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护犊子
第一个宴会是丞相家的千金顾素霜办的，美其名曰赏墨菊。
墨菊不墨菊的裴宁宁不感兴趣，鉴赏之类的东西她也不懂。
她只是在皇宫里呆得实在无聊了，想要热闹点，想要往人多的地方凑。
于是让小荷备了份礼，换上新做的衣服，戴上新打的首饰，她高高兴兴的拽着小狼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红色宫墙，威严庄重下，裴宁宁素手挑开小窗上的青色帘子，望向车外威风凌凌，穿着铠甲，身姿挺拔的禁卫军，眨了眨眼睛。
她扭头看了眼小狼，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小狼原本靠在马车边，闭目养神，旁边的眸光落到他身上，带着打量与玩味，极其粘人。
他被看得肢体渐渐有些僵硬。
他睁开眼睛。
裴宁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然，你要多吃些，然后好好锻炼身体。”
说完还嫌弃的摸了摸他的肩胛骨，那边基本没什么肉，摸到的尽是硬硬的骨头。
小狼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随即面色沉下去，指尖捏紧衣摆，捏出层层褶皱。
裴宁宁却不再看他，扭过头去继续兴致勃勃的看向窗外。
如今已到街上，刚巧是繁华地段，人群熙攘，旁边许多小商小贩在贩卖招揽，还有个老爷爷举着手中的拨浪鼓，在不停的摇晃着，吸引着路边的小孩子。
裴宁宁看得目不转睛。
她只觉得新奇。
她没想到拨浪鼓这种小玩意儿这么早就有了，更没想到齐国地方不大，国都倒是极其繁华，不输现代的商业街。
她的目光落到街边做糖人的老爷爷身上，然后咽了口口水。
吃不吃的倒无所谓，关键是好看，特别吸引她这个颜狗。
回来的时候一定要买一个。
她想。
裴宁宁在脑海里把街上的东西打包了大半，一旁安静坐着的小狼目光流转片刻，然后落到她身上。
她眸光炯炯，腰肢纤细，半个脑袋探到窗外，指尖扒着窗棂上的花纹，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一副兴奋到极致的样子。
小狼怔怔的看，似是极为陌生。
眼前是雀跃的活力和激情，他却如一潭枯水，连伸手触碰一下做不到。
他低头望向他的手掌。
掌心还有着点点疤痕。
是他那些尊贵的兄弟，扬起鞭子狠狠挥向他，一鞭又一鞭，直到血痕布满全身。
他用了小公主的药，现在伤痕已经淡了不少，但仍旧有痕迹。
伤痕斑驳，丑陋得连碰一下都显得低劣。
可那又怎样？
小狼眸光低沉，紧紧的抿唇，径直抬起手，握住了裴宁宁的胳膊。
力气又冲又大，把裴宁宁都握疼了。
她扭过脑袋，疑惑看向小狼，“阿然，你怎么了？”
她没有挣开他。
小狼有些怔。
他想起之前，自己也是曾经受过旁人恩惠的。
在冷宫里被所谓兄弟鞭打的时候，鞭尾带起黏稠的血液，在空中划过，然后重新落到他身上。
一位路过的锦衣女子面色不忍，然后呵斥了那些皇子，稍稍保下了他。
他听那群皇子喊着她大皇姐，声音不情不愿。
侍女把精美饭菜摆在他面前，他仰头看着那天神一般锦绣的人儿，发出的善意和温暖让他忍不住往那边靠拢。
然后。
大皇姐一声尖叫，猛地甩开他攥住衣角的爪子，然后旁边太监把他推翻在地，然后拳打脚踢。
透过人影交叠，他忍着身上的疼痛向上看——
那位曾经望着他笑得和善的皇姐，被一堆宫女围在身后，看向他的目光充满嫌恶和厌弃。
仿佛他是一个讨人嫌的垃圾。
小狼有些空洞的目光刺痛了裴宁宁的眼睛，她有些担忧的摸上他的脸颊。
轻声唤道：“阿然？你怎么了？”
女孩子柔软的触感传来，小狼一瞬间回神，然后移开脑袋，躲避女孩的触碰。
他偏着头，没有说话。
裴宁宁顿了下，倒也没继续问他什么，只当他记起了不好的事。
他不说，自己也就不问。
等到了丞相府，裴宁宁被小荷扶着在地上站定，小狼随后跳下来，略微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小太监扶住。
周围陆续下车的公子小姐瞧见这一幕，大都在窃窃私语，极尽嘲讽之语。
意思大抵是什么公主殿下错把鱼目当珍珠，寻了个粗鄙不堪的替身，哪有半分柳三公子的矜贵。
她们的声音不小，也没有刻意避着什么，嘲讽的恶意甚至都未曾收敛。
直直的落向站在那里的小狼。
小狼动作顿了顿，没理会，还没站稳就挣开小太监的搀扶，径直走到裴宁宁身边。
裴宁宁瞧着他抿唇敛眉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不高兴的。
只是没法说出来。
一头又倔又要强的小狼。
裴宁宁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安抚性笑了笑。
然后转头看向那群窃窃私语的贵族小姐，怒道：“有什么话大点声说，这般躲着人算什么玩意儿！”
一向好脾气的公主突然急言令色，周围俱都噤了声，裴宁宁瞥他们一眼，然后握住小狼的手。
她声音微冷，“你们要能保证不落到本公主耳朵里，你们尽可以议论。但只要让本公主知道了，绝不轻饶你们！”
这明显是发了大火气。
那些千金小姐平日里在家里都是千娇百宠的，大都没听过重话，嘲讽小狼也不过是见他一个低贱男宠，受尽公主宠爱却没什么可取之处，一时冲动罢了。
现在见裴宁宁如此，不禁又惧又怕。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这时，丞相府公子顾呈遥急匆匆赶过来，忙向裴宁宁见了礼，然后命小厮把众宾客都带进府里去。
裴宁宁冷眼看着，不禁嗤笑。
“顾公子是觉得本公主好糊弄？”
顾呈遥微笑着行了一礼，“公主错怪，呈遥只是觉得，不值得公主为了旁人影响心情。”
“顾公子倒是会说话。”裴宁宁打量他几眼，见他芝兰玉树的打扮，却在她面前委曲求全不得不低头的模样。
好像她威胁了他一般。
裴宁宁不由得笑了笑。
她指尖轻挑，随意指了些刚刚说话不把门的小姐。
“那为了本公主的好心情，这些人都不必参加了吧。”
她说罢，就拉着小狼的手走进门，在台阶处停下，她冷声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希望各位能有分寸。”
“本公主护着的人，可不是你们能够议论的。”
红色衣袍被风吹得扬起，然后倏地落下，在空中划过圆润的弧度。
慵懒而又魅惑的声音响起来。
“都是些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三妹妹何必这么生气。”
裴宁宁抬头，然后拧了拧眉。
面前女子一身粉衣华服，头上金光璀璨的插着不少簪子，还用珍珠缀成流苏挂在鬓角。
一副用钱财金箔堆出来的妖媚美人模样。
——她的大皇姐，裴宁初。
母亲是国主身边的女官，钻了国主醉酒的空子怀上孩子，可惜生下裴宁初后就被王后去母留子，以正后宫。
这位大皇姐自幼长在王后宫里，从未亏待过她，吃穿用度虽比不上裴宁宁，但也是按照正经公主的样子来的。
她已经订亲，建了公主府，平日里都住在宫外，很少入宫。
裴宁宁也是头一遭见她。
书里对小狼和小公主的相处一笔带过，小公主身边的人物自然也模糊得很。
裴宁宁着实不知道，这位妖艳魅惑的大皇姐，究竟打算做什么。
她淡声开口：“自己的人自然要自己护着，小孩子就可以欺负人了吗？”
“这倒也不是。”大公主慢慢悠悠的走出来，步态旖丽，极尽妖娆。
她摇着手里的团扇，捂唇笑着道：“只是怕柳公子知道，三妹妹没什么回旋的余地。”
裴宁宁看得有些楞。
这位好歹算是个公主，这一副妖艳姿态，倒像极了……风月女子揽客时的手法。
倒也不是说不好吧，就是……很奇怪。
裴宁宁想着事情，自然迟钝了几秒，然后感觉到小狼有些僵硬的身子，她缓过神，忙道。
“我不知什么柳公子，长姐应当是听错了。”
“是吗？”裴宁初摇着扇子，唇角微弯，明显的不相信。
她歪头道：“不管是不是听错了，侮辱公主都罪不可恕。”
“顾小姐应当知道如何处置吧。”
她身旁站着丞相府的千金顾素霜。
顾素霜并未有何奇怪，只是恭敬应下，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裴宁初身后。
裴宁初手里的团扇轻挑，落在那些紧张到脸色煞白的小姐身上。
她声音依旧魅惑，但也多了几分冷漠。
“我会奏禀父王，和他详细说说今日之事，看看着目无皇室是何种罪过。”
这明显给她出气的姿态把裴宁宁搞不会了。
她有些懵。
直到被推着赶着进到里间，裴宁宁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懵懵懂懂的被丫鬟带到主位坐下，小狼刚想跟上，就被丫鬟拦住。
她语气客气，“公子，这里是女眷休憩之处，您在此多有不便，请随我来。”
小狼没动，然后直直看向正坐在那里看花的裴宁宁。
她却并未阻拦。
看到他的目光，只是笑笑，然后道：“你去那边吧，不用担心我。”
小狼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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