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重回
血气在一片寂静里无情蔓延，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慕玹的手悬在半空中始终未动，还保持着之前的姿态，脸上的冷峻也被惊愕覆盖，他亦是没有想到，刺伤炽妧那么多次，竟不如这几句话来得实在。
“师尊，我……”
慕玹堪堪转过身去，动作有些木讷。
然而，下一瞬，伴随着衣料划破的声音，他的后背处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
慕玹身躯微滞，忧愁的眸子凝望着锦栎，锦栎看向他的身后，刺向他的，是那个神界的黑袍将军。
慕玹眼中渐渐发虚，昏沉的头率先垂了下去。
“阿玹！”
锦栎顿时慌了神，自以为遗忘了许久的记忆碎片再次涌上心头，她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慕玹。
慕玹微趴在锦栎肩头，锦栎布满泪渍的眼里喷洒出怒气的烈焰，祭灵鞭从她袖中窜出，朝着那黑袍将军抽去。
黑袍将军被甩出一段距离，蓦地落地，他顽强地抓着地上的石块坐起，手捂着胸口，口中吐出一团鲜血。
周遭安静地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锦栎不置一词，在众人杂乱交错的目光下把慕玹带回了揽月阁。
黑袍将军的那一剑刺得挺深的，但所幸没有伤到要害。
锦栎小心地给慕玹处理着伤口，手里的动作还有些紧张。
其实锦栎自己脚腕上的伤都还未好，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里面原本结了痂的伤口正在撕裂，浸出的鲜血把绷带染得暗红。
药粉在伤处轻洒，慕玹的身体忍不住颤了一下。
锦栎手里的动作一停，慕玹的眼睛还闭着，可眉头紧锁，眼睫微颤，看起来十分痛苦。
锦栎望着他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顺了顺。
慕玹似乎感到舒服了些许，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缓了许多。
锦栎把绷带在他腰间系上后便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可她还未走到房门口，身后就传来了一声低沉嘶哑的：“师尊。”
锦栎侧身看去，慕玹已经醒来了。
慕玹自己撑着床板正要坐起，锦栎连忙快步走到他身侧，扶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小心点。”
慕玹面色不佳，嘴唇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他侧着一边的身子靠在床上，双眼轻扫着房间里的陈设，他微微仰头，道：“师尊，这里是揽月阁啊……”
锦栎下巴轻点，小声应着。
“师尊。”慕玹轻轻牵着锦栎的手，指尖勾画着锦栎手背上突起的小峰，“其实这些天，不止是师尊想回来清珏山，我也很想回来。”
锦栎淡淡地望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慕玹低着头微微抿唇，道：“我记得以前，我刚来清珏山时，偷偷跑去了后山，然后找不回来了，大半夜的，我竟然在树下睡着了。后来，当我睁眼的时候，我就在师尊背上了。”
慕玹说着说着，嘴角就忍不住向上翘起，他望向锦栎，可锦栎却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悲喜。
慕玹自嘲地笑了笑，骤然感觉心里有几分失落，他再次垂眸，轻捏了几下锦栎的手指，道：“师尊肯定不记得了。果然就只有我记得这些杂碎的琐事。”
锦栎神情微愣，她顿了顿，道：“我记得。”
慕玹握着锦栎的手倏然一松，他眼帘微掀，眸子变得清亮，淡淡笑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慕玹心中感到几分欣慰，还好，还好这些回忆，并不是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心里。
窗外的夕阳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峰峦盖住，就像是慕玹曾在清珏山时度过的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黄昏。他把目光挪到锦栎脸上，却又倏然感觉恍如隔世。
慕玹的手从锦栎手背慢慢挪到了她的衣袖，他轻拉着袖口，指尖轻轻摩挲着。
少顷，他宛若鼓起来很大的勇气一般，突然问道：“师尊，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啊？”
慕玹问完这个问题顿时就后悔了，有些答案，其实不挑明说出来更好。
况且，倘若锦栎的答案是肯定的，自己又能如何呢？
说到底，锦栎这两个字已经完全烙在了他心里，已经完全割舍不掉了
锦栎看上去有些惊讶，她倏然收回了手，闪避着目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慕玹心里一凉，神色瞬间就变得黯淡了。
这就是师尊的答案吧。
“知道了。”
慕玹轻扶着床晃晃悠悠地站起，微微哽咽着，道：“既然师尊如此厌恶我，那我就不在这里碍师尊的眼了。”
言罢，他作势就要离开。
曾自以为是可以让锦栎喜欢上自己的，可现在看来，终究是自己过分自信了，才摔得如此难看。慕玹苦笑着，开始自怜起来。
“等一下。”
慕玹突然感到腕间一暖，是锦栎抓住了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心里感觉看到了希望，却又不敢再存希望。
他依旧勉强地笑着，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锦栎微微昂着头，注视着慕玹失落的眼睛，粉唇微启：“没有。”
慕玹眼中倏然似有流星划过，顿时浮现出了光亮，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
锦栎微咬着下唇，忽然走到慕玹身前，含情如水的双眼凝望着慕玹的脸。她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一直紧攥的双手从袖口处松开，捧上了慕玹的脸颊。
锦栎眼神闪烁着，二人离得极近，慕玹都能感受到锦栎身上散发出的紧张。
在一片沉寂下，慕玹突然感到按在自己双颊处的手心一紧，下一秒，锦栎的唇瓣就与自己相贴。
慕玹脑中倏地炸起了烟花，周围的空气好像瞬间凝固了一般，明明只是浅浅一吻，却让慕玹感到喘不过气来。
待慕玹缓过神来时，锦栎已经面红耳赤地垂下了脑袋，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身前。没了传闻中的清冷高傲，反而像只偷吃了美食的兔子。
慕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慕玹眼也不眨地望着锦栎，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挑起锦栎的下巴。
锦栎眼神飘忽着，完全不敢直视慕玹。
慕玹突然低低地笑着，他收回了手，在锦栎头顶轻抚着，然后脸慢慢挪向锦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慕玹满意地笑道：“我们果然是两情相悦的。”
锦栎的脸愈发红艳，她微垂着头，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朝旁侧走了两步，让出一条小道来。
锦栎轻咳两声，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慕玹扫了两眼窗外，随后心猿意马地从锦栎身侧走到了床上，他坐下，若有所思道：“天色的确不早了。”
锦栎转过身去，支支吾吾道：“你背上还有伤，我扶你躺下吧。”
慕玹轻轻点头，然后笑着张开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锦栎倏地一愣，别过头把他的手推了下来，慕玹顿时笑了起来，胸腔微微起伏。
锦栎无奈地扶着慕玹躺下，一边给他掖着被子，一边叮嘱：“你后背上的伤小心点，晚上别乱动了。”
慕玹点着头：“师尊放心吧，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不过他们神族人真是卑鄙，总爱做这种偷袭的事情，他们是有多恨我啊？”
锦栎顿了顿，道：“你上次烧死了他弟弟，他当然想要你性命。”
“上次？”慕玹抬眼望向锦栎。
锦栎轻应，道：“当时有个身着白衣的神族将军，就是今日伤了你的那人的弟弟。”
慕玹瘪了瘪嘴，上次神帝在他和锦栎结婚时乱插一脚，害得自己与锦栎徒生矛盾，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十分不快。
他憋屈地说道：“这也不能怪我，是他们先想要杀我的，我也只是自保而已。”
锦栎想了想还意图再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喉咙里，也没有说出来。
锦栎收回了手，道：“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先休息吧。”
锦栎直起身子正要离开，可慕玹却不许，一只手迅速从被中窜出，拽着锦栎的衣袖把她拉上了床。
锦栎轻摁着床沿支起身体，捕捉住了慕玹眼中转瞬即逝的危险，她大概是明白慕玹把自己拉回来的用意的，随即扭捏着就想把袖子从慕玹手里扯出。
可慕玹紧紧攥着她的袖子不松手，眼里更是充满了戏谑，他抢先一步开口，道：“师尊是不是回到清珏山就忘了，在魔界的时候，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了。”
锦栎不懂慕玹何必总是跟自己的衣袖过不去，她微蹙着眉，低声道：“我没忘。”
“师尊没忘我就放心了。”
慕玹不怀好意地笑着，手猛然用力一拽，锦栎便跟着那衣袖一道冲到了慕玹眼前。
二人近在咫尺，鼻息之间都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慕玹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低头轻蹭着锦栎的鼻尖，锦栎还如往常一般，顿时就感到脸颊发烫，不由自主地别过了脸。
慕玹现下倒也不恼，嘴角还挂着淡笑，他耐心地捏住了锦栎的下巴，转而咬向了柔软的唇。
锦栎的手还撑在慕玹的身体两侧，慕玹在唇齿交接间还强硬地摁着她的后背，很快，锦栎便松开了手败下阵来，身体撞上了他的胸膛。
房中的烛火倏然被风吹灭，屋内又暗又静，唯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与有力的心跳声错乱交织。
夜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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