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制约
雨绵绵不绝地下着，即使是天亮了，窗外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
慕玹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惊醒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四周安静极了，自己却突然就睁开了眼前，并且醒来后就感到心里十分不踏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锦栎蜷在慕玹怀中，她翻了个身，脸面向了慕玹这边。
慕玹淡然一笑，正想拨一下锦栎鬓边的碎发，窗外忽然就传来了急促的敲打声。
慕玹手里的动作一顿，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南宫杔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准是魔界出了事。
他看了熟睡中的锦栎一眼，小心翼翼地抽出了被锦栎压在脖颈下面的手臂，然后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下了床。
南宫杔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脸色铁青，眼睛下面还有两团显眼的乌青。看得出，他是连夜奔波而来的。
他一见慕玹便快步走了上去，对慕玹快速地作了个揖，道：“尊上，出事了，炽妧公主回魔宫了。”
慕玹眼帘微掀，两只手也攥成了拳头，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
南宫杔顿了顿，又道：“她说她要见你，若是见不到你，就要亲自来清珏山。”
慕玹的目光不由自主挪入屋中，锦栎还卧在床上安睡。
慕玹收回目光，道：“她还说什么了？”
南宫杔想了想，回道：“她还说，她若是来清珏山了也见不到你，就要将山铲平……”
慕玹轻哼一声，他心中虽不相信炽妧有这样的能耐，可他也知道炽妧的性格。
慕玹微皱的眉头昭示着心中的酸涩，自己还是去一趟魔宫的好。
慕玹拿过桌上的纸，留下了一张字条放在锦栎床头，然后便和南宫杔赶回了魔界。
魔宫的门大敞着，站在两侧的守卫面色严肃，似乎是在等着慕玹回来。
进了大门，再往里走，长廊里面都是低着头干活的仆侍，宫中的墙上无端出现了许多裂痕，地上也全是碎木屑碎瓷片，混乱不堪，就连走路都得注意着脚边。
慕玹心里沉了沉，看这些熟悉到窒息的杰作，果真是炽妧回来了。
慕玹顺着长廊一眼望去，炽妧正侧卧在妄念殿的主位之上，她身旁站着的，正是边桀。而妄念殿的门……
不，妄念殿的门已经没有了，在地上碎成了八块。
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炽妧倏然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慕玹也已经绕着地上的那些碎木板进了妄念殿，直直地看着高台上那个瞬间雀跃而起的女子。
炽妧连蹦带跳地从台阶上走下，嬉笑着跑到慕玹身侧，红唇微启：“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慕玹面无表情，对她主动的示好熟视无睹，他冷淡地一如从前，道：“你是怎么复活的？”
炽妧登时就撅起了小嘴，摆动着手臂把袖子打在了慕玹身上，娇声道：“哥哥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你看到我活过来了，难道不高兴吗？”
慕玹微抿着嘴，压制着心里的火气，看向石榻旁飘着袅袅白烟的香炉。
高兴？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炽妧见慕玹无视自己，随即轻哼了一声，硬拽住了慕玹的手肘，撒娇似的说：“哥哥，你怎么都不看我啊？”
手臂处的拉扯令慕玹感到嫌恶，他紧锁着眉头当即就甩开了炽妧的手，又向后退了两步，与炽妧拉开一段距离。
炽妧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又慢慢抬起头来，露出圆润的眼眸，看起来天真无邪，可眼眸中潜藏的暗红，却透着狠戾。
“哥哥，我虽是死而复生，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炽妧慢慢靠近慕玹，夺魂索从她袖口中滑出，铁器灼烧地发红，即使是在滴水成冰的冬日，慕玹也感受到了夺魂索散发出的滚滚热气。
炽妧把目光从慕玹身上挪至手中，静默少顷，她蓦然抬起头，挥动着手中的夺魂索就朝着墙上劈去。
伴随着一声巨响，墙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原本站在墙外的两个守卫也因此遭了殃，被那块夺魂索打出碎墙推着冲到了半空，然后重重地坠了下来，摔成了肉泥，碎墙下，暗红的鲜血已经淌了出来。
炽妧指着那块碎墙得意地笑出声来，屋外的冷风也从那个窟窿中钻入，吹起了炽妧的裙摆。
“哥哥你看，多有趣啊！”炽妧拍了拍慕玹的手臂，示意他去看那摊血。
高台上的香炉散出的缕缕白烟被风吹散，殿内一片寂静。
慕玹沉默地看着炽妧攥着夺魂索的手，感觉她复活后，似乎比从前更加强大了。
炽妧注意到了慕玹的目光，瞬时敛了笑意，道：“哥哥是不是觉得奇怪，我现在怎么会这么厉害？”
慕玹看向她，与她四目相对，却不说话。
炽妧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也觉得好生奇怪，自从复活后，我就感觉我的身体似乎变得比从前更好了，内力也比之前更强了，我这死了一次，倒也不亏啊。”
“哥哥你说是不是？”炽妧挑眉看向慕玹。
慕玹收回目光，说：“那倒是恭喜你了。”
炽妧轻笑着，走到那个洞旁，摩挲着边缘上不规则的裂痕，倏然斜着眼睛抬起了头。
她阴阴地对慕玹说道：“哥哥，你说，这个窟窿若是砸到了锦栎身上，会如何？”
慕玹佯装平和的脸上骤然间就生出了怒意，他的手已经抓上了沉魇的剑柄，深邃如黑洞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炽妧。
“你若是想活得久一点，就少说些疯言疯语。”慕玹冷声道。
炽妧登时笑得花枝乱颤起来，而站在高台上的边桀的神情却显出了愠色。
炽妧回到慕玹身侧，双手交叠在胸前，扬起下巴，道：“反正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可不在意活得久不久，我只在意，哥哥是否愿意陪在我身边。”
慕玹轻蔑地笑，心里觉得炽妧无可救药。
想到锦栎还在清珏山，慕玹转身就要离开，而炽妧却不许，伸手就抓住了慕玹的手。
“哥哥要去哪？”炽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质问道。
慕玹心中的火苗一触即发，他猛地甩开了炽妧的手，沉魇剑下一刻就架在了炽妧嫩白的脖颈边。
炽妧登时吸了一口凉气，若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
边桀眼疾手快，也也拔了剑从高台上冲下，拔剑抵在慕玹胸前。
慕玹扫视着眼前的二人，倏然一笑：“你们觉得，自己可以打赢我吗？”
炽妧掀起眸子发出咯咯地笑声：“是啊，本公主如今虽然自认为是六界中极厉害的，可我依然没有自信能打赢哥哥，更重要的是，我怕伤到哥哥，所以，我也做了两手准备。”
慕玹微眯着眼：“何意？”
炽妧捂嘴大笑，她摇着头抹了一把眼笑出来的眼泪花，道：“哥哥真是粗心啊，难道没有发现妄念殿内飘散着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吗？”
“香味？”
慕玹看向石榻旁的那个香炉。
起先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股香气，只是当时这香炉就放在炽妧身旁，他并没有意识到里面放的并不是普通的香料。
这倒真是自己大意了。
所以刚才炽妧与自己说这么久的话，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炽妧的笑意明媚动人，她伸手把沉魇剑从自己肩上挪开，说：“哥哥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胸闷气短，浑身无力？”
慕玹攥紧了沉魇的剑柄，脑中倒真有些昏沉感。
慕玹伸手捂了捂额头，摆着脑袋想要清醒一些，然而不仅他的晕厥感不见好，就连四肢都渐渐开始乏力起来。
接着，慕玹的右手顺带着沉魇剑一起倏然垂下，他把剑撑在地上，才勉强保持了直立。
炽妧看向边桀示意他收剑。
边桀看着头冒冷汗的慕玹，手里的动作迟疑了。
只要自己稍微使出一点劲，手中的利敲就会刺入慕玹的胸膛。
炽妧见他久久不动，连忙朝着边桀腿弯处狠狠地踹了一脚，边桀登时就重重地跪在了慕玹身前，就连利敲也跟着他一道落下。
炽妧怒道：“你做什么呢，我死了几个月，你就不懂我的意思了？”
边桀心里虽不甘心，却也不敢忤逆炽妧的意愿。
他用余光瞄了慕玹一眼，反正这次慕玹是栽在魔宫里跑不掉了，只要炽妧不在，自己随时都可以杀掉他。
炽妧横了边桀一眼，她轻哼一声又把目光挪到了慕玹身上。
慕玹微垂着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鬓角滑到了下巴，他背靠着妄念殿的墙壁，抓着沉魇的手微微颤抖着。
慕玹虽头昏脑胀，可基本的意识尚在，他只感觉一只如水蛇一般的手，轻轻搭上了自己的肩，然后轻抚着衣服上的线缝，带着引诱的意味一路向下。
慕玹微眯的双眼猛地睁开，他一把抓住炽妧的手腕，用力摔落。
“滚开。”慕玹微喘着气，随时吼着出声的，可声音却并不大。
炽妧微咬着下唇，用力攥紧了慕玹的衣袖，威胁道：“哥哥还是对我客气些好，否则，我可保不准现在会不会去找锦栎的麻烦。”
“呵。”慕玹轻笑出声，“你会写‘客气’两个字吗？”
炽妧干干地笑了笑，并不把慕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在她看来，慕玹已然是瓮中之鳖了。
炽妧望向耷拉着脑袋的边桀，道：“边桀，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我，要与哥哥，成亲了。”
边桀登时一愣，抬起头看着炽妧：“啊？”
“啊？”炽妧皱着眉歪着头，“啊什么啊，快去啊，真是个蠢货。”
边桀抿了抿嘴，一股酸涩感顿时冲向咽壁，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拼尽全力救活了公主，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半生修为，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朝着炽妧作揖，声音中也没了底气：“是。”
边桀离开后，炽妧再次走近慕玹，她道：“哥哥，你说，锦栎若是知道了你我要成亲的消息，会不会来魔宫找你呢？”
正到午时，锦栎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得如此深沉了，按着床板坐起，就感到浑身酸痛，头也有些发晕。
转头看去，原本睡在自己身侧的人已经不见了，锦栎的手不由自主地朝着被窝里钻了钻，发现里面也已经没了热气。
锦栎察觉到了床头的字条，登时心里一顿。
炽妧竟然复活了。
她把字条捏入了掌心，随意地穿了衣服趿着鞋就下了床，刚打开揽月阁的门，就和江睿捧碰了个正着。
江睿见她行色匆匆，连到：“阿栎，你去哪里？”
锦栎脸上满是急色，她回道：“师兄，炽妧复活了，我得去魔界一趟。”
锦栎说完就从江睿身侧迈了步子，然而锦栎却抓住了她的手臂，沉声道：“阿栎，刚刚魔族传来消息。炽妧要和阿玹成亲了。”
锦栎步子一滞，停在了原地。
她木讷地望向江睿：“什么？”
江睿攥紧了拳，弱声说：“慕玹和炽妧要成亲了。”
锦栎垂眸看着青石地顿了顿，她扯开了江睿的手，声音冷静地可怕：“我知道了，可我还是得去魔界。”
慕玹是不会与炽妧成亲的，这是锦栎潜意识里对慕玹的信任。
现在慕玹与炽妧要成亲的消息被传开，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慕玹陷入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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