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乌剑 > 二四七

二四七


我信。<陈容容的声音略微颤。她抬起头来。我亦对命理之说略有所学,君道出生时,我曾为他起过一卦,所得不佳,只是我始终未敢相信——今日先生所说,与我那日所见,并无不同,但我只不知如何消这劫数——如若出家便可消解,我愿意让君道出家!

        容容……!

        光出家可不行。道士说。贫道适才已经说了,他须不得与你们再见面。

        那就是说,我将他寄在寺,我偷偷去看他也不可以?

        不可以。道士道。小公子一生注定亲缘浅薄,亦是没办法的事。但此消彼长,或许会有其他奇遇,却是天机了。

        不行,绝对不行!夏廷道。君道是我夏家长孙,你说当没生过就没生过?

        老爷。陈容容低头道。当日道长来救君道,我便曾答应……

        荒谬!我便不信没爹妈看着的孩子,反会更逃得过劫数……!

        此次劫数已是明证,老爷若不信,下一场劫数,快则半个月,久则一年必至。届时小公子避不避得过,那便看他的造化了。

        那道士说着,只是摇摇头,便自走了。陈容容慌忙追上几步。道长请留步。

        夫人?

        你……你一定有办法的。下一次的劫数,若寻不见你,可否教我,如何帮他避过?

        道士看了看她,似乎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看似粗树皮与草茎混编而成的圆圈,道,前两日路过一贫苦人家,那家的妇人做了这粗糙饰物,想卖几个钱。我便买了。夏家大富大贵,将这低贱之物戴在项上,也许反而能消灾也不一定。

        陈容容将此物接过,那深枯的颜色,苍老却坚固。

        好。我给君道戴上。她点点头。

        道士摇头一笑,顾自离去。

        到得次年秋天,庄里人早把这事忘得差不多。将满周岁的夏玢已然能咿呀而语,方始行走,与别的小孩并无两样。虽则长大了一些,那丑黄的贫贱饰物在他小小的脖颈上还是显得过大了。

        只有陈容容仍是忧心忡忡。为此,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守在夏玢边上,唯恐他生不测。但那一日有夏廷老友远道来访,老友听闻夏廷年前得了个孙子,自然是要抱出来瞧瞧。一行人游湖泛舟,自然也将小孙子抱了去了。

        陈容容只觉得必胜的坐立难安皆在此刻了。盼到天色将暗,冲进来一个家丁,却是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陈容容一颗心全然沉了下去。——怎样呢?他终究没有避过这一劫么?

        夏玢落水了。深夜里,整个夏家庄的人几乎都扑在了水上,但夜色昏黑,又下起大雨。如何寻得着。陈容容站在雨里,只觉整个世界都去了。

        等一下。忽然有人叫了一声。一静。暗夜里似乎传来声婴儿的咳嗽。陈容容惊起。在那边么——在那边!可是人群一喧哗,又已什么都听不见。

        到天色微明,家丁们一个个筋疲力尽地从水中浮出,伸着已经浮肿的四肢爬到船上。却忽然有人惊呼:看那里!于是众人皆看向——远远的岸边,枯荷的边上,一具婴儿的小尸体正在不停地被冲得一耸一耸,头向岸边一撞一撞。

        陈容容只觉心皆碎了,飞奔过去。那孩子仰面在水里,双目紧闭。嘴还微张着,四肢也已涨开了。她俯身去捞,身边人亦不敢拦她。她一抱孩儿,却觉他被什么缠住一般抱不起来。

        等一下。她伸手去抚那孩儿的脖颈。微微的,还有脉搏跳动的节奏——温的——他是温的——不是冷的——他只是睡着了!

        君道?她颤着声音。顺着那缠住他脖子的东西移开手去——那个贫贱的项圈,从一开始就纠结了岸畔的枯荷,将他困在这里——仰着脸,不曾沉下,嗅着大人们的惶恐,在秋天的水里酣然入睡。

        她忍不住哭了,又哭又笑。都被水浸坏了。她嗔地骂她那个不可能听懂的儿子。小家伙竟还在睡,连眉眼都不动一动。

        回家养了一段时日,夏玢算是康复了,那个救他一命的项圈自是仍然郑而重之地戴在了他脖子上,只是那道士的话——终于也叫夏廷无话可说。

        或者我们是该送他走。夏铮低语道。命中注定的事,本就无法抗拒。若强抗命运,下一次更不知道要遭到什么危险。与其这样失去他,倒不如让他离开家,过得好一点。

        夏廷似乎心绪烦乱,来回走动,道,可是送到哪里去?——这是夏家唯一的骨血,那道士倒好,说我们连去看看他,都要带来劫数……

        正说到此处,忽有来报,说有位道长求见。父子两个面面相觑,夏廷道,请他进来!

        那算命的道士竟又来了,好似早已算准了此劫。

        道长此来是……

        我已听说小公子的事。道士道。不知庄主眼下是否已相信贫道所言,准备送小公子脱离凡尘了?

        夏廷咬了咬牙,道,还请道长指点。

        道士摇摇头道,小公子命里劫数太多,贫道早已说过——唯离尽凡尘方可得免。我知小公子的尊堂对道法亦有研究,想必更愿意将小公子送入道家?

        确有此意。夏铮道。不知道长与附近道观中人,可有相熟往来?

        道士摇摇头道,若送他在道观出家,庄主、少庄主诸位,能忍住此生再不见他的面?纵使你此刻如此说,也必守不了一生——他固是亲缘淡薄,诸位却不是。

        那依道长之见?

        如当真想保他周全,不如让他跟我走。道士道。贫道云游四海,行迹不定,到时就算你们想找,也很难找得到。

        夏廷与夏铮对视一眼。如此不留一点退路的做法,是他们未曾敢去想的——但竟这样摆在了面前。无路可选。

        好——如道长肯帮这个忙……

        铮儿!夏廷忍不住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在下愿意。夏铮咬牙说完这句话。

        夏廷只觉浑身皆软了,虚脱一般地跌在椅子里。

        陈容容已记不起那道士将她的夏君道抱走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她只记得有人安慰夏廷,说夏铮还年轻得很,有的是机会为夏家添丁续火。夏廷亦只得如此接受。

        然而那夏铮的正室夫人却身体益弱。始终无出。到得次年,竟忽然病重去世了。夏铮心知自己并不甚对得起这位正室夫人,因此也将后事办得颇丰。他虽有心将陈容容扶为正室,却也略略有几分犹豫,准备先过个一年半载再行打算,恰逢那位远道的客人在南方逗留一段时日后。又取道临安要向北归家,夏廷听闻近日北方几路不甚太平,又知夏铮心情不甚愉快,便令他送此人北上,沿途亦算散心了。

        却不料夏铮这一走,有太多事竟意料不到地生。又无从改变了。

        陈容容对夏铮的情意并不假,天日可鉴。她也从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只是女人在一些特别的时候,也会冲动的。夏铮刻意冷淡她,她知道并非因为他不喜欢她——但她还是伤心。

        所以才会在不清醒中,失足跌向了另一个男人。

        夏铮回来的时候,陈容容已经有孕了。这本来也不至于引起什么怀疑,因为临走之前。他还是狠狠地与她温存过一番。可是陈容容自有女人的直觉。她觉得不是他的——就一定不是他的。

        她忐忑而失神,恍惚而惶急——直到临盆的那几天,她望着开心地对着他笑的夏铮,才突然狠狠心说出这句话。

        孩子不是你的。

        ——孩子不是你的。她难以想象夏铮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也不敢去想。但她的自尊让她没有办法说谎。

        ——孩子不是你的。她肯定。

        ——这就是她的君方,可是他不姓夏。

        即使换作今天的夏铮,或许也仍会如当年一般勃然,那个年轻气盛的他,自然更是震怒——震怒以及伤心。他原以为自己在陈容容的生命里是个无可替代的男人,正如陈容容在他生命里一样——可是。这个即将临盆的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

        陈容容知道以他的为人,不可能在此时将自己赶走,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留下——这个深夜,她轻轻悄悄地。一个人,离开了夏家庄。

        然而,便是因为这离开,令得夏家庄上下大哗,消息便此在庄内传了开来。夏廷固然更是暴怒,勒令即刻找到陈容容,即刻查出与她私通之人究竟是谁——然而陈容容若不想被找到,也的确是件麻烦的事情。

        此刻她仍能忆起那一天——夏君方出世的那一天——那一天,她终于无力再躲了。那个令她身败的男人在她的身边,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一瞬间突然现,自己还是宁愿身边的人是夏铮。

        而夏铮真的找来的时候,她又宁愿自己不曾这么想。

        因为若非如此,这孩子的生身父亲就不会死了。

        多年后,此际的夏铮,双目已盲。陈容容望着他,忽又想起了那日自刎于二人面前的田郁。她知道,这并非夏铮的本意,只是田郁终于无法面对自己的好朋友,除了自刎相谢,未曾想出  第  25  章  ,陈容容几乎已都忘却了——却在此刻被一一唤醒。她不知道自己是沉浸在一种什么东西里面,以至于,到一切结束,她竟沉默得不一言。

        她无法面对这一切吧——明明想好的决定,却在此刻灰飞烟灭了。

        她脑中一片混乱,良久,慢慢地坐起来,无意识地披起衣服。你让我怎么办。她惊惶失措地在心里回想。我应该怎么办?

        你不用慌。那个双目已盲的夏铮却似反而更能洞悉她心思。一切都听我的。

        她看着他,呡紧了嘴唇。

        凌厉、顾笑尘二人闻说夏铮便此要与二人同去青龙谷,均觉有些意外,一起向陈容容看。

        陈容容也只有苦笑。夏家庄如今人手单薄,亦丰双目已伤,可是他执意要去青龙谷之筵,我想也只有让他此刻与二位同行,才能放心些。

        顾笑尘道,夫人此番是要留在庄内照看庄中诸事?

        陈容容点头道,我暂居庄内一段时日吧——待到亦丰归来,自然仍是要走的。

        夏铮却始终并不说话,反正双目已盲,扎带遮住了半个脸,早看不出表情。

        如果……陈容容又续道……如果贵教主喜筵上有奇人异士到访,能救治亦丰的眼疾,务请帮忙……

        这个自然的。凌厉道。

        那……那亦丰便交给你们了。到得青龙谷,勿忘给我个信。

        三人回到青龙谷时,问说拓跋孤正闭关练功。

        凌厉道是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啊——正不知如何向他交代广寒的事。

        迟早总是要交代的。顾笑尘在一边道。不过也不消担心,伊鸷均的事情,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但夏庄主受了重伤,又是罪状一条。凌厉道。

        这倒似不寻常。夏铮突然开口。按说大婚在即,辜儿无论如何不该去闭关练功。想一想那日诸忍者动向,便该知道必有不少人物要来寻衅滋事。

        说到这些忍者……朱雀山庄与此事应脱不了干系,此次又不知会派什么人来捣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qidiann  9


  (https://www.23xsww.net/book/8/8993/4613349.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