，这像是该出现在皇宫宴席上的招待点心，而不应该流落在这里。
即使不知道它的味道怎么样，众人也觉得这价格确实有些便宜了。
“尝尝？”冯月盈用细线将点心划成四小块儿，一一分给了四个人。她神色认真地望着他们，看起来很期待食客的评价。
秦叔都看愣了，这糕点的外表如此好看，姑娘竟就这么不带犹豫的给破坏了！
冯月盈倒是一点儿也不心疼，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小点心了，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厨艺会不会有所变化，比以前下降太多。
秦叔惋惜地皱了下眉，然后把手凑到嘴前三两口吃下糕点。趁着他们品尝的功夫，冯月盈简单两句介绍了下这个产品。
“此点心名为桃相映，出自于《题都成南庄》中的‘人面桃花相映红’，描述的是女子俏丽光彩的面影。”
看见大伙都品尝完了，冯月眨了眨眼睛，期待问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方才的妇人最先开口：“姑娘真是好手艺，这点心里的桃花香气都快溢到我心里面去了！”
秦叔是个耿直的人，他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冯月盈，“恕我直言，口味没有外貌惊艳，但这手艺真是百年难遇啊！”
“摊主看起来年纪轻轻，本领却不小，卖东西的花样又多又有意思……”
“这糕点代表的季节是春，既然这样那竹篮里会不会还装着夏、秋、冬呀？哎你说其他三个季节的代表物会是什么……”
冯月盈虚心接受所有的评价，眼见着凑来看热闹的人们越来越多，她清清嗓子，提高音量道：“本摊还为大家准备了小惊喜，如果凑齐了竹篮里所有盲盒的类别，就可以获得大礼一份！”
“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摊开业促销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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