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出发

　　
晴空万里，微风拂面，褪去盛夏的闷热，带来早秋的清凉，虽然花红柳绿已经过了它们最为旺盛的季节，可此刻，也依旧在拼命地延续着自己并不富庶的艳丽。建康的城门处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这本就是一年当中最为繁忙的季节，秋收，秋卖。守城小吏忙碌地检查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搜一搜他们身上的口袋，踹一踹他们车上的包裹，大声训斥着叫后面急躁的人好生排好队，悠悠地放行着已被检查过的行人。
在这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三个牵着高头大马的人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们默默地跟在人群的后面，向着出城的方向走去。
走出那道城门，天地似乎一下子都变得宽阔了起来，吸在鼻翼里的空气都充满了青草的芳香。草还没有枯黄，树叶也没有染上银霜，一切还都是生机盎然的样子。三个人纵深上马，手里的缰绳轻轻一勒，脚下轻轻在马肚子上一蹬，骏马甩开强劲的马蹄飞也而去，留下一道久久不能消散的烟尘。
在最左侧骑行的是一位大约不惑之年的长者，脸膛黝黑泛着亮光，浓密的胡须完好地掩盖了半张脸，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透出炯炯的凶光，头发虽然束着，可已然有些凌乱，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宽松地套在身上，随着马的起起伏伏隐约露出里面的肉色。此人面相凶狠，腰中的佩剑更是夺目，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居中的倒是一位面皮白净之人，看那周身的装束，看那眉眼的气势，任谁都不能忽略他无法遮掩的贵气。此人端坐在恣意奔腾的骏马之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纵在人群中也能看出其与众不同的气宇轩昂。
在最右侧的是一位白纱裙衫白纱遮面的人，可透过那曼妙身姿，那玲珑曲线，任谁都能瞧得出是一个女人。
两旁的树木在飞速地倒退，也有偶尔路过的行人，但也只是瞬间的重合，随即又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三个人很少交谈，也几乎从不休息，在整个行进的过程中，他们只在一处不起眼儿的客栈讨了点儿水喝，接着又纵马向北。
当熟悉的景象越来越少，当早秋的凉爽越来越浓，三个人才稍微放缓了缰绳。
“前面就要到了，剩下的路你们就跟着我。”始终在中间的那个面皮儿白净的人开口道。
“是。”白纱遮面的女子喝了一声。
“这一眼望去连个人家儿都没有，胡公子确定不会走错路？”最左侧的黑脸汉子道，另外两个人都探着头朝黑脸汉子看了看，又都不吭声了。
二公子，的确，被叫做二公子的人正是京城逍遥王的二儿子刘世勋，他是受命代王前来北境配合完成计划的。而那个黑脸汉子，则是前禁军统领魏威，而那个一贯以白纱遮面白衫罩体的人则是凌霜。
三人虽然受命不同之人，可来北境则是出于同一个目的。此番出行，三人多少做了一些准备，二公子也并不再姓刘，而是乔装成药铺的掌柜的胡公子，而黑脸魏威很显然是胡公子的随从，管家，家丁，反正就是这样一类角色，而至于凌霜，则是负责照顾胡公子的侍女。三人的如此身份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实际上，不论是魏威还是凌霜，他们最大的任务就是保证二公子的安全，其次才是配合完成代王和沈凌风的计划。
三人当中，魏威虽然曾经叱诧风云，可毕竟当了多年的守城小吏，更在母亲故去之时回乡守孝三年，名声已经大不如前，好多皇亲贵胄富家大户的年轻一辈都不知道京城有他这样一号人物！至于二公子，虽然是逍遥王的儿子，可因为他常年不与外界交往，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更何况，提起逍遥王，人们都只知道那个俊俏蛮横的玲珑郡主，其他的也就都被郡主的光辉给淹没了。至于凌霜，知道她的人几乎没有。
代王和沈凌风派这三个人的确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了的。
这是二公子第二次来北境，事隔数月，景象已然大有不同。曾经的满目枯夷现在已然是碧波万里，曾经的干冷难熬，现在也已是凉爽无比，纵然眼前仍然不能叫做繁华，可和数月之前相比，已是大有人气。
撂荒的土地被重新耕种，枯黄的荒野此刻已然披上了新绿，田垄间偶有牛羊经过，那放牧的孩童偷懒地躺在一边，手中的鞭子早已滑落，看那脸上酣畅的神情，似乎在梦里已然纵情欢乐。
当那个熟悉的铺子在眼前赫然矗立之时，二公子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得意。他翻身下马，凌霜和魏威也都跟着跳下了马身。魏威看着这颇有破败感的院落，虽然同是隆庆堂，可眼前的这个隆庆堂着实难以和京城的那个相匹敌。凌霜倒是没有任何的差异，本来，在这个地方开这样一个铺子本就另有它意，规模大了反倒招惹麻烦。
小院儿的门是开着的，铺子的门也是敞着的，铺子里面隐约有几个人影儿在晃动，想必应该是来看病的人。想想当时自己霸占一床的颓态，二公子的脸上还挂着歉疚的微笑。
可能里面的人也看到了外面的三个高头大马，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当那双眼睛和二公子的相对之时，彼此都确认的放下了心来。
“在下是这药铺的掌柜的赵刚，不知道几位到此有何见教啊？”赵刚一袭青衫，照上次来时似乎是瘦了一些，或许是天气的缘故衣衫穿得少了也未为不可。
“这是我们的胡公子，也是做药铺生意的，听说你这隆庆堂在这里远近闻名，慕名而来谈谈合作！”魏威用手一指二公子对赵刚道。
“有劳几位看得上，在下实在诚惶诚恐。现在铺子里还有些生意，几位不妨先到隔壁休息，待在下忙完再和几位商谈如何？”赵刚这么一提醒，二公子才发现，在药铺的旁边果然新接出了一个小茅屋，几个人也就不再客气，将马随便拴在了树上，竟自朝那茅屋走去。
很快，只见赵刚送走了铺子里的最后一位客人，又将铺子的门板上闩，意思是今天药铺已经打样，随后走到了旁边的茅屋。赵刚刚要下跪见礼，二公子拦住了他道，“我和赵掌柜本是同行，掌柜的还是不要见此大礼的好，再说，我来就是为了药材，别的客套的也不稀罕。”二公子倒是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赵刚看了看二公子又看了看凌霜，虽然他和凌霜从来没有见过面，可这个女人的名字他是如雷贯耳，此时自然是不敢怠慢。只见凌霜撩开自己的面纱，明亮的眼睛微微眨了眨，赵刚也就完全释然。
“这里虽然是北境的联络点，也可能是不公开的秘密，之所以谷主仍然选择在这里安排各位见面就是为了消除一些人的过分好奇心。试想这北境地广人稀之地，突然来了我们三个这样的人物，想要隐瞒都是困难的，索性还不如叫他们看个明白。我早已安排人放出风声，胡公子此来就是为了北境的药材，那咱们这个隆庆堂自然是不可不来之地，一切也就不那么突兀了。”凌霜似乎是看透了赵刚的心思，一番解释也化解了他眼中的疑虑，众人也都点了点头。
“谷主安排缜密，在下定当全力配合！”赵刚拱手道。
“既然我们都是为了王爷和谷主办事，那客套话也就不要多说了，不如开门见山的好。赵刚，你把这里的情况介绍一下。”二公子和赵刚本就是旧相识，自然没有那么多客套。
“这里最大的药材供应商当属吴亦甫，京城庆和堂的药材采购也大多出自此家。此人虽然表面看起来和善可实际上内心很辣，在当地的名声很不好，仗着财大气粗，京城有势力经常的欺压这里的零散药农，不但如此，就连这里的父母官都要仰仗他的鼻息。虽然他的恶性一抓一大把，可似乎没有人敢受理他的案子，想要抓捕绝非易事。”赵刚面色犯难道。
“抓捕？抓这种人老子还怕脏了手！”魏威厉声道，赵刚倒是被他的喝声吓了一跳。
“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二公子问道。
只见赵刚讥讽一笑道，“他这种人还能有什么特点？贪得无厌就是最大的特点了！还有就是心狠手辣！当地的百姓没有说他好的，就连我们隆庆堂也经常受他的气。”
“贪得无厌……只要有贪心就容易对付！”凌霜嘴角儿掠过一丝微笑道。
“凌姑娘也不能小看这个吴亦甫，虽然他贪得无厌，在北境横行霸道，可对京城方面还是有几分忠心的。”赵刚插言道。
“忠心？呸！用在这种人身上简直是糟蹋了这两个字！”魏威朝地上狠狠地吐上一口，赵刚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红白变换的迹象，他尴尬地咧了咧嘴儿，对这个初次结识的魏威，他的确有些忌惮。
“魏统领说得自然是极对的，可这不正好对我们有利吗？”二公子颇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把握。
“那个吴亦甫住在哪里？”二公子问道。
“就在吉马村，上次二公子来的时候住的那个镇子。”赵刚答道。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赶去吉马村。”二公子道。
“几位刚来，光顾着说话还没来得及休息，要不……”
“万万不可！你忘了，我们可是来看药材的商贩，过多的接触难免叫人起疑！”凌霜一句话，赵刚惭愧地低下了头。
“正好我在吉马村还有熟悉的客栈掌柜的，我们去他肯定大为欢迎！”二公子突然想起了赛宫廷，虽然当时住的不甚开心，可毕竟是旧相识，况且，那个赛宫廷的掌柜的也是个见财眼开的主儿，说不定还能从他的嘴里套出些什么信息。
赵刚不再挽留，看着三人走出庭院，扯上各自的马，互道“再见”后，三人三马再次驰骋起来，向着那赛宫廷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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