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余蒙再次来到这家医院，身边还是跟着严铭，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隐去了身形。
辛曼站在医院门口吹冷风，旁边的应该就是她父亲辛亮。
“饿不饿？”大概是事情都处理了，辛亮抹了一把脸，想起来孩子可能还什么都没吃，哑着嗓子和她说话，“喝面条吧。”
辛曼缓过来看见死人的劲儿，心里好受了不少，听到他这样问，也就顺着接下去了。
她到底是对这个家庭和这个身体的父母没什么归属感。
能有什么归属感呢？
她不是辛曼，她叫赵娟，有父有母，有丈夫有孩子，辛曼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生活条件比她小时候更好一点，家庭条件虽然和小时候很像，但是氛围确实天差地别。
她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钱，她也没哥哥姐姐的，家里把她供到初二就没有继续了，正好赵娟也没什么想学的念头，反正她成绩也不好，还不如在家里帮帮忙，烧个火做个饭，收麦子的时候跟自己父母下个地什么的。
但现在教育几乎是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所必备的条件，辛曼的父母从小就让她接受教育，从来没动过想让她中断学业的念头，平时虽然不会逼迫地特别紧，但也会似有若无地透露出一些“啊你要好好学习”这样的期冀感。
辛曼，或者说赵娟，她不熟悉、感到陌生。
“一碗牛肉面，一碗炸酱面。”
“好嘞。”
炸酱面十五，牛肉面八块。
辛曼跟着辛亮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店里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了，他们爷俩面对面坐着，老板坤面的声音从后厨传来，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锅铲和铁锅的声音。
“一碗炸酱面，吃得饱不？”辛亮问。
辛曼点点头。
“……”他看到另一张桌子上放着个热水壶，就拿了两个小碗倒了点，一杯给辛曼，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爸爸明天还得去工地，你自己在家里整点东西吃，星期天下午回学校是吧？没法送你，要不自己坐一回车吧。”
“你会做饭吗？”
“会。”
“还买点儿零嘴儿吗？”
“不用。”
“嗯。”
等了一会儿，面上来了，辛亮从筷笼里抽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辛曼，又给自己拿了一双，把没多少的牛肉片挑出来放在炸酱面里，随后往辛曼那边推了推：“快吃吧。”
辛曼撕掉外面那层塑料膜，看到辛亮从装着辣椒的小罐子里挑了一大块放在了面里。
他胃不好，之前辛曼她妈会管着，做菜也不放辣椒，偶尔做个辣菜，也是因为自己和辛曼想吃或者被辛亮磨得没办法。
吃完之后还会骂骂咧咧地备好胃药放在床头柜，免得辛亮半夜胃疼。
现在没人管了。
辛亮吃着面，吞咽的声音很大，他咳嗽的声音也不小。
辛曼看着这个面红耳赤的男人，脑子里浮现出今天放学的时候吴悦她们去吃麻辣烫的画面。
炸酱面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辛曼的心也被恐惧一点点塞满。
她害怕死，害怕辛亮撑不住这个家，更害怕自己一辈子回不去。
余蒙站在桌子边看着这对父女吃饭，严铭浮在他身边，把自己的那双黑色翅膀和手机里的天使翅膀作对比。
“他们都要结账了，”严铭十分遗憾地承认了自己的翅膀确实不适合长出羽毛这件事，兴致缺缺地靠着余蒙的肩膀看到辛亮掏腰包结账，“啧啧，他的胃可真是受不了他突然这么一折腾——打赌吗，他今天晚上必胃疼。”
余蒙没兴趣和他打赌，他来这儿只是为了了解一下辛曼的状况，现在看来勉强还算可以。
“嗯？你要走了？”倚靠的着力点忽然消失，严铭晃了一下，跟上余蒙的步子，“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留下能做什么？”
“也是——话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
“我来帮你通过考核吧，毕竟这次就是我先察觉到的。”
“你的目的让我不敢接受你的帮助。”
严铭噗嗤笑出声，接着就没有收住声音，哈哈笑着表示自己是一位循序渐进的绅士情人。
路灯投下的光影绵延相接，天使和恶魔的身形在光影之间穿梭。
……
余蒙：“……”
说实话。
余蒙关上门，严铭紧跟在他身后，溜进了屋里。
里奇居然又破了他的拆家记录。
原本的房间算不上特别整洁，但好歹也是干净的程度。
而现在就是垃圾堆。
沙发已经没有一块好皮，甚至里面的棉絮都没多少了；茶几上放着的茶叶不知道去哪儿了，只剩下瘪瘪的铁制茶盒，干净小巧的茶杯也都变成了碎片；余蒙养的花和土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此时的里奇还坐在那一堆垃圾前面冲着来到家里的余蒙嬉皮笑脸摇尾巴。
余蒙：“……”
还好卧室门已经锁了，余蒙倒也不担心今晚没床睡。
虽然他也不用睡觉就是了。
“现在收拾吗？我觉得我来的话还挺快的，”严铭一脸跃跃欲试地表情，“要不要我顺便帮你把这个狗的嘴给戴上个嘴套什么的？”
余蒙：“不用了。”
他绕开地上这些东西，拍了拍里奇，其他的小狗兴许都睡了，余蒙就只给他倒了点狗粮。
严铭看他放下袋子站起来朝卧室走去，稍稍有些惊诧：“你要去休息了？”
“不是。”
“嗯？”
“你不走吗？”
严铭摇头。
“嗯。”
余蒙没再说什么，进了卧室，坐在书桌前整理东西。
夏天阳光都很充足，余蒙卧室的窗户也很大，中午的时候就把被子晒得暖和和得，现在躺上去特别舒服。
严铭趴在上面舒展开翅膀，头顶的犄角也忍不住慢慢外露。
他舒展了下身体，看着坐在桌前的余蒙，眯了眯眼。
灯光下的天使用着人类的皮囊，少了那双圣洁的翅膀，他像一个普通人类一样为着不知名的俗物浪费时间，本该更富有人情味和烟火气，却又因为脸上温和的表情冲淡了很多。
也不是温柔，严铭更换了下词汇。
这位天使是淡漠。
余蒙脸上的表情总是十分寡淡的，他作为老师的时候，脸上会有浅浅的微笑；而作为天使这一身份行动的时候，余蒙那一点笑意就会消失，成为一个面无表情的人。
他在这两种状态切换自如，甚至是在严铭表明自己的身份后，余蒙也只是反驳了几句就听之任之了，现在连进门都不理会了。
只靠天使定义活着的天使吗。
严铭用翅膀包裹住自己，闭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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