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冤魂

　　
屋中的沉默叫柳妈妈更有了得寸进尺之势，只见她摇晃了两下腰肢，绕着吴公子和香儿前前后后走了两圈儿，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之声，满脸鄙夷的神色，振振有词道，“都说这读书人最是要脸面的，以前我也这么想的，可今儿看来，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这脸是要紧，可这兜儿里要是没了银子啊，这脸还是要不得了！”柳妈妈一面说一面敲打着自己的脸蛋儿，那手是敲打在她的脸上，可那每一个字就像恶毒的钢针都扎进了吴公子的心坎儿，他涨红了脸颊，窘迫的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可他看了看身边的香儿，那满脸泪痕的佳人立刻给了他勇气，他反驳道，“柳妈妈不要这么血口喷人，你要银子就说要银子的，这么羞辱人作甚？”
“羞辱？我吗？”柳妈妈一阵狂笑。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第一次知道羞辱这两个字！别怪我，我就是做这个买卖赚这个银子的，我是谁都可以不认，就是不能不认银子！这下你满意了吗？我今儿也不跟你废话，再拿五百两银子，香儿你带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柳妈妈的一张和事佬的脸立马阴沉了起来，在这婉馨苑长大的姑娘没有一个没见识过她这张脸的，只要这个脸色一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季君儿不管是谁都会胆寒一阵。
至今香儿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昏天暗地的日子，柳妈妈也是给了她这样的笑脸，她以为这个笑脸是可以讨价还价的是可以通融的，是可以信任的，可落在自己身上的皮鞭叫她清醒地认清了现实！从此以后，她每每看到这样的笑容救会浑身发抖。此刻，她已经抖动的如同风中的空竹。
“五百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吴公子咬着牙，几次想说五百两银子我给就是，可是他知道，这样的话不过是骗骗自己的大话而已，所以始终没有说出口。
“怎么？给不起？”柳妈妈瞟了一眼吴公子，那鄙视无处不在，吴公子羞愧地低下了头去，他两只手在使劲地揉搓，恨不得能将衣衫揉烂。
“妈妈，求妈妈看在过去香儿在婉馨苑听话的份儿上饶过香儿，多宽限我们几年，我们一定凑足银子再还给妈妈！对于妈妈的大恩大德，我们就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偿还妈妈！”虽然知道收效甚微，可香儿仍旧冒着生命的危险跪了下去，那一跪将吴公子的自尊心彻底跪碎，他也普通一声跪了下去。
可惜，他们错了，这样的动情或许可以打动别人，可柳妈妈不行，只听她鼻孔中发出了两声冷笑道，“有这辈子为何还要下辈子？现在你就可以报答你妈妈！秦老爷的老爹需要冲喜，给我出了五千两银子要我选个姑娘给送去，我正犹豫着要选谁呢！既然你要报答我，那就选你好了！”柳妈妈捏起香儿的下巴，现出了一张阴森森的笑容。
“不！不要！妈妈不要！”香儿傻了，她脑袋嗡嗡作响如五雷轰顶般阵痛，嘴里除了不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要？你不要报答我了吗？”柳妈妈泰然一坐，没有一丁点儿的慈祥。
“求妈妈放过香儿，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吗？你给晚辈点儿时间，晚辈去凑就是了！”吴公子慌忙求饶。
“五百两？你耳朵聋了吗？我刚才好像说秦老爷好像是开价五千两！你说放着五千两的银子我不赚我为何要赚你的五百两？”柳妈妈冷笑着，可那笑声就像厉鬼深入骨髓，任谁看了都是胆战心惊。
本来欢欣鼓舞的事情一下子发生了如此的变故，这任凭叫谁都无法接受，可接受与不接受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样的事情似乎马上就要成为现实。哭，已成了最无助的一种方式，可除了哭泣，香儿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好了，别在这儿耽搁功夫了，我这来的可都是京城里的少爷老爷公子哥儿的，不能因为你们两个扫了他们的雅兴！我得出去招呼他们了。”柳妈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儿起身就要离开。
“妈妈的话是当真？”香儿摇晃着起身，眼里已满是悲愤的怒火，她咬着牙问道。
“哎呦喂！这是谁啊？可吓死我了！”柳妈妈一个转身儿看到了香儿狰狞的面孔佯装恐惧道。
“你个死丫头！你这是跟谁说话呢？几天没教训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吗？我柳妈妈说出的话什么时候假过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柳妈妈的胖手就掐在了香儿的脸上，嘴里还恨恨道。
香儿站在那里没有躲闪，也没有因为脸蛋的疼痛而有任何的反应，她像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站在那里，接受着柳妈妈的惩罚。
“既然这样，那香儿和妈妈的缘分就到头了！”两行滚烫的泪顺着香儿的脸颊滑出，在落向地面前，柳妈妈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救在那一刹那的静寂中，香儿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她看准了屋子里的那面墙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撞在了上面，只是那么一瞬间，没有听到任何的哀号，整个墙面就开满了艳红色的桃花，斑斑点点，在摇曳的灯光中分外的刺眼。
“香儿！”吴公子拼了命似的奔了过去，他抱起了惨烈的香儿，滚滚泪珠滴落，香儿睁开了已经虚弱的眼睛，她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安详，不带一丝一毫的痛苦，“吴公子，我去了，不要……为我难过……我很……”一个鲜活的生活没了气息，低垂的头颅搭在吴公子的臂弯，此刻却有千斤重，押得吴公子直不起身来。
“你可都看见了，一定要替我作主啊！这可是她自己找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都看到了！看到了是吧？”显然，柳妈妈没有想到香儿此时能如此的刚烈，更没有想到她会在压抑了十多年后做出如此的举动，她惊慌，她有些方寸大乱。
“是你！是你逼死了她！”吴公子将香儿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发疯一般奔向柳妈妈，他一只手掐住了柳妈妈的脖子拼命地摇晃了起来，柳妈妈被掐得险些翻了白眼儿，双脚在地上不住地踢腾，可吴公子完全不顾，他似愤怒的雄狮，要和这个逼死香儿的凶手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原本关着的小屋子的门被突然打开，两个大汉蹿了进来，几下就把吴公子给彻底地制服。
柳妈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双手在刚刚被掐过的地方摸了摸，然后重重地吐了口气，她抬了抬臃肿的眼皮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接着一声吩咐道，“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杂种给我绑起来！好好看着，老娘绝对不会轻饶！”
两个大汉重重地点了点头，吴公子突然觉得后怕起来刚要呼喊，可嘴巴已经被什么东西给彻底地塞住了。
只见柳妈妈嘴角儿挂着一丝微笑，她斜眼儿看了看香儿那具尸体，“半夜没人的时候赶紧把这儿给我收拾干净了，看着就觉得晦气！”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仿佛刚才死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只小猫，一只小狗，甚至是一只耗子，根本引不起任何的涟漪。
婉馨苑外面依旧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可在屋子里的吴公子却瑟瑟发抖，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悲哀还是害怕！度日如年正好形容他的感受，可除了这样一分一秒的挨着，他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嘈杂之声渐渐平息了，柳妈妈再次开门进到了这个小房间，两个大汉立马心领神会起来，他们二话不说架起了吴公子就向外走，不知道是哪里，只觉得是穿过了几道门，一个安静的空场就出现在了眼前，此处了无人至，不过倒有几个手握鞭子的大汉专门迎候。
柳妈妈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更从她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悲伤，那一身华贵的衣衫被臃肿的肥肉撑的有些变了形状，可她全然不顾。“我知道吴公子是识相的，我们这的人可也都不是好惹的！你一个穷秀才能有几斤几两你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跟我斗绝对没有你什么好处！方才香儿是怎么死的我想你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情你要怎么说还真得好好想想清楚！”柳妈妈扣了几下指甲朝空中吹了吹。
周围是一片肃杀，可香儿两个字再次唤起了吴公子的勇气，他朝着柳妈妈大喊道，“香儿明明是被你给逼死的！你到现在还不承认！我出去就要去找官老爷，叫他给香儿作主！”
“看来这疯狗还真是爱乱咬认，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柳妈妈鼻孔一哼，一个眼神儿过去，一个大汉手里的鞭子已经抽在了吴公子的身上，他疼得哇的一声大叫，嘴里却开始了破口大骂。
“怎么样？这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吧？”柳妈妈冷笑起来。
“那也别想叫我屈服！香儿就是被你逼死的！”吴公子叫喊道。
“很好！有骨气！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你！只是可惜了这皮肉，虽然不是那么嫩了，可怎么说也是白净得很，真不知道这一顿鞭子过后，这皮肉都是什么样儿了？”柳妈妈啧啧了起来，吴公子呸地一口痰啐了过来，柳妈妈擦了擦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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