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妖乱
一连二月，日子过得十分平淡，六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之前的战乱从未发生，只是众人做的一场噩梦罢了。
入秋之后，锦栎和慕玹在人间游历了半月有余。
回山那日，锦栎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一直到了黄昏才回到清珏山。
日头偏西，已经渐渐没入山中，原是极致宁静的一幕，可清珏山门口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吵闹声。
锦栎离山门口还有一段距离，远远望过去，只见一灰衣男子，披头散发，衣服上沾满了血渍与泥印，衣袍上面也有许多破洞，看起来狼狈极了。他在山门前又吵又闹，非要强行闯入。
“师尊，那人看起来好生眼熟。”慕玹望着山门处道。
锦栎下巴轻点，朝着山门走去，淡然道：“何事如此喧哗？”
那灰衣男子听见锦栎的声音，身体倏然一愣，随即连忙转过身，如捏着救命稻草一般拽住了锦栎的衣袖。
慕玹当即不悦起来，伸手抓住了灰衣男子的手腕，似要将它捏碎一般，那人虽感到疼痛，却依然不肯放手。
守门的一个弟子朝着锦栎作揖，道：“掌门，这个人非说要见你，我们说你不在，他就要硬闯！”
锦栎仔细打量着那人，轻轻拨开了垂在他额前的几缕头发，问道：“舟莂萧大人，是你吗？”
舟莂萧眼里灌满了泪，僵硬地点着头，他咬了咬干燥到起皮的嘴唇，道：“锦栎掌门，求求你了，救救妖后吧！”
慕玹眉头微皱，放开了舟莂萧的手腕。
这话好熟悉，每次遇见这个舟莂萧，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锦栎轻轻把衣袖从舟莂萧手里抽出，淡淡地问道：“妖界发生什么事了？”
舟莂萧垂下手，道：“这次，真的很严重……”
前日午时，召尹上空传来一声巨响，无数火球从空中垂直灌入妖王宫。
妖后出来迎敌，却发现敌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寻焱。
妖后与寻焱大战数回合，最终妖后落败。寻焱把妖后关入了妖王宫的地牢之中，并且向外宣称妖后已经病逝。
昨日，寻焱在妖王宫中自立为王，还册封了炆姬做妖后。
舟莂萧一边说着，眼泪已经落了满脸，他用袖子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着，对锦栎道：“锦栎掌门，我知道您一向是个心慈善良的人，妖后落了难，生死未卜，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
锦栎想了想，伸手扶起了舟莂萧。
妖后被俘，寻焱篡位。这事于六界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到底，这也正是妖族内部自己的事情。
可锦栎也深知，寻焱并非善类，之前寻淼的情况，锦栎是亲眼见过的，现在妖后被寻焱关入地牢，也不知寻焱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的母亲。
况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若是寻焱一直做妖王，六界安宁的局面究竟能维持多久也未可知。
锦栎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坚定。她道：“我知道了，你现在带我去妖界吧。”
锦栎和慕玹一路跟着舟莂萧到了人界与妖界的边境，这时天已经黑了。
虽然已经到了秋天，可这片森林里枝叶繁茂，遮住了天上淡淡的月光，整片林中，幽深至极。
雀跃的小火苗在三人前面带着路，慕玹心里存了疑虑，之前南宫托告诉自己，炆姬是与边桀一道消失的，可现在她却与寻焱一同入了妖王宫。
慕玹的眸色在黑暗中显得愈加深不见底，他问舟莂萧：“舟大人，请问炆姬是与寻焱一道来妖王宫的吗？”
舟莂萧声线虚弱：“是，她还与寻焱一起打伤了妖后。”
慕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下巴，炆姬是炽妧一手培育的，听南宫杔说，当年也是炽妧命令炆姬接近的寻焱。
现在炽妧既然已经爆体身亡了，那炆姬便自由了，没有必要再去服侍一个自己讨厌的男人。
难道，炽妧真的没有死？
三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森林尽头，跨过前方狭窄的小溪，就到妖界了。
泉水在一片静谧之中潺潺流着，舟莂萧望了望漆黑的天，寻不见一颗星子。
舟莂萧手里捧着夜明珠，对锦栎和慕玹道：“溪水不深，可前些天有一片灵草精在这里产了卵，所以里面的石头有些滑，二位小心些。”
舟莂萧率先踏入溪水之中，前脚刚刚迈入，身后的草垛里传出了一阵摩擦声。
舟莂萧连忙缩回了脚，三人警惕地转过头去。
现在整个妖界都被寻焱掌管着，妖界人人自危，草木皆兵，舟莂萧不得不感到紧张。
然而下一瞬，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就从那团草垛里窜了出来，舟莂萧连连倒退两步。
“救……救我……”喑哑的声音从草垛中响起，露在外面的那只手不停地蜷曲着，看起来十分痛苦。
舟莂萧害怕，慕玹倒无所畏惧。
他侧过头，对锦栎道：“师尊且先在这里等等，徒儿这就去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注意安全。”锦栎叮嘱道。
慕玹轻应一声，回过头就跨着大步子走向了草垛，沉魇剑从他手中化出，他走到草垛跟前，正准备将那草拨开，而那只手却紧紧抓住了慕玹的脚腕。
“救救我，救救我！”
那只手不停地拉扯着，慕玹被他抓得恼了，倏地把剑竖在了他的手腕边，那人连忙颤抖着缩回了手。
枝头突然飞来几只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
慕玹望着那草垛，双眼冷漠得能透出冰来，他手里拿着沉魇剑，直接把剑刃顺着草间的缝隙插了进去，冷声道：“出来。”
草垛轻轻一颤，接着，上方慢慢挪出一个男人的头。
那人衣衫褴褛，脸上全是草灰，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身上散发出的气味难以言喻，与舟莂萧那副落魄的模样有得一拼。
见草垛里的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极大可能是个与自己一样的倒霉鬼，舟莂萧这才松了一口气，摆出了妖后常侍的姿态，捧着夜明珠大步走向那人。
草垛里探出的脑袋朝着舟莂萧的放心扭了扭，他眯了眯眼，然后朝着舟莂萧轻轻张嘴，道：“舟，舟莂萧……”
既难听又恐怖的嘶哑声顿时让舟莂萧停在了原地，他脑中像是无端被灌入了一堆雪白的浆糊，生怕是寻焱的手下来找自己了。
舟莂萧抽了抽嘴角，跟蔫了的黄瓜似的，试探着问道：“你认识我？”
那人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他又咳嗽了几声，才道：“是我。”
舟莂萧完全认不出这颗脏兮兮的脑袋是谁，他又问道：“你是谁？”
那人回道：“寻淼。”
舟莂萧手里的夜明珠骤然落地，枝头的乌鸦也扑着翅膀飞走了，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锦栎连忙走上前去，微微躬身，看着与草垛一样高的舟莂萧，道：“大公子，你不是在魔宫里面吗？”
锦栎在魔宫时并未听见过寻淼说话，因此也没有认出他来。
寻淼又咳嗽了两声，道：“那日炽妧入了邪，我趁乱逃出来了。”
舟莂萧收拾好了脸上的情绪，问：“公子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寻淼轻哼一声，俨然高傲了起来，他道：“寻焱毒的。”
四人静默了少顷，寻淼开口道：“几位是去妖界吗，可否带我一程？”
锦栎三人相对无言，片刻后，舟莂萧才把妖界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寻淼。
寻淼听后顿时就瘫软了下去，再次没入了草垛里。
寻淼扶着身旁的树才支起了身体，再次从草垛里面钻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刚出虎穴，本想回家，不想，家里也已经变成了狼窝！”
他一边捶着树干一边哭道：“老天为何要这般对我啊！”
舟莂萧轻叹了一口气，即使二人在妖界时互不对付，可眼下二人都吃了寻焱的亏，舟莂萧倒感觉看着寻淼顺眼多了。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了寻淼，道：“大公子别太难过了。”
“谢谢。”寻淼一边擦着脸上的眼泪，一边道：“三位现在是要去妖界救我母后吗？”
“是。”锦栎回道。
寻淼连忙从草垛里挪了出来，他道：“那三位不妨带上我吧，只是……”
寻淼的脸色暗了下来，他望向自己的小腿，小声说：“我的腿被寻焱折断了。”
三人这才意识到，寻淼一直缩在草垛里竟然是因为无法站立。
“那你是如何一路逃到这里的？”慕玹问道，毕竟从魔界到这里，距离可不近。
寻淼抿了抿嘴，略向窘迫地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是一路爬过来的。”
锦栎望着他眯了眯眼，原以为寻淼与六界一众纨绔公子哥一样，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却不想，他在受到寻焱的侮辱后能一直苟延残喘到现在，还徒手从魔宫爬到了这里。
从前当真是小看他了。
锦栎望向寻淼的腿，蹲下身去看了看，然后伸手碰了碰他受伤的位置，寻淼即刻疼得皱起了眉头。
锦栎从百宝囊中拿出几个药瓶，递给寻淼：“我这里还有些灵药，公子且先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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